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零铁之摇篮
昏暗的房间里,一张双层的木床上,上层床架的沉睡人影,悄悄地有了动静。将棉被简单地对直折好,那人小心地自木梯爬下了床,刻意放轻了手脚的动作,似乎是为了避免吵醒睡在下层的人。
迅速换上了另一套衣服,那个人刚睡醒的模糊意识,也在那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调整至清醒状态。
走出了狭小没有光源的房间,那个人有着一头棕金髮色、以及湛蓝的清澈双瞳,穿着朴素的衬衫以及稍嫌褪色的牛仔裤。
儘管天色才正要亮起,就开始了烹煮食物的他,仔细一看,那俊秀的外表下,也还不过是个少年而已。
他的名字是凯特,凯特卡罗敏特。
--正值即将迈入青春期的十四岁。
将早餐完成之后,凯特的母亲也刚好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
那名明显脸色不佳的中年妇人看着儿子,如同往常般地带着歉意说道:辛苦你了,凯特,连早餐都要麻烦你準备。不会啦,是妈妈你比较辛苦才是,煮个早餐根本不算什么。妈妈你先坐,我去叫爱丽丝起床了。
少年的母亲身体非常不好,虽然没有办法外出工作,她仍坚持要做家庭代工这种辛苦而只有极少报酬的工作,来多少填补一点家用。昨晚她也是到半夜三点之前,仍点着小小的檯灯默默赶工着。
再次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凯特轻轻地摇着床铺下层一名沉睡中的少女,那是他最珍惜的妹妹。
嗯,是哥哥啊早安。
少女揉了揉眼睛,展露那张犹带迷糊的可爱笑容,跟凯特打了招呼。
早安,爱丽丝。凯特也回以微笑。
爱丽丝有着一头美丽辉耀的金色长髮,以及一双纯真清澈的蓝色眼瞳,那娇美可爱的笑脸和她乖巧的性情更是惹人疼爱。
不过,就像是那身美丽外表的交换代价似地,她的双腿天生有着残缺,不利于行,而且还遗传了妈妈的体质,是个抵抗力弱、容易生病的可怜孩子,令人分外怜惜。
帮忙妹妹坐上了轮椅,凯特推着她前往了餐厅,连同妈妈一起享用这一日开始的第一餐。
就像是往日的每一天早晨,起床、作早餐、叫醒妹妹、和家人一起吃早餐,这样的模式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不曾变过。
没错,就像他的记忆一样,这是个非常普通、却也令他感到安详的一日之始。
但却也是,他的世界崩坏之日--
--那么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哥哥再见--
挥手向妈妈和妹妹道别后,凯特便步出了家门。
少年的家座落在一条狭隘的髒乱小街里,两旁儘是各式各样毫无归整过的房屋形式,古旧简陋。
原本就只有单车道宽的路上,堆满了各家放置的杂物,像是晒衣架般的竿子或是突出的招牌,私自追加的违章建筑,髒乱、满是垃圾的街道。
那里简直比所谓的贫民街,丝毫没有好到哪里去。
居住着三教九流的人物,人们间充满了猜忌和冷漠,治安也差劲,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就算现在是一日之始、準备迎接崭新开端的早晨,街道上依旧是布满了寂寥而颓废的气息,像是堆积了整个城市的遗弃郁闷一样。
不过凯特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他有意识以来,就一直和家人住在那里了,没有其他的选择,亦由不得他选择。
所以与其抱怨,倒不如早点认命地接受这一切。
就好像对生来没有父亲这一点,凯特从来没有多问,因为他早已从母亲的眼神中,得知了那令她痛苦的回忆。
既然问题的答案对生活毫无助益,那又何苦挖出痛苦的记忆呢?
所以就算了吧。
重要的是现在,正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所以他更要连不在的爸爸,以及无力的妈妈和可怜妹妹的分,一起好好努力。
就是这种信念,让凯特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就早已开始外出打着零工,努力养活家里。虽然现在还很穷很苦,但再过几年等他长大了,他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到时妈妈和妹妹也就不必再过着现在这种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了。
凯特看了一下表,发现距离打工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不由暗暗加快了脚步。如果迟到的话,那个老头扣的薪水可狠啦!
