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雷篇 第六話

时间是办完宴会两天后的下午。

「还差一点……大概是这样……」

春菜盯着被加热到红通通的小刀刀刃，同时像是在估计时机般地如此呢喃。

她过去做出好几支失败的小刀，现在终于开始抓到刀刃成型与淬火的感觉。若是能够成功锻造出这支小刀，就将是今天连续三次，从之前算起则是连续五次的成功。

「好，就是现在！！」

春菜仔细地盯着小刀，就在她确定以目的温度加热到想要的时间后，便迅速地将小刀从火中抽出，并插入水中冷却。

钢刃发出巨响并急遽地冷却下来，即使扭曲，其刀身依然开始收缩。

「……好像成功了……」

春菜仔细地观察从水中抽出的刀身，确认没有极端的裂痕以及无法补救的歪斜处后，鬆了一口气。

「再来就是将它回火后，以砥石来收尾。」

前两支小刀已经在进行回火作业中的冷却步骤了。回火与淬火不同，不能一口气冷却，所以大概会在回火作业完毕的同时结束今天的作业。

「第一支差不多冷却完了吧？」

春菜加热刚淬火完的小刀，以※气冷方式冷却。就在降到恰到好处的温度时，她开始确认起今天的第一支小刀。这支小刀从中午前就在冷却了，回火也差不多结束了吧。（编注：以直接接触风进行冷却的方法。）

「……嗯，确实地做出来了。」

春菜确认完小刀的品质后，脸上不禁浮现喜色。再来只要磨出刀刃，这支小刀就完成了。以完成度而言，这支小刀的性能就只与再怎么努力，依然只能用个几次的便宜小刀相同，但也已经比她转移到这世界来时，身上所持有的小刀要来得坚固，性能也好多了。

「明天再继续尝试，等到可以安定地做出这类东西后，就可以往下一步迈进了吧？」

春菜经过不断地练习又练习后，锻造技术终于逐渐开花结果了。她高兴地忘记当初的目的与目标，而将意识转往提升手艺的方向上。有着这样的个性，正是她明明具备绝佳的条件，却让人产生遗憾感的缘由吧。

「小姊姊，你的手艺变得好多了。」

身为此处负责人的矮人，确认完已冷却至可用手触摸的另一支小刀后，向春菜说起话来。

「是这样吗？」

「是啊。你一开始在这里挥起鎚子时，做出来的东西简直不忍卒睹，但这支小刀只要收尾时不出差错，就可作为商品拿去卖了。」

「真的吗？」

「嗯，虽然算不上什么名品，但已经进入实用範围了。」

得到专家的保证后，春菜得知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出错，更是开心。

「难得你都做出来了，就把另外两支也收尾一下吧。」

「可以吗？」

「反正要等到那支的温度降到能够带回去，还要花上一段时间不是吗？我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矮人边说边指的，是正在回火中的最后一支小刀。正如矮人所言，这支小刀的温度尚未降到能以手触摸的程度。

「不然要我给你一点建议也行哦？」

「真的吗？」

「真的啊，要说明到像你那个老闆一样详细是没办法啦，但和那位总是与你一起过来的面无表情小妹妹相较，老夫可以说明得比她确实。」

矮人自然而然地宣示自己比澪要来得高竿，同时提出了这样的意见。事实上单纯以锻造技巧而言，澪与这位矮人并没有太大差异。

由于澪在製作时能够驱使附魔与其他技能，完成品的性能会是澪所做出来的大幅领先，但若扣除这点，矮人拥有长年的经验，搞不好还有可能做出更好的物品。

而以教学的观点来看，长年经验便有大大的加分作用。

其实澪作为一位教导者并非如此不堪，但先不论製药与鍊金术这般会出现明显反应的技术，她在锻造这种最重视感觉的领域上，能用于说明的辞彙很少，再加上她也不晓得该插嘴到什么程度，才无法向春菜提出有效的建议。

「那么难得有这个机会，就有劳您了。」

「好。」

矮人难得提出这样的意见，春菜便接受他的建议，细心地为小刀整形。就在她完成第一支时就隐约掌握到了诀窍，处理第二支时不用矮人为她补充说明就完成了。

「看来你已经抓到整个锻造过程的诀窍了。」

「好像、是吧？」

春菜被矮人如此夸奖，有些没自信地答道。

与之前相较，春菜是有手艺提升的自信，但她的实力还不到光看一眼便可明白该如何调整製品。

在使用砥石的整形作业也是一样，她并非在不使用辅助器具的情况下一次磨出整齐的刀刃，而是要先画墨线把凸起的地方磨掉，再将刃面抵在木板上检视有无歪斜，不断重複这两道作业后，才有可能磨出能够切割物品的整齐刀刃。

