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酒宴开场的渐次临近,紧张感也愈加浓厚了起来。
「————」
聚集了五个人的休息室内对话全无,一片寂静。
沉默、专注着的阿贝尔自不必说,昴也是一言不发,就连弗洛普都是一副默不作声的状态,气氛的沉重可想而知。
既然已经顺利走到了这一步,那之后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不过,人类可不是有着这般天真想法的简单构造物。即便女装的成品再怎么惟妙惟肖,在临近正式登场之际,紧张感也只会持续走高。
但是,无论心脏如何得脉动高鸣,冷汗如何得濡湿后背,时间的流逝都不会因此而停驻脚步,那一刻终会到来。
「宴会已经準备就绪。该你们上场咯」
随着看守士兵的声音响起,满溢的紧张感倏然缓和。
互相对视了一眼,昴一行拿起各自的乐器,跟着带路的士兵走出了休息室。虽然也被简单做了下身体检查,不过只着了薄衣的昴他们本就没什么暗藏武器的可能。
在好奇与好色的目光沐浴下通过了检查,昴一行被带至了宴会厅。
然而——
「(☍﹏⁰)」
「塔莉塔小姐?」
面颊僵硬、步履沉重的塔莉塔令昴不禁皱起了眉头。
听到昴那为了不让带路的士兵听见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塔莉塔却是闻而不答。只要看过那对眼神,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便已一目了然。
极度的紧张,正支配着她的全身。
离开了住惯的集落,在连族长姐姐都无法依靠的情况下,这一几乎是徒手闯虎穴的作战貌似给她强加了巨大的压力。
眼看着那快要原地趴窝的脸色与呼吸,昴想要出声鼓励于她,但却突然有种无从说起的感觉。
没事的啦,交给我吧,这类简单的安慰语能够缓和塔莉塔现在的精神状况么。
就在昴因心中的不安而无法迈步的时候——
「——塔莉塔」
「————」
「别慌。看着我」
那是极度傲慢自大,却又充满绝对自信的声音。
也是句毫无根据的、与昴方才所想到的别无二致的安慰语。然而,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安慰语,其成效却是异常显着。
塔莉塔微微舒了口气,继而眨了眨眼睛。
即将忘却呼吸,连眼神都变得愈加恍惚的她重又恢複了理智。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能强烈地影响他人的心绪——那声音中就是蕴含着这样的力量。
灵禽,总是能在一瞬间超越拚命努力的笨鸟。
数度领会到的痛彻感悟,如今又再次徜徉于了脑海之中。
「气死也白搭」
为了说服与安慰自己,昴嘟囔着开始了习得性冷静行为。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仅是塔莉塔,连自己的紧张感都得到了缓和,唇角也舒缓了下来。
不过说出来的话怕是会得见一张炫耀胜利的嘚瑟脸,所以绝对不会说。
这时——
「——来得正好。貌似你们是有特别棒的歌舞要表演吶」
在举办宴会的大厅中,迎接昴一行的是近三十名强壮的男人。由于今天的宴会是禁止普通士兵参加的,所以在场的想必都是些军官或者士官之类的人吧。
而在这样的一群『将』中,方才出声打了句招呼的则是坐在最里面一把椅子上的男人。
「......那就是兹克尔・奥斯曼二将?」
喃喃低语着的昴瞥了一眼阿贝尔,而身侧以面纱掩面的舞姬则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昴的疑问。
得到他的首肯后,昴重新凝视向对方,继而蹙起了柳眉。
兹克尔・奥斯曼是驻扎在城塞都市瓜拉尔的帝国士兵的指挥官。
正因为是拥有着帝国二将之位的人物,所以昴一直以为他会是一位非常强壮的武者,然而其实际形象却完全颠覆了昴的想像。
首先,个子矮。即便是与绝不算高的昴相比,也明显矮了约有半头,估计也就和挺直了腰板的库娜差不多高。
