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雷篇 第十話

在武斗大会的预赛终于开始的这一天，宏一行人为了实行那个计画，所有人一同前往佛雷大斗技场品评选手。

附带一提，所谓的那个计画，就是「为了处分春菜在练习中製作的武器一类的产物，并顺便挑出做得特别好而不能随便拿出去卖的作品，稍稍施加魔改造后丢给参赛者，来让大会结果大爆冷门」，这种恶搞得很离谱的计画。

达也一开始虽然反对，但宏以贯注了无谓热意的口气，表示武器的调度能力也包含于大会主旨之中，对于武器工匠们而言也算是展露身手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宏的魔改造品，若不过换了武器就能获得优胜，就证明了该人物本来就有实力。于是达也被愈讲愈兴奋的宏说服，转而全面支持他。

「预赛第一天结束了，你们觉得如何？」春菜问道。

「嗯，扣掉优胜候补，第三场比赛的选手怎么样？」达也回道。

「就我而言，第五场比赛的选手也难以割捨。」真琴也跟着回道。

比赛形式是能一口气选出少数强者的多方混战。日本人们大略地眺望着每八战举行四次的比赛，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意见。

预赛的多方混战每一战有十二位左右的选手，总共让一百人一口气同时进行比赛。

若是一般的斗技场，以规模而言无法实施这样的比赛方式，但佛雷的大斗技场能够在一定範围内变更宽广度，包含骑兵在内，最多可实现五百对五百的大规模战斗。

不愧是在至少一千年前的时代，由拥有木工特殊技能的人所建造出来的大斗技场，满载着大型荧幕与赛场的规模设定功能──这类性能过剩到离谱的功能。

不过就算拥有这么多功能，唯独观众席的数量几乎无法变更，顶多只能追加站席；这对于营运单位而言，是有些头痛的地方。

「第三场比赛与第五场比赛的选手不太符合我的喜好，所以我就跳过啰。」

「喜好，是吧。那我姑且问一下，阿宏你喜欢怎样的选手？」

「首先，我要强调对方必须符合这次计画的主旨。」

「也不用特地强调吧……」

「不不，不强调的话，就会让真琴小姐无谓地热血沸腾起来。」

宏所说的话让真琴露出莫名失望的模样，达也、春菜、澪则是马上就理解了。真琴的态度完全证明了宏所担心的事。

「那把话题拉回来吧，以这次的计画而言，我觉得挑比较资深的高手就不太有意思了。」

「感觉能够理解，不过你的理由是？」

「一半是因为会让比赛看起来不精彩，另一半则是基于我个人的意见。我觉得资深高手至少该靠实力去取得实用的装备，而不是被我这种人耍着玩。」

「听起来好像可以接受，又觉得你有够任性……」

宏说出的理由，让春菜的脸上浮现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这样的意见乍看之下可以理解，但要是认同了，完全依赖宏所製作装备的东工房一行人就毫无立场了，他们一直以来的作为将会以猛烈的势头形成回马枪，全力地刺在自己的头上。

「哎，就算把后半句当作玩笑话，但以这次要玩的把戏而言，挑选从综合面来看武艺还不差，但不受惠于机会与装备的年轻人比较有意思，这依然是事实。而且我希望资深高手该有资深高手的风範，以自己的力量与我们建立关係，并正大光明地準备报酬以正式的价格购入装备。再说，所有优胜候补大概也都是以某种方式自行入手好装备的。」

「这个嘛，倒也不是无法认同。」

真琴肯定宏说的话。事实上，所有优胜候补都带着魔物掉落的强力魔剑，或是矮人名匠製作的高性能装备。

所谓的英雄传奇，大致上的模式就像宏所说的那样，虽然有资质但在实绩上却不出色的新手或年轻人得到某种强力的道具，或是成功获得贵人相助，并以此为契机，在多少体会过挫折的同时逐渐出人头地。

这次宏要丢给人的装备拥有十足的性能，足以成为英雄传奇的契机。所以要找的最好不是看起来立刻就能将装备运用自如的老手，而是在多少被装备性能拖着走的同时，一步一步逐渐变强的菜鸟。

基于宏这样的目的，他便加了许多对于新手用处不大的倍率类附魔，另外也预想使用者的成长，而事先附予了隐藏功能。

「总之，我已经相中了和我们差不多年轻，已经累积经验到可以至城镇外工作，武艺感觉能够进到初赛，而且以长剑为主要武器的小伙子了。再来就是看他的人格如何吧。」

「师父，还要看人格吗？」

「如果把武器交给不过是得到好装备就得意忘形，或者因为胡来而一命呜呼，或是臭屁到会与周遭起争执的人，肯定不会有好事。多少得意一下是无所谓，但如果得到了些许教训却还不懂得反省，就没得谈了。」