若要像宏与这位矮人一样不画墨线就能整齐地磨掉凹凸处，春菜便无法想像自己的手艺要到何时才能到达那样的境界。

「在你这样的年纪，而且还是最近才开始认真练习的情况下，你的手艺算是极佳的了。反倒是那位工房主人与面无表情的小妹妹过于异常。」

「啊哈哈哈哈……」

春菜听到矮人的指摘，不由得发出乾笑。以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基準而言，宏与澪算是用了许多作弊手段。也由于春菜明白此事，若他人过度讚美，反倒会让她有点心虚。

不过虽说用了作弊手段，他们的技术也是在即使有了加成，仍有大量玩家放弃不练的系统下锻鍊出来的。先不论有人教导的澪，顶多只是有些可以互相交流情报的同辈，却靠着自己摸索便到达了那般领域的宏，还是十分值得尊敬的。

至少没有在认真锻练生产技能的春菜、真琴与达也是这样评价他的。

即使如此，作弊依然是作弊，尴尬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春菜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地检视刀刃，来带过场面而已。

「春菜同学，差不多结束了吗？」

「啊，宏同学。」

就在春菜以这样的方式逃避现实时，似乎已经谈完许多事情的宏就出来露脸了。可能是他听说春菜还在进行作业，才来接她的。

「那是你今天的作品吗？」

「嗯。」

「……以春菜同学过去的经历来看，我觉得你做出来的东西品质非常地好。」

「是吗？」

春菜不安地再度问道，宏向她点了点头，并拿起尚未做好收尾工作的小刀检视起来。

「……你再做个五支左右，就可以从小刀毕业了。大叔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差不多吧。一般来说，还得再花个半年练习锻造同样的东西才算合格，但以小姊姊的学习速度来说，让她先试着製作各种东西看看或许会比较好。」

不只是宏，连矮人也对春菜挂保证，让她开心地露出微笑。

旁人可能会认为这不是一般女孩该感到高兴的事，但会在这种时候老实地显露喜色，正是春菜的长处，同时也是令人遗憾之处。

「哎，不管如何，今天就先撤收吧。澪早就和大哥他们会合后就回去了。」

「了解。」

春菜与宏大致将作业场清理完毕，接着整理行李。她确认好最后使用过的道具都没有缺失，并摆回原来的位置后，便重新面向负责监督的矮人说道：

「谢谢您陪我到这么晚。」

「大叔，谢谢你照顾春菜啦。」

「没什么啦，帮助像小姊姊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也是老夫的工作。」

矮人被两位年轻人道谢后，有些难为情地点头回答他们。与种族无关，像这样给人舒服感觉的年轻人是他最喜欢的。

「我明天一整天大概也是要去向别人商议或是说明事情，春菜同学你就继续练习锻造技术吧。如果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也是可以去做。」

「锻造作业开始变得有趣了，明天我也会在这里努力练习。」

「这样啊。」

宏听了春菜的回答后，点了点头。看来春菜转换跑道成为生产者的过程正顺利地进行中。

「所以说，不好意思，明天也麻烦你照顾春菜同学了。」

「好，交给老夫吧。」

矮人在确认门窗有无上锁的同时，朝着低头向自己请求的宏道出爽快的回答。

春菜对矮人族而言，虽然不在恋爱与性慾的对象範围内，但就矮人来看，她的外表依然十分标緻。

这样的女孩子拚命地投入于锻造作业的模样，足以让年长的矮人愿意无条件地协助她，同时也点燃了其竞争心，产生出「不能输给正在磨练手艺的年轻新手，得有所表现才行」的想法。

对于这位透过指导新手以获得工资的矮人而言，春菜的存在就有如兴奋剂般令他感到十分受用，即使扣除这点，他也最喜欢看有潜力的年轻人拚命投入于一件事的模样。因此他没有任何拒绝或不加以协助她的理由。

「那就明天见啦。」

「哦。」

这两人间的距离若再靠近三十公分，应该说若他们没有彼此注意不要靠近至八十五公分以内的距离，以一般人的角度来看，即使将他们视为情侣也不足以为奇。矮人目送这样的一对男女离去后，最后再确认一次炉火周围有没有清理完毕，以及门窗是否有关好。