当然,也有个子虽矮但却拥有着强劲实力的加菲尔这样的前例,因此体格并不能成为轻视他人的理由。然而不巧的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实力派。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他那膨大的特殊髮型。
用言语来形容的话,『爆炸头』是再合适不过的辞彙了。仅仅是顶着这头髮型的小个子男人形象,就给人一种散发着吉祥物般的可爱与亲和感。
虽然事前有听说过他是一个用兵家,但确实不像是以武力立下战功的类型。
「当下,我们正面临着一个困窘的境况。整日闭城不出,士气也日渐低落。因此,这才开设了这么个宴会。你们知道自己的职责吗?」
「——是的。蒙您相邀,我们倍感殊荣」
在肘垫椅子扶手、以手托腮、正说着夸张之语的兹克尔面前,昴跪了下来。
弗洛普、塔莉塔、库娜也相继跪了下来,然而,站在队尾的阿贝尔却是一动不动。倏忽间,兹克尔眯细了眼睛,『将』之中也开始瀰漫起了不安的气氛。
果不其然,一个身旁放置着酒杯的兵站起身来,瞪视着阿贝尔。
「为什么还不跪下来?明知是在二将的面前......」
「等一下。别那么激愤嘛。这次的节目是为了酒宴才开设的。我们向以技艺为生的人所要求的,不该是礼仪,而该是用以消除无聊的慰藉吧」
「呣......既然『将』都这么说了的话......」
然而,责备了怒怼阿贝尔的兵的,偏偏正是兹克尔。
面对他那宽大的态度,兵也只得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在此期间,阿贝尔却依旧保持着一副面纱遮脸的姿态,一动也不动。
「面对武者的威压仍然能够纹丝不动么。想必,定是对舞蹈很有自信吶。但是,初印象不太好呢。期待你后面能扭转过来」
「......万分感谢您的宽容。不过,还请您放心」
对阿贝尔的自大表现出了好感的兹克尔在听到跪着的昴的回答后,「哦?」地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毛。
虽然一想到稍后要发生的事就不觉心痛,但眼前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要尽最大限度地加以活用,让他尝到完败的滋味。
「——接下来登场的这位佳人,是来自大瀑布彼端的至艳舞姬。她有着一头暗如夤夜的妖媚黑髮,承纳了精灵祝福的玉脂冰肌柔若初雪,还有这倾国倾城的绝世花容,更是不知羡煞多少天上人!今夜,就请各位尽情欣赏这绝世尤物所献上的一舞翩跹吧!」
一边站起身来,昴一边组织起了开场的话语。
彷彿是要证明那夸张至极的开场白并非是虚张声势一般,她(他)缓缓地掀开了遮掩着阿贝尔脸庞的面纱。
看到那几近露脸的舞姬,方才还对传闻中的舞姬那副高傲之貌异常不满的全体将士一齐屏住了呼吸。
「————」
其中,被阿贝尔的那双眼瞳笔直地凝视着的兹克尔所受到的冲击尤为巨大。
也许是因为原本就对阿贝尔採取了宽容以待的姿态,而且很大程度上还是以心平气和的态度欲想去做接纳,所以此刻才会受到这般形同毫无防备之下被殴打了一顿的冲击吧。
如字面所示,那是忘却呼吸、失却音声的状态。
「——恳请您赐予我们一个展示舞姬之舞的机会」
昴低垂下头,以礼相言。弗洛普也同样低下了头,拿起自己的乐器,请求着宴会开始的许可。
听到昴的话语,兹克尔点了点头,昴遂与弗洛普交换了下视线。
接着,在互相点头确认后,一切準备就绪,演奏即将开始。
「——今夜即将上演的,是来自我们舞姬的故乡——大瀑布的尽头之舞,接下来请尽情享受这曲来自尽头之尽头的舞蹈」
大瀑布的尽头,这是夸张的说法。
但是,从帝国士兵们所未知舞蹈的意义上来说,这并非谎言。曲也好舞也好,都是从昴的世界而非这个世界所带来的东西。
当然,其中也做了相应的改编,不过,正因为是不同本质的东西,所以光是舞蹈就已经足够吸引观众的眼球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
「————」