「的确是……」

澪接受宏的说法，并决定不再插嘴。

「那么，你到底相中了谁？」

「是第二场比赛、第十五场比赛与第三十一场比赛的获胜者。第二十三场比赛的选手也不差，但既然是女孩子，就等到下次有机会再说好了。」

「就我来看，让女孩子成为英雄也不错啊？如果是第二十三场比赛的女孩，她打得很有看头，足以让人期待她的将来。」

「那样做感觉会竖起多余的旗标，这次还是走王道路线，期许男孩子好好努力吧。」

宏对于真琴的随兴之言，从些许隐忧与自己的喜好两方面来表示否定见解。真琴对于「会竖起多余的旗标」这点也无法否定，便在苦笑的同时决定支持宏的说法。

「了解、了解。那么，要如何确认人格？」

「嗯，问题就在这里，大哥和真琴小姐你们可以顺利地接触到对方吗？」

「你又在做无理要求了。也罢，我就设法努力看看吧，达也也可以吗？」

「哦。」

就在今天待会儿之后的行动方针大致决定好后……

「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子，明天之后又怎么办？预赛还没比完呢。」达也问道。

「我记得明天还要再比一次多方混战对吧？」宏回道。

「是啊，之后好像还要再比两场，将参赛选手缩减到十六名。」

「那明天我们一样也来物色人选，然后再适当地决定一下要向谁打招呼吧。」

「了解。」

众人确认过行程，并迅速决定好方针。留到最终选拔的大概会有六人左右，但要交付装备的对象则只有一人。

「那阿宏你待会儿要做什么？」

「这个嘛，难得得到了许可，就到暗巷里摆个怪怪的摊子，专心处分库存吧。」

「哦，那春菜和澪呢？」

「我们要去申请后天以后的摆摊许可，好像还刚好剩下空位。」

「顺便去採购。」

「OK，那就晚点见啰。」

大家决定好各自要做的事后，便立即採取行动。

不知道宏是怎么拉客的，到了隔天中午时，「在暗巷里有个贩卖武器的怪异摊贩，在大量不良品里可以挖到品质很好的货色」的传闻，悄悄地在极少数人之间传开来了。

☆

「是这里吗？」

在宏一行人那般胡搞瞎搞的时候，身体状况已经完全调整过来的蕾妮锁定了通往艾尔莎神殿本殿的道路，并準备进行调查。自从她体力失调到潜入这里时已经隔了将近一周，关于此事则是由于她在领取经费时被交待先按兵不动。

（……气氛显然很怪异……）

就在蕾妮于近似兽径的小路上走了五分钟时，她察觉到气氛有所变化。

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兇险氛围，可能是她在当杀手时过于习惯这样的氛围，才没有马上就察觉。在她今天早上被叫到大使馆露脸时，艾莉丝透过大使馆交给她的护身符与瘴气计数器都明显显示出异常反应。

这样的情况已在预料之中，但有问题的是……

（怪了，艾莉丝大人给我的机材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反应，但漏出来的瘴气未免太少了。）

蕾妮看着瘴气计数器的数值，并由于数值与自己的感觉之间所生的歧异而皱起眉头。

如果数值正确，在这方面的感测能力等同外行人的蕾妮，应该也能明显感受到瘴气，否则就很奇怪了。但就算蕾妮能感受到兇险的氛围，瘴气却稀薄到她几乎察觉不出来。一般而言会先质疑机材，若是神官之类的人肯定就会这么做。

然而，飘蕩于此处的空气，就是怪异到了百分之百的外行人与专精于此道的人可能无法明白，但处于这两者的境界线上的蕾妮却能清楚明暸的地步。

那么该怀疑的就并非机材，而是自己的感觉。

（……从那一带开始，大概有陷阱……）

蕾妮根据瘴气计数器激烈响起的警告声，来思考该如何应对。纵使是无法联繫上的神殿关係者，总不会是在这么近的地方失蹤的吧。但是，肯定有某种东西存在。

（最主要的陷阱大概位于更前方的地带，但对方为了进行準备，很有可能先在这里动手脚。）

光这样是还好，但那个陷阱带给雷妮不妙的预感。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现有的手段无法应付。

那么以法则而言，应该先调查是什么样的陷阱后再行折返，但现在的自己恐怕在前去调查的时候就会再也回不来。蕾妮隐约明白了此事，而伫立于原地。

（……照这样来看，最好是之后再来……）

蕾妮在天人交战了五分钟后完全竖起白旗，并转身準备折返。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

「唔！果然！！」

周围的树开始跳起「扭曲的舞蹈」，地面一下子变成泥泞，四处都长出了大量的「手」。

「得回去报告才行！！」

蕾妮在被泥泞绊住脚前高高跳起，她踢开意图缠住自己的树枝，在逃脱的同时不禁如此叫道。

泥土与杂草形成的手从泥泞里长出来后就立刻意图捕捉蕾妮，不过她在树枝出现同样攻势时就大致预料到了这点，所以总算是能成功做出对应。

蕾妮就这样用小刀割断树枝，也切开意图捉住她的手，以儘可能不让脚碰到地面的方式拚命逃跑。

当蕾妮终于从森林里逃脱出来时，她的防具在不明的攻击之下受到破损，身上穿的衣服也被撕裂好几处，而成了难以见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蕾妮发觉到一件事。

