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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城堡内的庭园见到那身影时,弗利耶·露格尼卡忍不住停下脚步。 
鲜艳的金髮在风中摇曳,大大的红色眼睛在好奇心下睁得圆滚滚的。喘气的嘴巴露出虎牙未满十岁的少年从游廊往外伸长身子。 
逃离课堂的弗利耶其实根本没閑功夫停下脚步。游廊后方现在也传来正在追他的老师的叫喊。 
要是被抓到,就会被带回去上麻烦又讨厌的课——明知如此,弗利耶却无法将视线从眼前的光景移开。 
「————」 
露格尼卡王城内的庭园,是凝聚宫廷园艺师们的知识与技术的呕心沥血之作,有丰饶的绿意以及因应各时节的花枝招展,形成美不胜收的梦幻美景。 
树丛的叶片在煦煦凉风下摇曳,散落纷飞的花瓣随风起舞。在如此梦幻迷人的庭园里,弗利耶发现了格外璀璨动人、含苞待放的花——不,是一名少女。 
绑成高马尾的光润绿髮,高尚美丽的站姿。尚年幼的肢体被一眼即能看出是高级品的嫩绿色礼服包裹起来,但穿出品味的却是姿态凛然的少女。 
从弗利耶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从脖子到脸颊的白皙光滑肌肤,以及琥珀色的细长双目,都充分阐述了她美貌的一部份。 
不过单只是这样的话,少女就不会在弗利耶的心中留下强烈的印象了。顶多只会有「在城内看见美丽少女」这种一瞬间的感慨而已。 
不过,当然不仅如此。 
「————」 
少女伫立在庭院,眺望着被缤纷多彩的花朵点缀的花园。如果她的目光只有鲜花的艳丽的话,那她的感性便不过如一般女子。可是,少女眼中的不是在花园中央争奇斗豔的花朵,而是在角落的一朵花苞。 
她就这样凝视着尚未绽放的花蕾,像是寄予期望—— 
「弗利耶殿下!您、您终于肯听话啦!」 
由于弗利耶在游廊上静止不动,终于追上他的老师气喘嘘嘘地说,一脸放心地看着弗利耶。见他专心地凝望庭园,老师疑惑问道: 
「殿下?外头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不!没什么!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在意的!」 
老师正要转头确认,弗利耶就立刻这么搪塞还飞扑过来。原本只是要挡住视线的手戳到老师眼睛,让老师无暇顾及他在看什么,只能仰背大喊:「我的眼睛——!」老师的哇哇大叫,让弗利耶担心被庭园里的少女给听见。 
他畏畏缩缩地看向庭园。顿时,刚好和转过头来的少女对上目光。弗利耶连忙低头躲过视线。 
「不、不好了不好了……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余可能生病了。脸颊好烫,呼吸急促……」 
在胸口发痛和呼吸困难下,弗利耶紧张得当下做出不好的结论。他一把抓住倒在身旁的老师的脚,边拖行边慌张地离开现场。 
「殿、殿下!好痛!很痛呀!」 
「得了,忍住吧。凭余的力气没法抱着汝走。不过,余不能留汝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因为余是王族,万民的骄傲。」 
「您有这份心在下很是高兴,好痛!但说起来用不着逃……啊痛!」 
老师的头撞到游廊墙壁或是柱子就喊痛,但弗利耶毫不理睬。 
少女现在依旧烙印在他的眼底。虽然明白这就是心悸的原因,却不知为何,不管过了多久,脑海里头的身影都没有消失。 
——离开现场让自己感到依依不捨,实在是叫人无法理解。 
2 
弗利耶·露格尼卡是建国至今已有千年历史的亲龙王国露格尼卡的正统王室血脉、现任国王兰德哈尔·露格尼卡的亲生儿子。 
也就是具有王位继承权的正统王子,是应被献上最大敬意的存在。 
「话虽如此,余只是第四王子。上头还有兄长,执政的机会根本轮不到余身上吧。每天勤奋努力其实没有意义吧?」 
「呵呵呵,原来如此。殿下也已经会说大话了呢。」 
上完教养的课程后,在自己房间休息的弗利耶和来访者交谈。 
被指称是说大话,弗利耶因而一脸不高兴,朝着他笑的则是留着修长白髮和白须的老人——麦克罗托夫·马克马洪。是被誉为王国头脑的贤人会的领导者,实质掌握王国政权的真正贤人。纵使国王不在,只要有他在,王国的机能就不会有损害。这类的传闻弗利耶也不是没听过。 
