之二遗人不再
隔天,游君翔来到学校后,开始了他的行动。
先是向潘咸佑询问出他那个不知名亲戚所开的修车厂地址,然后又在午休及下课时间,在教师休息室中,跟几个老师不知在聊着还是什么其他的。
连上课中都彷彿在思索着什么,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然后那天下课后,又匆匆忙忙地前往了该修车厂。
想当然尔的,閑閑没事的不,是求知慾强烈的我也跟去了。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样,他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也好,看来他已经明白了我对探求真实的意志有多么坚定,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人类所能阻止的了的。
那间修车厂离学校并不远,我们搭乘公车,约过了四、五站后下车,再走了约十分钟后就到了。
那是一间私人性质的修车厂。
虽然不及正式厂房般有广大的佔地,只有小小无装饰的大门,以及陈旧凌乱又沾满油污的店面,但相对的收取价格较低,工作人员的效率技术也相当优越,并不输大型公司。
即使碰上难得的较严重的整修,也能够靠管道调到需求设备,在附近地区的生意似乎也经营的相当不错--以上统统是来自游君翔所探听的情报内容。
五个月前整修的车体资料吗?虽然我们是都有归档,不过随意将客人的资料提供出去似乎不太好耶。
车厂的老闆,亦即潘咸佑的叔叔,在听到游君翔的请求后,露出了小小的困扰表情,不过后来看在自己侄子的同学的身份上,外加我们保证绝无不良用意后,终于答应找出资料借我们观看。
不过还真奇怪啊,在短短三个星期内,你们就已经是第二个查问这车辆资料的人了,那辆车真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多久,老闆找出了五个月前的旧资料。
似乎是因为没多久前才有人做过和我们一样的要求,所以在寻找这份资料的时间并没有花费太多。
游君翔在听到后,眉间闪过了一道慎思的神情,好奇道:第二批
是吗?那请问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人是谁吗?
唉呀,真是不好意思耶,因为已经好一阵子前了,而且那天刚好人手不足很忙,加上那人只是随意问问那辆车的修理情形,我也没特别留意或问其姓名,所以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那老闆抱歉的说,而游君翔则是摆摆手笑笑地表示无所谓。
没有斥责他是不是老年痴呆还是什么的,只是在接过了维修资料后,找了个小木椅坐下观看。
随着时间流逝,他始终沉默不语,而表情也益显沉重。
我好奇地凑了过去看了一下,无奈对那些相关的用语根本不认得,于是很快地就举手投降了。
大概在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后吧。
準确时间我不确定,反正也不重要,游君翔就交回了资料,并再次向老闆道了谢后,便离开了。
走出了店门,那家伙停住了脚步,愣愣着不知在想着什么,不言一语。
喂,怎么了,干嘛獃獃站着。
我推了他一把,游君翔转了过来看着我。
再来我还有点事,不知道会拖多久,你要不要先回去?
他这么说。
开什么玩笑,我都跟这么久了,你居然想把我赶走,难道你认为有那种看到一半会断电赶客人走的电影院吗!
算了,你的回答也在我意料中了,爱跟就跟吧。
当然要跟了。
会怕的就不是方岚倩,不管是万魔殿还是阿鼻地狱,都儘管给我放马过来吧!
由于当时已经到了傍晚,我和游君翔各自为晚归打了电话回去告知一声后,便找了间简餐店打发了晚餐。
等到出了店门时,已经是夕阳西沉之后了,天际抹上一色黑暗,街灯也一一亮起。
我抱着期待的心情,尾随着游君翔走着,心中猜测着等会将有着怎样的刺激冒险,不过很遗憾的,最终我们的目的只是间很平凡的住宅区中的平凡三楼房屋。
我失望地看着这间房子。
普通的骑楼加上四拉式玻璃门,除了那正门外侧贴着不协调的米色壁纸,单由这种格局,实在看不出等会要找的房屋主人会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
真要说,先前那修车厂的老闆,还比较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啊,我可没有以貌取人喔。
严格说来,我是以屋取人。
游君翔走近门侧樑柱,按了电铃,须臾后,一道女性声音从答话机传出。
请问是哪位?
不好意思,我们是陈建安老师的学生,有事想找他,可以麻烦通知一声吗?
陈建安?
这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我苦思绞脑不得其解后,宣告放弃。
过了一会,开门锁声传出,玻璃门扉拉开一条缝,一道脸庞从中探出。
唉呀,你们不是游君翔和方岚倩吗,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老王!
这么说来,他第一次上课时是有自我介绍过,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他居然记得我们的名字,一下子就叫了出来,还真厉害,啊不过在这之前,连老王的原名都还记得的游君翔一点也不输他喔。
请问老师已经休息了吗,我想要和你谈谈事情。游君翔道。
我已经吃饱了,没问题的,你们是要问课业上的问题吗?那就进来里面坐吧。
老王露出邻家老伯般的笑容,亲切说道。
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因为我想谈的是和老师您的车子有关的事。
我我的车,你在说什么啊游君翔?
老师的笑容僵硬了。
不知道吗?那么如果我说五个月前的那件事呢,这样你会不会比较有印象?
