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偷哦。」
奈良突如其来地说道。
「看来是遇到小偷了。」
「…………诶?」
海鸟吃了一惊,停下了将桌子里的东西放进书包的动作。
某县立高中二年级的教室。
第六节课已经结束,学生们纷纷进行着回家的準备,只有两个女生停下了动作。
一边是奈良芳乃,短髮少女。
另一边是海鸟东月,长发少女。
「……那个,小偷?」
海鸟说着,将抱着的书包暂时放到椅子下面。
「突然怎么了?你说有小偷,是有什么丢了吗?」
「不是丢了,而是被偷了。」
奈良用疲惫的声音打断道。
「……听、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啊。是钱包或者手机被偷了吗?」
海鸟担心地问后,奈良却摇头表示否认。
「钱包?手机?完全不对哦。我被偷的是——铅笔。」
「诶?」
「我的铅笔被偷了。」
「……哈?」
奈良的话让海鸟一时陷入沉默。她脸颊紧绷,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不久后,她讶异地皱起眉头。
「……等、等一下,奈良。你在说什么?铅笔被偷了?意思是你的铅笔丢在哪里了吗?」
「不对哦海鸟。不是丢了,是被偷了。」
又被奈良打断后,海鸟不知所措地挠了下脸颊。
「……不,我不太明白啊。什么?这是什么玩笑吗?」
「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哦,海鸟。我可是很认真的。」
奈良像是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只是哼了一声,表情没有变化。些许、丝毫的变化都没有。她完全没有表情。毫无鬆动的脸颊就像涂了一层蜡。
奈良芳乃。她有一头齐肩的红色短髮,身材纤细,是一位气质有些冷冽的少女。
「好了,海鸟你听我说……你也知道的,我是完完全全的铅笔党。我是不会用自动铅笔那种软弱的文具。只是铅笔大都容易折断,而且笔芯也会断掉。所以我总是保证笔盒中有着备用的铅笔。不多不少的,五支备品。
这是我从小学开始一直坚持的事情。而且我很注意保管物品,虽然在房间里有时侯会替换笔盒里的东西,但几乎没有弄丢过。自从升到高中以后,也只有一次。」
然而,虽然她的表情贫乏,声音却不是冷冰冰的感觉。
倒不说与匮乏的表情相反,她的语气相当轻鬆。她滔滔不绝,情绪饱满。一副有满肚子话要说的样子。
「哈啊……什、什么意思?」
另一边,听了奈良的说明后,海鸟的表情显得更加困扰。
「就是说,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弄丢过铅笔……所以一定是被谁偷走了?奈良是这个意思吗?」
海鸟东月。这位少女一头光泽黑髮垂至腰间,眼神温柔,给人温和的感觉。顺带一提作为高中二年生的她身高很突出,视线位置要高出奈良一头。
「不、等下等下,再怎么说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虽然我不清楚奈良你到底管理得有多彻底,但这种文具平时使用的时候弄丢也很正常吧……而且说到底,没有人会特意去偷铅笔这种百元店可以随便买到的东西啦。」
「……嗯,也是呢。」
面对海鸟劝诫一样的说法,奈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就像海鸟你说的那样。我虽然有注意不要弄丢,但也不是有了什么彻底解决的对策……最重要的是我有大量的铅笔备品。只是一支不见了的程度也是不痛不痒呢。所以说,只是铅笔不见了而已的话,对我也只是觉得『哎呀,我真冒失』的程度吧。所以现在的情况下,问题不在于什么东西被偷走了——而是怎么被偷走的。」
奈良从自己的桌子中抽出笔盒,然后将其中的铅笔取出来摆在桌子上。
「……嗯?等下,这有五支吧?」
果然,就像海鸟掰指头数的那样,摆在那里的铅笔数量是五支。
「是啊,铅笔有五支没错——正因为这样,我才确信是被偷了。」
「…………?」
「嘛,你就先摸一摸确认下。那样应该就全都清楚了。」
海鸟在她的催促下,从五支铅笔中选了一支拿在手里。
「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普通的铅笔呢。」
「是吗?那下一支呢?」
海鸟虽然歪着头,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催促——拿起第二支后,她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好像有点凹下去?」
那是铅笔的中段。仅从外表看不出来,只有触摸后才能发现的轻微凹陷。
之后海鸟又依次确认了其他铅笔,除了第一支以外,其他都是有凹痕的。虽然凹痕的地方各不相同,但都是同样的,不触摸就无法发现。
「那个啊,是我弄凹下去的哦。」趁着海鸟确认完第五支铅笔时,奈良说道。
「只要像这样按在硬的地方的话。你看,铅笔真是软弱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四根都有凹痕,只有一根没有。这是什么占卜吗?」