这种彷彿蔑视国王,也就是自己的父亲的传闻叫人不愉快,但麦克罗托夫是毫无野心,忠心为国的忠臣。除此之外,也为欠缺为政者心态的王族弥补过失而到处奔走,亦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弗利耶也无法大声否认。 
「假如父王和兄长做不好,那不如汝做国王好啦。那样事情就变得更简单了。不觉得吗?」 
「呼嗯——这真叫人惊讶。这种话,以殿下的身份不该轻易道出口。毕竟那样的行径,龙的盟约是不允许的。」 
「龙的盟约啊……」 
看麦克罗托夫严肃点头,弗利耶手放在桌上拄着脸颊,思绪绕着这辞彙转。 
龙的盟约,正是露格尼卡王国被称为「亲龙王国」的原因——数百年来持续守护王国繁荣的庇护者,神龙波尔卡尼卡与王族之间的约定。 
「王国的丰饶与危难,都与龙息息相关。而这样的恩惠,只授与最初与龙缔结友谊的露格尼卡国王的血脉……讲真的,太夸张了啦。」 
「可是,龙遵循盟约为我等带来恩惠是事实。因此国王陛下和殿下您的地位,对王国来说都是无可取代。」 
「这些余都听到耳朵长茧了。」 
「呼嗯,我也觉得讲到舌头要长茧了呢。」 
弗利耶嘟起嘴巴,麦克罗托夫则是抚摸自己的鬍鬚,一派蛮不在乎。 
「因此,希望殿下您务必要明白自己的立场。」 
「哼,既然这样那就没……慢着!假如余跟父王的血统很重要,那余果然就没必要勤勉向学嘛?这又要怎么讲?」 
「呵呵,又自大了。但是,打个比方,若您的尊贵之身有如盘石,那么比起昏君或暴君,更想在贤君底下服侍,方是臣子的心愿吧?而才干这东西没有相对应的试炼是不会开花结果的……狮子王之血不勤奋努力就不会发芽。」 
「狮子王啊……又拿出生鏽的名字了。」 
麦克罗托夫难得热情畅谈,弗利耶则是感到傻眼地苦笑。 
狮子王就是第一个与龙缔结盟约的国王——创造出现今露格尼卡王国的骨干,被称为「最后的狮子王」的人物。 
「我知道你期待狮子王的血统,但这种代代相传的负荷对余等太重了。拿整个世界来看,历代有名的贤者少之又少耶。」 
「虽然殿下这么说,但血缘是不会淡薄的。事实上,王室的血脉里每隔数代就会出现一次豪杰。两代前也……」 
原本滔滔不绝的麦克罗托夫突然在这边含糊其词。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阴郁起来,然后缓缓摇头道: 
「不,方才是在下失言了。上了年纪,记忆也出了问题。」 
「汝的记忆出问题,对王国而言可说是最糟糕的事态啦!用不着管不中用的余,汝好好休养就好。」 
「殿下并未不中……」 
弗利耶快嘴驱赶,麦克罗托夫皱眉试图抵抗。但痩弱的老人和活泼的少年比力气的结果根本不用说。 
「好啦……」 
把啰唆的老人家赶出房,独自一人的弗利耶脱去上衣,然后换穿方便行动的服装,再用布把头髮整个包起来。藏住醒目的金髮又换上低调服装后,準备万全的他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确认走廊没人后,弗利耶快速地走在静悄悄的城内,开始不能被任何人看见的隐密行动。 
目的地是自前些天开始每天都会去的游廊。 
——在那边找到少女后俯视庭园,成了弗利耶每天必做之事。 
3 
身轻如燕抵达游廊的弗利耶,确认周围没人后就爬上栏杆,瞪大眼睛在庭园中寻找少女。 
「姆……今天也不在吗。枉费余不停跑来这却老是白跑一趟,真是不知恐惧的女孩呀,真是的。」 
在庭院找不到要找的人,弗利耶遗憾地这么说。 
从在庭园见到少女那一天开始,已经过了整整十天。 
那时自飞快的心跳察觉到危机感,因而先开溜了;但回过神来,弗利耶就会寻找少女,好再度求得那股冲动。 
胸口的抽疼并非消失了。只要想起少女的侧脸就会鲜明复甦。所以他相信只有见到少女才能解除这份痛楚。 
打从以前弗利耶就不曾怀疑过带领自己做事的直觉。 
因为那是毫无理由、突然就从无数选项中冒出答案的感觉。从这种感觉萌生出的解答,每次都带领弗利耶走向正确答案。 
不管是算数还是历史课,要拿棋子玩的波斯象棋。要举极端例子的话,几年前甚至曾预料到父亲搭乘的龙车轮子脱落。 
只不过,这些全都可以用偶然或是不会再现的瞎蒙来解释。就算告诉老师也只是被当成胡扯。拚命找人认同自己有异于他人感性的理解,弗利耶还不致于那么不讲道理。 