从春菜与宏在一起时所表现出的容光焕发模样来看，纵使是男欢女爱的需求远比食慾要来得低的矮人，也不会错看春菜寄情于何人身上。

但站在旁人的角度而言，另一件事实──宏患有多少算是严重的女性恐惧症，而难以回应春菜的感情──也同样明显，则为其悲哀之处。

「真不知道这算是一场美妙的恋爱，还是一场前途坎坷的恋爱。」

矮人回想起无论是外表还是彼此间的距离，都有种不协调感的宏与春菜，从嘴中说出对春菜表示些许同情的感想后，离开了职场。

☆

「宏同学，我亲自动手作业后才发觉到一件事。」

「什么事呀？」

「没人在锻造铜製品吗？」

「啊……」

宏被春菜这么一问后，才想起自己没有说明过这件事。虽说如此，理由本身倒也不複杂。

「这个世界的铜呢，用来锻造武器会过于柔软，延展性也稍微过强。若是限定于锅具等物品的加工也就算了，但它不太适合用于锻造武器。何况铜的产量与铁相较起来也不多。」

「那青铜之类的呢？」

「青铜刚好相反，它太过坚硬，即使敲打也不会收缩，一样不适合用于锻造。所以一般来说，都会以精鍊技能来加以铸造。」

春菜听了宏的说明后，莫名地能够理解。

说到底，在铁的产量较多时，就不会选择铜来製作消耗性高的武器了。毕竟这个世界与地球不同，武器经常会派上用场，量产型武器的寿命基本上会比锅子一类的东西来得短。价格昂贵且在性能上不适合用于武器的金属，自然不会做这样的用途。

「那我再问个别的问题。在魔铁与秘银之上，还有王者金属、坚钢与绯绯色金等金属对吧？」

「是呀。」

「没有乌兹钢与大马士革之类的吗？」

「以『编年史』来说，那些金属是铁或魔铁和高阶金属的合金。不过虽说是低阶与高阶金属的合金，也不见得一定劣于高阶金属。」

春菜一个接一个地提出至今为止都没发现的疑问，宏则是儘可能简洁明了地回答她。

即使时间短暂，从春菜提出这种问题，而消磨掉难得的两人独处时间来看，她那遗憾女性的风貌依旧健在……应该说感觉还变得更严重了。

「比王者金属一类等级更高的就是神钢吗？」

「不是，在那类金属与神钢之间，还有阿缪翁钢与甲铒德琉这两种金属。」

「那是怎么样的金属呢？」

「阿缪翁钢以性质而言，像是坚钢的高阶版再加上一点王者金属或秘银的特性。它硬到不行，弹性却也不差，若能顺利以阿缪翁钢做出日本刀的芯铁与皮铁，将会拥有吓死人的锋锐度。另外它能弹开诅咒，但在使用技能时，却易于将魔力或其他能量流经其中。除此之外，还有呼应使用者的气魄与情绪，以提升锐利度或坚硬度的特性。」

「唔哇啊……」

不愧是高阶金属，似乎拥有出类拔萃的性能。但相对地，加工想必难如登天自是不在话下，所以春菜就没有特别提出来了。

「而甲铒德琉这种金属，其硬度与弹性则是在坚钢之上，未满阿缪翁钢。像是绯绯色金的单纯强化版。」

「说到底，那个绯绯色金具备着怎样的性质呢？我记得王者金属拥有精神感应的特性，对于诅咒有强大的抗性，也易于将魔力流经其中。坚钢虽然没有特殊的性质，但是种硬度与弹性都十分优异的强韧金属。我讲的应该没错吧？」

「没有错哦。绯绯色金是种精鍊过后，即使不做任何处理，也会自动产生自我修复的性质，并配合使用者成长的活体金属。相对地，要做成合金极为困难，加工也得使用独特的手法，处理起来麻烦得很。」

「唔嘿。」

「另外，虽说会成长，但绯绯色金与甲铒德琉都不及神钢。应该说，神钢自身也有成长的特性，本来就不可能比得上的。」

「……莫非神钢……」

「我刚说的那些金属的特性，神钢全部都有。」

「……果然……」

不愧是最高阶的金属，也只能这么说了。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拿到了王者金属一类的矿石……」

「若要以这里的设备来精鍊会有点辛苦。即使是稻草人先生那边的炉子，也只能说不见得绝对会失败而已。」

「我想也是。」

「另外，先不论王者金属与坚钢，你若是看到绯绯色金的加工过程，绝对会被吓到。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想去加工这种金属。」

「会被吓到哦……」

春菜听了宏奇怪的言词，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表情。

宏至今为止製作出来的，全是只要有与生产有一丁点关联的人，看了就会被吓到的东西。而这样的宏却很肯定地说「会被吓到」，真的很令人担心他到底会干出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