但就在这个时候,凯特注意到了在这曲折蜿蜒的街上,一旁某个小巷中,隐约传出了女孩子的叫声。
虽然声音很细,不过凯特确定自己没听错。
但这时他却陷入了犹豫中,在这种地方,不管他人閑事是一种常识,也是避免麻烦的方法。
更何况此时的他已经快要迟到了,根本没有閑暇去管别人的事。不过就算这么告诉自己,那步伐却还是不禁停了下来。
刚才那声音,是女孩子吧?而且还是年轻的女孩子
就像他的妹妹一样。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要是哪天也像这样陷入麻烦之中,却人人袖手旁观、不理不睬,他就无法放手不管,朝着声音来源的小巷而去。
将身体靠在墙角,他悄悄地往里面窥视而去。
那里面,是两名男人正扯着一位少女的画面。
虽然不知情由,但从那两个男人兇悍的表情和蛮横的强硬行径,马上让凯特擅自确定了另一方才是弱势应保护的。
更何况那位少女的纤细手腕正被抓住、头髮也被乱扯着,只能无助地啜泣喊叫,但她那不依反抗的行为却是毫无作用。
凯特并没有犹豫太久,但见他抓起了脚旁的一个空瓶,朝着那两个男人砸去。虽然没有砸中--那也不是他的打算--但那溅碎的玻璃碎片和声响,却令男人们微微一惊,朝他那个方向看来。
是谁!
但就因为一时失去注意力,本来被他们抓住手腕的女子趁隙将手一扯,顺利挣脱且快速跑掉,从小巷另一端狭小的杂物缝中钻了过去,逃走了。
操!心知已经来不及抓回她,两个男人只能将一肚子怒气,转而发泄在刚才的碍事者身上。
而凯特当然也料到这点,早在一看到女子逃走之后,他也连忙拔腿就跑,不给对方任何逮住自己的机会。
就像只是随手完成了什么小事,将这当成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少年将目标再次转回原本的工作场所。
呼,回去她们一定会很高兴吧?
凯特手中提着一袋便当,那是由于今日打工地方行政上的一点小错误,多出的好几个便当。反正也吃不完,乾脆就让他带回去。
虽然菜色不算多突出,只要热过之后,对他们来讲亦足以成就丰富的一餐。
此时的天色已暗,距离日落也早过了几个小时,相信家里的人还在等着他吃晚餐,少年稍稍加快了脚步。
一边移动着步伐同时,凯特也心血来潮地眺望了天际,这是一个月轮被云层遮掩,呼啸着冷风的黯淡夜晚。
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路人,和他一样都在这个夜里,显得突兀而孤立。
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回到了家门前。
然而正当他从口袋中探索着钥匙时,一道莫名的冲击自他后脑勺炸开,直贯入脑中。他眼前瞬间陷入了空白,头晕目眩地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
凯特脑袋一片混乱,翻腾着噁心的呕吐感,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何事。
而这时又是一股力道扯住了他的头髮,硬生生地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他只感那股力道将自己的身体方向一转,眼前出现了一名男人的脸庞。
等你好久了,小鬼。
那是一名留着虬髯的男人,而他身边也有着另一位男人,开口道:早上的事还真是承蒙照顾啦,混小子。
你们是早上的
凯特终于想起来了,对方正是今早在小巷里,骚扰那个女人的二人组。也就是说他的多事惹来了对方的报复,特地埋伏在路上,一路跟蹤着他回来吗?
没错,托你的福,那女人给跑了。被你这样一搞,你知道咱们损失有多大吗?
维持着头髮被扯的状态,男人又是一拳轰在他的肚子,奋力将其甩撞在一旁门柱上。这次少年终于忍不住,趴伏在地,乾呕了起来。
凯特,你回来了啊!门口的骚动声,惊动到屋里的凯特母亲,但见她敞开前门探头出来,因门外的状况惊声一呼。
妈快进去!
正乾呕的少年,蹲踞着身子、连忙挥手示意要她进屋内,但却晚了一步。那两名男人相顾一笑,其中一名迅速伸手握住了门把,不让少年母亲阖上门。
你们要干什么?母亲惊呼。
也没干嘛啦,不过要跟你儿子讨论一下事情而已喔喔。半身阻在门口的男人,视线内映入了一位正坐着轮椅的少女身影。那是凯特的妹妹,因为听见了门口的喧闹声,所以忧心地从房间中出来关视情况。
男人朝着伙伴招了招手,嘴角牵出了邪意的弧度,两人似有共识地相顾一笑。一人伸手将少年母亲推开,擅自进入了房里,另外一人则是揪住凯特的后衣领,连同他一併拖入了屋子,并将顺手将门锁上。
爱丽丝,快打电话报警!尚来不及起身的母亲这么喊道。
啊?嗯!爱丽丝闻言,虽然还不清楚状况,但见到母亲和哥哥慌张的模样,以及那不认识的两个凶神恶煞,她连忙手握轮椅扶手,準备报警求救。
但比少女动作更快地,男人来到了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腕,束缚了行动。
哟,小美人,别这么紧张嘛。
男人的手指在少女的脸庞上游移,少女睁大了惊恐的蓝色双眼,脸上流露畏惧之意,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无助地望着母亲和哥哥。
不要碰她!