此时游君翔正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但是老王在听到他那句话之后,脸上闪现出极度震惊的表情,方才的微笑蕩然无存。
你、你我不
我好奇的看着游君翔。
连我都不清楚他指的那件事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是什么重要的关键字,而且老王也知道,才会令他出现那样的反应。
老师脸色苍白,辛苦地噎了口水后,结巴地开口。
你们等、等我一下
他进入房子交代了事情后,披上了一件薄皮衣,领着我们走到了附近的社区公园里,找了个周遭没人,刻有楚河汉界线、平日供人下棋的石桌椅坐了下来。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附近公园亮起了耸立的路灯,但我们所处的这区由于正巧偏离主要走道,在只有远方余芒和夜空残月的银晖照耀下,略显黯淡。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游君翔和老师的神态,显的有些阴沉。
那游同学,你想问的事到底是什么?
真相。这阵子你车子被人破坏的真相不对,应该要说原因。
这、这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耶,怎么和刚刚不一样了?
我敢确定,就老王刚刚的举动判断,那件事非比寻常,他根本就知道什么。
我望向游君翔,他也回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了。
想装傻了吗?好吧,你不说,那我来帮你吧。你的车的确是被人破坏的,不过,那并不是单纯的恶作剧而已,那是
游君翔缓了缓,说:报复!
老王偏开了视线,支支吾吾地开口。
报复呵、呵,别乱说,好好的没事怎、怎么会有人要报复我,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游君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搞错吗?唉既然这样,那就听听我的猜测,让我胡言乱语一下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五个月前的一个星期五夜晚。当日在导师室中,有人提议平日同事间不常聚会,希望邀约大伙儿晚上一起去烧烤店,而大多数的老师们都答应参加了。那天大家兴緻高昂,时间一直持续到将近午夜,才各自解散。
在回家的归途中,老师你开车撞倒了人,而那个被你撞倒的人
彷彿不愿说出残酷真相般,游君翔闭上了眼顿了顿,却终究说出了那个事实。
--是周玮学姊没错吧。
什么!
我错愕地看着游君翔的脸,他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
不会吧?
那么说来,的确听说周玮学姊是在上个学期末的某天被车撞到的,时间点的确是差不多,原来那个肇事逃逸的人,居然就是老王吗?
沉默了一阵子,老王才低沉地说道:为什么,游君翔,为什么你会知道?
将头整个埋入双臂,老师趴伏在石桌上,语气消沉却没有否认。
因为车子的维修资料。我借阅过了,五个月前的那次送场维修,损坏的情形和近两次都不同,车头板金受损,微微凹陷,前挡风镜也有受冲击留下的刮痕,由资料数据判断,车体受损不严重。
再配合撞车留下的痕迹,可以推断出,你撞到的不是其他汽车或是电线杆等物体,而是人
游君翔继续说。
而凑巧的是,根据我所询问得来的消息,老师你们当天聚餐和周玮学姊出车祸的时间都是同一天同样都是五月十七日晚间!此外,由当天聚餐的烧烤店和风往老师家的路线,有经过车祸现场。
而车子进场的维修日是五月十九日,正巧是在车祸后两天,所以根据这所有的一切,我做出了方才的推断。
作出结论之后,游君翔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定定看着老师。
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我意料,所以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该怎办才好。
是该站起来拍拍他肩膀劝他早日自首?
还是狠狠骂他个狗血淋头吗?
或是乾脆点一拳把他扁晕后拖去派出所?
我最恨那种敢作不敢当的人了。
但老王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却无法和那位肇事逃逸的小人连结在一起,他不像是那种人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所以乾脆什么都不做,相信游君翔自有他的打算,这次我就乖乖站在一旁什么都别管吧。
偶而当个不开口的华生也不错。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过了一会,老王开口了,他双掌捂着脸,声音微颤地吐叙道。
那天我喝了酒,虽然有点喝过了头,不过那晚没人能顺路载我回去,我想说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开车应该没问题的。那时路上很暗,结果、结果当我看到路中间的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老师的声音蕴藏着哭音。
我那时慌了,看着后照镜中的她的身躯,已经一动也不动了她死了吗?被我撞死了吗?我好害怕啊!因为那时我不但没及时踩下煞车,甚至还误踩到油门那个身影,还是个女人,她被我撞死了啊!
结果在隔天去到学校后,我就听到了那件事,当时我立刻就知道了,干下那件事的混帐就是自己!
他的声音在颤抖着,身体也在颤抖着。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而游君翔也是。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怕,所以才逃走了。
呜呜我很后悔,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那么胆小居然居然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居然就这样放着自己的学生不管,这样的我究竟有什么资格称为老师啊
我看着老王,此时的他彷彿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那个细声啜泣的男人背影,看起来好软弱,也好可怜我实在无法苛责现在的他。
--正因为他是那样的好人,所以这段时间来,想必他已经累积比正常人要多上数倍的罪恶感了吧,还有那无比深沉的内疚。
我后来原本想去自首的,但是在病房门口,见到了他家人那无比愤怒的悲怆样,我退缩了,没有将自己的错误说出口,反而逃回家去老师抬起了头,犹带着未乾的泪痕的双眼看着我们。
游君翔、方岚倩,请你们儘管说出事实吧。已经够了,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是啊,再这样下去,也只是继续对双方造成伤害而已,就说出事实吧,不管会不会被原谅,至少也是一种负责。
不过游君翔似乎并不这么想。
要道歉是一定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师,请问关于这件事,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很可笑吧,连我太太也不知道,我怕她看不起我。
那就奇怪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针对你报复而来的人,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