「这样想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呢。那如果说,五支铅笔一开始都是有凹痕的,又如何呢?」
「……诶?」
海鸟歪着脑袋,一时间有些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突然间好像吓了一跳,表情认真起来。
「你好像注意到了呢,海鸟。」
奈良面无表情,她满足地轻哼一声,继续说道。
「我在昨晚将笔盒中的五支铅笔全部做了手脚。将不接触就无法注意到的凹痕,刻在了不同的地方。而凹痕好好地在那里这件事,我在第一节课开始前确认过。但是如你所见,不知为何一支铅笔上的凹痕消失了。漂亮的无影无蹤呢。
这当然不是什么可以自动修复伤痕和磨损的铅笔哦……所以这支铅笔,并不是我的。只是牌子、长度、笔芯的尖度和原来的铅笔一模一样的,不同的铅笔。既然这样的话,我刻下凹痕的铅笔到底哪里去了?为什么会有不属于我,与我的一模一样的铅笔,出现在我的笔盒里呢?」
奈良随意地拿起一支铅笔,抚摸着凹痕。
「被调换了。某处的某人,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偷走了我的铅笔。竟然準备好了牌子、长度、笔芯的尖度都相同的铅笔,这太不正常了。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太不正常了。而不正常的小偷,究竟是为什么要偷走我的铅笔?是自己的文具忘在家里了吗?怎么可能!是变态哦!是个超级变态哦!」
奈良面无表情——用发自内心的嫌恶语气说道。
相反,海鸟吃惊地张着嘴,獃滞在当场。
「我最开始呢,是感觉到了些违和感。明明是一个小时前握着的铅笔,却和现在的铅笔有种哪里『不同』的感觉,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当然我也想过可能是错觉哦。这种事情在去年的后半,发生了五回左右,但我没有在意。纵使真有这种变态,我也不觉得他能够在我不知不觉中替换成和我的一模一样的铅笔。」
「…………」
「所以我只是半开玩笑地尝试。即便这根本不正常,儘管完全没道理——但物理上也并非做不到。说不定变态是存在的呢。毕竟凡事都要尝试,我决定试一试。说不定还能当作以后和朋友的谈资。于是我扮作名侦探,设下了陷阱。我也清楚有收穫的可能性很低。既然是即使做出超乎常理的事情也不想被我发现的小偷,一定是个谨慎得可怕的人。正因如此,只有在犯罪的瞬间他才不得不大胆起来。因为如果拖拖沓沓的话肯定会被人发现,所以才没有时间留意我的记号。」
奈良说到这里深呼吸了一下。感觉她已经相当疲惫,但果然没有显露在脸上。
「当我察觉到真相时已经是午休了。我惊呆了啊。当时我感到有多噁心简直没法用言语形容。小偷……先叫他『铅笔小偷』吧。那家伙的变态程度真的超乎寻常。
顺便说一句,虽然我觉得应该不用我解释,这绝对不是为了捉弄你而自导自演的事情哦?的确我很喜欢这种玩笑,但这次是真的。我也很希望这是个玩笑,但很遗憾真的不能再真了。别看这样,其实我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
「……!这、这是什么啊……!?」
海鸟终于开口了。不知不觉间她的表情完全失去了血色。似乎刚刚奈良告诉她的事情带给她很大的冲击。
「诶、铅笔小偷是……奈良你是想说,这个班里面有那种噁心的跟蹤狂吗!?」
「很遗憾,我只能说那种可能性很高呢。」奈良表情依旧,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怀疑同班同学,但是……如果要做出这种异常的犯罪行为,那么铅笔小偷一定是和我距离很近的人才行吧。这么一来,要是像这样如果不分场合的讨论,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传到犯人耳朵里。」
奈良继续收拾东西,她环顾四周班里的同学。
「所以说……这也是……为了让犯人动摇。犯人是那么的谨慎,而谨慎和胆小是可以画等号的呢。他如果听到自己的犯罪行为被谈论的话,不可能会保持平静。一定会露出破——唉,不过看来实际上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没有人听到我们说的话呢。」
奈良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像是无奈于自己的预期落空。而另一边,海鸟还在东张西望,她的视线游移不定,一副害怕的样子。
「犯人就在这里,这个事实和噁心程度让我从午休开始就一直这样发獃……直到现在放学后,才终于冷静下来。」
奈良一边说,一边盯着海鸟那仍旧不安的眼睛。
「所以,我想要找出铅笔小偷。我很希望海鸟你能够帮我。」
「……诶?」
「因为身份不明的跟蹤狂就在身边,肯定会感到不愉快呢。既然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我就不能置之不理了。而且,虽然现在还只是被偷铅笔的程度,但以后可不好说。」