母亲大喊着沖向女儿,却被男人回手一拳挥开,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失去了意识。
妈妈!本来她的体质就很虚弱,加上刚才撞击的方式又很危险,这不禁叫凯特担忧不已。
哼,这么不耐打。
男人不屑地轻哼,口气中根本没有丝毫歉意。
(可恶,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多管閑事,所以他们才会跟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他唯一能补救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但才正当这么想,凯特的眼中,却看见了其中一名男人的身体,开始向着爱丽丝贴了过去。
喂,仔细看看,这小妞还真是满不错的,比早上那个要好上不少。你是变态吗?才几岁而已你也有兴趣。看着同伴的模样,男人露出了嘻笑,但他话虽这么说,对同伴的喜好倒是满了解的。
嘿嘿,你也知道我的嘛。
男人的舌尖滑过了嘴唇,眼中射出了淫邪的目光,一把将少女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平放在地板上,身体就这样压了上去。
被压抑不住慾火驱使的双手,一把粗鲁地撕开少女的衣服。
你做什么?放开我,哥--
少女奋然扭动着身躯,但她那小小的身子岂能抵抗男人的箝制?眼中充满了惊恐畏惧的泪水,只能以无助的眼光看着哥哥,啜泣地叫着。
刚才对母亲的举动已经叫凯特难以容忍,此刻对妹妹所做的禽兽行径更是叫他近欲疯狂,挤出所有的气力,不顾一切地大吼沖向那个男人。
--放开我妹妹!
不过连触及那个正压在妹妹身上的男人机会都没有,凯特忽觉一道冲击从脑侧撞入,往前摔扑在地。
身旁一个人走到他身边,从背后将他压制住,手上的木棍挥啊挥着,正是他刚才从旁偷袭,一棒扫倒少年的。
你给我乖乖看着。那人这样说着。
倒伏在地的凯特,一片殷红从上方往下,逐渐侵蚀晕染了他的眼界。
脑部剧痛、模糊的意识中,丧失了所有声音的世界里,只见到妹妹无助挣扎、哀嚎的画面。
另一旁,母亲倒伏墙侧,额头流出鲜血,亦是没有动静、生死不明。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遭遇到这种事?
没有!一点错都没有,有错的是那些垃圾,是那些该死的混帐!
在这时候,少年的心中充满了狂暴之意--对眼前那两个天杀的男人、对眼前那不合理的一切。以及,对眼前那难以接受的世界!
但是儘管他多么愤怒、多么不平,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这是这个世界的设定和规律,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就必须去遵从那个法则。
但他不能接受--像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接受!
少年的心中,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般强烈地拒绝承认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般强烈地拒绝服从这个世界,但偏偏眼前的一切,却都是不由他违逆的存在。
于是崩坏了--
如此矛盾的、错误的、不应该存在的、虚幻的那个世界崩坏了!
失序的环境开始扭曲,在超越极限后,次元转变为难以理解的庞大资讯,往外无限膨胀,最终冲破了束缚、炸裂开来。
背景破碎了,人们也粉碎了;空间破碎了,时间也粉碎了--一切的一切,都瞬间被撕裂了!
模糊破碎的意象宛如奔流一样,化作无限的泉水淹没了他,狂骚的激流将他捲入其中,往无尽的彼端沖啸而去。
--然后他醒了。
就像把熟睡中的人突然丢入水池一样,他在沁凉的液体抱拥下,猛地睁开了双眼,意识摔回了体内。
身处一个窄小注满液体的容器中,他发现自己赤裸的身上,接着许多陌生的仪器和线路,嘴上也套着一具连结管线的口罩。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对自己身处的异样环境,他陷入了惊慌。
在液体中胡乱挥画着四肢,双手捶打着眼前的半透明玻璃喊叫着,不过由于液体隔开外加密闭的隔音容器,声音根本无法传播出去。
但没过多久,突然一阵轻响,少年感到眼前那面半透明的玻璃敞开了,容器里的液体一口气往外排出,他也往外跌了出去。
但几名穿着白衣的男子即时扶着他的身体,对着他开口说道:恭喜,OD37--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