她的疲劳感重得不像是单单因逃跑而产生的体力消耗……恐怕是好几次被差点抓到时，被吸走了生命能量。蕾妮总算是没有丢失交给自己的机材，但以体力而言，要直接回到自己的据点将会非常吃力。

说到其他的安全场所，就是大使馆与宏一行人的工房，但大使馆位于城镇中心，即使没有据点那么远但依然有好一段距离，而且也会增加被人看见的风险。

综合考量距离与能够採取的路线，东工房位于史堤连的工房在这情况下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再说要报告也是先向宏一行人报告。

（以这副模样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可不妙……）

蕾妮在这方面的羞耻心虽然淡薄，但她身为间谍与杀手的本能，判断出以不成体统的模样在人多的地方四处走动将会产生麻烦。她决定完全消去气息，走毫无人烟的路线前往宏一行人的据点。

为了报告必须报告之事，也为了再度向心爱的甜心求救，蕾妮慎重地折返了。

☆

「在这样的状况下，你还要继续进行那个计画？」

春菜听了浑身是伤的蕾妮来到据点说出的情报后，便提出这件事。

附带一提，蕾妮在受过些许治疗后躺在床上静养，但春菜等人为了不让宏看到她那不堪入目的模样而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则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状况的确是很急迫，但还有件稍微棘手的事。」

「棘手的事？」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在艾儿与阿尔洁姆到达这里之前，与神殿有关的事应该是无法进展的。」

宏的断定之语，让春菜显露出一半能够接受，一半则有所不满的眼神；澪看起来也隐约有些不满。达也与真琴则是相反，他们似乎反对只凭着目前尚不充分的情报就冲进敌阵，对于「艾莉丝与阿尔洁姆来到之前，情况无法进展」的意见，表现出隐约有些安心的模样。

「一下是邪神的碎片在达尔乱动，一下是库列斯特凯布的矿山化成地下城，从这些大事接连发生来看，我想对方大概也有些着急了。所以该急的时候自然是要急，但明知有陷阱却还慌忙地冲进去，就是笨蛋才会做的事了。」

「是没有错……」

「再说，蕾妮不是也说过，艾儿与阿尔洁姆好像也在她们那边进行着许多準备吗？」

「嗯。」

「所以说啰，特地冲进去让她们的準备泡汤，不也挺傻的吗？」

「……」

春菜被平时总是在失控那方的宏告诫，决定现在先压抑住不满。

「那么，艾儿与阿尔洁姆大概会在何时到达这里？」

「蕾妮没有说到这点，不过她有说过，她们在听过今天的调查报告后就立刻出发。」真琴说道。

「你想一下，假设待会儿会有人立刻到大使馆报告，从我製造的车子速度来想，快一点的话会在大会结束前后到达吧？」

「原来如此。」

达也想到从乌鲁斯到佛雷的距离后，就马上理解了。就算从乌鲁斯到国境能以传送阵缩短距离，但从国境到达这里要花上三天左右。

「还有啊，感觉春菜同学莫名急躁呢，妳是怎么啦？」

「对呀，妳对目前不採取行动一事好像挺不满的不是吗？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妳。」

春菜被宏与真琴以不解的眼神注视之后，便为了暂时冷却头脑而深呼吸起来。总算设法冷静下来后，她老实地将之前思考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实说，我看到蕾妮小姐受伤的样子后就激动了起来。我本来以为自己没有放太多情感在她身上，所以连我自己都有点吓到了。」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蕾妮之前在彷彿是病弱小狗的状态下向妳求救，妳自然会对她产生感情，这也是难免的吧。」

「是这样吗……？」

春菜被宏这样一说，便怀疑自己是否为如此情深义重的人。

事实上，春菜对于曾一度踏入自己领域的人，所投注的感情比起每一位队友都要更加深厚，只是本人缺乏自觉罢了。即使是像蕾妮这样只是勉强出入于领域角落的人，在无意识之中也会多少在意起对方；她的感情就是如此丰富。

相对地，春菜对于登特利斯这种绝对不想让对方进入自己领域的人，就会摆出严苛的态度。她看似随和，但在进入她的领域之前多少还是要经过严格的审查。话虽如此，从蕾娜的例子就可以明白，如果是单纯因为过失而犯错，即使是在一般情况下无论怎么努力到最后终究只能互相敌对的案例，视对方之后的行动而定，春菜还是会完全原谅对方。她有时会展现出这种就某种角度而言令人担心的包容力与母性。

所以在这次蕾妮的案例里，春菜就有着难免让自己的母性失控的一面；但很遗憾地当事人认为自己不是那么高尚的人种，她无论如何就是缺乏这方面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