奈良有些厌烦地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在这个阶段就去找老师商量也不会被认真对待——『是你搞错了吧』只会被这么说吧。所以只能靠我们来想办法解决了呢。要靠自己找出犯人,阻止他的变态行为才行。为了那种噁心的变态,这边还要费时费力,真是超级麻烦的事情啊。」
「……哈啊。」
「所以我想要目击证词呢。海鸟,你就坐在我旁边吧?怎么样?午休的时候,我的桌子周围有没有举止可疑的家伙?又或者,有没有在哪里看到过和这支铅笔相同种类的铅笔?」
「……唔—嗯。」
被询问后,海鸟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似乎在斟酌用词。
「……抱歉奈良,我可能帮不了你。我没有见到过犯人,午休之后也不记得见过那支被偷的铅笔。」
「……是吗。」奈良无力地垂下肩膀,「真是遗憾。不过,犯人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抓住尾巴呢。」
「……不过,奈良你说的没错。我觉得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哦。」
海鸟脸色发青地独自点头。
「这次只是到此为止还好,但没法保证下次也是这样。我们要好好考虑下对策才行呢……」
她小声地喃喃自语。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很认真。看起来正拚命地思考着发生在同班同学奈良身上的怪事。
看到海鸟的样子,奈良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有些高兴地哼了一声。
「……呵呵。果然和你商量是正确的呢,海鸟。」
「诶?」
「能这么认真地为我担心的朋友也只有你了呢。明明铅笔小偷这件事,说到底对你而来说只是别人的事。但你从刚才开始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苦恼着,对吗?能有幸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幸福。」
「…………奈良。」
听了奈良的话,海鸟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别、别这样呀……我真的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只是,我不会对别人说谎,所以想到什么都会全部表现在脸上而已。」
「是啊,这我也很清楚哦。毕竟我已经有一年没有交过朋友了——我找不到比你更坦率、正直的人呢。光看你的脸,我就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奈良用调侃的语气称讚着海鸟。自不必说,这期间她依旧面无表情。
表情丰富的海鸟东月与无论何时都面无表情的奈良芳乃——这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是能再好约一点,作为朋友来说就完美了呢。海鸟真是的,有时候我邀请你『去外面玩吧』,你都完全不配合我呢。每周都是这样,真想让人吐槽你究竟排了多少打工的班啊!」
「啊、啊哈哈。那个真的很抱歉呢奈良。因为我打工的地方非常的缺人,总是忙得要命。再加上周内要上课,所以我得趁着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尽量出勤才行。」
「真是的,你这完全被别人当老好人了嘛。海鸟,你明明根本没有必要配合那种店呀。这样真的很浪费啊,一生一次的高中生活全在打工的地方消耗掉了。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能够像这样在教室里和你亲热就已经很开心了。」
「呀!?等、等下,奈良你要做什么?」
「呵呵,既然放学后就见不到你了。我想趁现在好好享受一下这黑髮的触感。我要是一天不摸四次你的头髮,心情就无法平静下来呢~毕竟我们从一年级开始就是同班,一直是同桌,我每天都要摸你的头髮,每到周末无法见面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头黑髮。这大概是某种禁断反应吧。」
「……呜!真、真是的,不要每次都开这种奇怪的玩笑啦,奈良!我的头髮怎么可能引起那种癥状啊!?我都说过好几次了!」
「哈哈,事到如今这种程度就别害羞啦。我们又不是才刚刚认识几天。」
奈良一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一边随心所欲地玩弄着海鸟的头髮……过了一会儿,她满意地将发梢从指尖移开。
「好啦,玩笑就到此为止。关于铅笔小偷这件事就慢慢地调查吧。最晚只要能在四月内解决的话就足够了。毕竟我也实在不想拖着这种噁心的悬案度过黄金周呢。」
「……唔,嗯。是呢。」
海鸟一边整理被奈良弄乱的头髮一边回答道。
「虽然我不知道能帮上多少忙。不过既然是关係这么好的奈良的大事,我也会儘力帮忙的哦。如果那个铅笔小偷出现在我面前的话,就让我用拳头揍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