「不管怎样,现在要先找到那个女孩。要是知道名字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目前的线索,就只有对方是家世良好到被允许进城的女孩。虽说只要讲出那一天女孩的穿着打扮,城堡的侍女或卫兵可能会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拜託人。无法理解。余找那个女孩被人知道的话会很麻烦。唔?嗯……」 
不管是胸口的疼痛,还是这莫名的尴尬,对弗利耶而言都是无法理解之事。说起来,弗利耶甚至不知道自己找到女孩后想做什么。 
「算了,见到面后要做什么,等见到的时候再想就行了。慎重过度就只是胆小,以前哪个很伟大的人似乎曾说过……哦!」 
正在嘟嚷自言自语的期间,突然有东西掠过视野角落。 
弗利耶将身子探出游廊栏杆,以目光寻找刚刚走到走廊正下方的人,结果看到嫩绿色的摇曳裙摆。 
——嫩绿色的礼服,跟记忆中的少女一致。 
「啊。」 
少女的身影掠过脑内的瞬间,靠在栏杆上的弗利耶双脚浮空。 
身体太过往前倾导致失去平衡,少年的身体就这样朝游廊外头摔了出去。庭园有铺设石板地,要是头撞到的话可就完蛋了。 
轻率的举动,代价要以性命来支付—— 
「呼喔!?」 
但却没发生那样的惨剧。身体陷进柔软的触感里,被承接住了。 
「噗呼!吧呼啊!呸、呸!这、这什么?泥土?是泥土吗!?」 
将陷进柔软泥土的身体拔出,弗利耶吐出叶子和泥巴。看样子自己不是掉在石板地而是花圃里,而且奇蹟似地没受伤。 
往正上方看,就能看到弗利耶摔下来的游廊的天花板。虽说大约有两楼高,但能毫髮无伤真的是很偶然。 
「喔喔,余不愧是……就连绝境当头也会被天生的好运给排除……」 
看着被泥巴弄髒的手,弗利耶心惊胆战地这么说。 
假如真的幸运就不会摔下去,但弗利耶完全无视这点,只想着要赶快离开花圃,要侍女準备热水沐浴身体。就在弗利耶转身的时候。 
「————」 
少女就站在那儿,瞪大双眼看着他。 
绑成马尾的美丽绿髮,清澈的琥珀色瞳孔,穿着和上次一样的嫩绿色礼服,烙印在弗利耶眼底的少女确实就在那里。 
「喔、喔喔、喔喔喔……!」 
认知到这点,弗利耶的脸立刻热起来,还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本以为见到面就会知道要说什么,却没想到见到面的结果会是这种状况。 
在思考整个停摆的弗利耶面前,圆睁双目的少女抬头确认上方。她的视线就在上方和弗利耶之间往返——弗利耶注意到这点后。 
他认为少女一定是在担心摔下来的自己身体是否无恙。 
「什么,用不着担心啦!汝看,余就像这样,一点伤都没有!余没有要吓汝的意思,是因为余是全身都是兇器的男人。」 
在混乱中,弗利耶伸长双手表示自己平安无事的样子。少女没有反应,但至少自己无恙一事应该有传达出去。 
其实是想就这样聊天,但自觉样子很逊的弗利耶只想远离现场。今天能够再见到面就很满足了。 
「那么,余还有很多事要忙,先失陪了!汝也要保重……奇怪,干嘛?」 
举起手,从花圃拔出脚的弗利耶想要离去。但是跨出的那一步却被站在前方的少女以锐利的视线和僵硬的声音给打断。 
「——你以为我会让你说走就走吗,可疑人物。」 
她的声音就跟外表一样清脆响亮呢。弗利耶心想。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讶异于其他的——少女的手中握着一柄闪耀光芒的短剑。 
「喔喔!?这、这不是女生可以带着走的东西吧!?」 
「父亲大人也曾这么说过,不过却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不得做出可疑之举,也最好别因为我是女生就小看我。——在王城里心怀不轨,别以为可以简单解决。」 
「姆?姆?姆——?」 
少女的言词辛辣,根本不听试图让她冷静的弗利耶所说的话。她似乎真的把弗利耶当成可疑人物,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 
跟弗利耶年岁差不多,却有着惊人的胆量——不,不对。 
「————」 
少女握着短剑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不像是习惯对人刀刃相向。她只是基于责任心在压抑颤抖。 
说话方式,再会方式,少女的态度,一切全都朝预料之外发展。 
但是,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