就算除开流畅而华美的舞姿,既然已有了这魅惑众生的至艳美姬,或许异世界歌舞之类的跨界道具本就是多余之物吧。
「————」
『下酒菜』这一辞彙,并不仅仅是指酒桌上的食品,只要是能够起到助推酒兴作用的娱乐活动,都可以如此称呼。
当然,其中包括余兴、餚舞,显然也都是下酒菜的一环——然而,其效力却未曾发挥出来。
沉醉于舞姬的舞姿,喉咙持续灼烧,灵魂乾渴难耐,意识中唯一剩下的,只有寻求酒之滋润的疯狂。
酒杯倾斜的频率与速度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兵们一个个的全都喝红了脸。酒杯送唇的速度尤其之快的,是欲想治癒脑髓麻痹感的二将。
而当判断力被酒和舞夺走之际,本不可能会犯的失误也会犯下。
就比方说,没抵抗住想看剑舞的慾望,按照舞姬的要求递出了剑之类,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失态。
「——你输了,兹克尔・奥斯曼」
因此,即便被拔出的剑尖指向了脖子,从舞姬口中听到了真真切切的男性之声,『女奴』兹克尔・奥斯曼也仍是一副陶醉其中、无法自拔的眼神。
※ ※ ※
——好耶,昴在内心发出了确信胜利的声音。
阿贝尔手中的剑,位于能够轻易贯穿兹克尔喉咙的位置。
身体后仰着,被剑指首级的兹克尔并未展现出反击的意愿。毋庸置疑,己方成功制服了敌方指挥官。
而且,是在比原计画更早、更準确的时机。
原本,昴他们的计画是先将自己一行塑为一支都市内有名的旅团,然后再悄悄潜入到兹克尔・奥斯曼的身边。理想情况是被叫到兹克尔的卧室,乘隙钳制住他后,再藉此降服驻留在瓜拉尔的帝国士兵。
然而这一前提却在今次酒宴举办之时遭到了推翻。
「——我们要在酒宴上,将残存在都市内的兵将全部制服」
这是被传唤要求到宴会上进行表演之时,宣布作战计画变更的阿贝尔所说的话语。
这是一个如若成功,将会成果巨大但同时危险性也很大的高风险高回报的作战——而昴也提出万一有所变故,则须依据情况切换至原先的作战,以此为前提,他才同意了计画的变更。
虽然实际也是按新计画执行了,但没想到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
「我再说一遍,兹克尔・奥斯曼。你输了。现在马上投降,让部下解除武装。否则,你的酒杯里装满的将不是酒,而是血」
剑指着一动不动的兹克尔,阿贝尔再度劝降于他。
然而,兹克尔的眼中却未见性命遭至威胁之人该有的胆怯,也没有帝国军人誓死不从的决意,倒不如说是充满了迷惑。
那是迷惑,疑问之类的瞳光。
「舞女,你......不,您是......」
彷彿是看到了万分敬畏之物一般,兹克尔瞳中的迷惑变得愈加明显。
这可不是在面对一介舞女时男性该有的反应,正思及至此,就在这时。
「——!可恶,你们这些该死的贼人!竟敢......!」
目瞪口呆的『将』中最先回过神来的人立刻扑向了阿贝尔。
但是,在他们向阿贝尔的后背发起攻击之前,其胳膊和腿脚便被投掷而出的小刀一击贯穿。——掷出刀刃的,是扭转过身体的库娜。
「不好意思,族长说过要保护好阿贝尔的脸」
拿着类似手鼓的乐器参战的她,在阿贝尔跳舞时,偷偷从餐桌上顺走了餐刀。
看到被刀刃贯穿了手脚而倒下的兵,『将』们纷纷犹豫不前。
然而,这其中却仍有一个疾速躲开库娜刀刃的人影。
「可笑!别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帝国士兵的脚步」
狂吼着的鬍子大汉直接用手臂接下了追击的小刀,又豪迈地将其甩开。
然后,他拔出自己的大剑,不顾迸血的手臂,直取阿贝尔而去。
「阿贝尔——!」
正囿着兹克尔行动的阿贝尔一动不动。
昴那悲鸣般的喊叫并未让舞姬身有所动。
而大剑也就这样朝着阿贝尔的后背挥了下去——
「——咕」
剎那间,塔莉塔从一个兵手中夺过了弓箭,咬牙瞄向了男人。
张弓搭箭,拉至满月,她瞄準了向阿贝尔迫近的兵。其绿色的瞳孔中,寄宿上了杀意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