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有谁听得到吗?我差不多快撑不住了」
紧迫的气氛被脱线的音符撩动着,但紧张却未曾因此而消解。
阿贝尔与普莉希拉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仍在持续着,处于二人视野边缘的昴也陷入了无法行动的状态。
「——」
要是贸然行动,便会招致半毁大厅的统治者 —— 普莉希拉的不快。
正因为顾忌着这一点,昴才会对指出阿尔即将坠亡一事有所踌躇。要想打破现状,就得须阿贝尔或是普莉希拉以言语来进行推进——
「——别动」
然而,打破了现状的,却并非这二者中的任何一人。
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从连接着大厅与楼下的楼梯方向传来。稍一瞥视,只见一个人影正张弓搭箭,盯视着这边。
站在那里的,是眼神凌厉、满宿敌意的塔莉塔。
接受了阿贝尔和米泽尔妲的指示,在亚拉基亚来袭前便离开了都市厅的她回来了。
当然,看到都市厅上层被吹飞的样子,想必塔莉塔也会料到这是来自敌人的攻击吧。但问题是,她未能确切地掌握情况。
从普莉希拉俯视着昴与阿贝尔的现状与当下满溢着的紧张气氛来看,毫无疑问,普莉希拉正是都市厅的袭击者。
「敢动一下,就射穿你的脑袋!」
「嚯,妾身的脑袋么?不巧连自己同伴的危境都没赶上的家伙就是你么?」
「——呃」
塔莉塔的脸颊因这不必要的挑衅而紧绷起来。言语之间,普莉希拉悠然地转过了头。
过于凛然的态度令「敢动就射穿」的发言即刻便被推翻。看普莉希拉的样子,她似乎正欲往塔莉塔那边走去。
「到此为止吧」
不过,阿贝尔阻止了普莉希拉继续前进的脚步。
听到他那平静的话语,普莉希拉的红瞳再度转向了阿贝尔。承纳下她的视线,单膝跪地的阿贝尔抬头看向了普莉希拉,
「塔莉塔比你想像中的有用。别那么轻率」
「照这么说,妾身就要对这不敬之举视而不见?」
「没这么说。不过,普莉希拉......你拔出过几次『阳剑』了?」
紧接在对塔莉塔的意外评价之后,阿贝尔的发问怼上了普莉希拉。
老实说,昴并没理解其中的意图。普莉希拉手中所持的『阳剑』——那把耀着赤红光芒的宝剑,其威力的巨大不言而喻。
但是,在砍倒了亚拉基亚的如今,她却将它收入了虚空之鞘。当然,必要之时应该还会拔出来,不过——
「塔莉塔,把箭放下。这家伙不是你的敌人」
不待普莉希拉回答,阿贝尔又让塔莉塔收起武器。但即便如此,塔莉塔也没法轻易地接受。
保持着挽弓的姿势,「可是......」,塔莉塔不肯罢休。
「那个女人明显很危险」
「我知道。但是,现在的你该在意的并不是我们」
「——?」
一边向仍不肯放鬆警惕的塔莉塔如此告知着,阿贝尔一边把视线移向了一旁。循着他的视线,塔莉塔在灵巧地保持着普莉希拉不落出视野之外的情况下,将意识转向了那边,继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姐、姐姐......!?」
在阿贝尔视线的引导下,塔莉塔所看到的是正在接受雷姆治疗的米泽尔妲。
米泽尔妲有一半的身体都被烈火烧伤,腹部更是被枝条贯穿,伤势严重,虽然雷姆正在拚命治疗,但其痛楚却丝毫没有减缓。
「塔莉塔小姐,请大声呼唤她。把她的意识唤回来......!」
「姐姐,姐姐......!!」
顷刻间,先前的警惕氛围化为乌有,塔莉塔连忙赶到米泽尔妲的身边。然后,她按照雷姆所说紧紧地握住了姐姐的手,开始不停地呼唤起「姐姐」。
于是,场上再度陷入了无人牵制普莉希拉的境地。
「——」
就这样,阿贝尔和普莉希拉重新开始了对视。——刚準备这么想。
「——凡愚。你去把那东西拉上来吧。吵吵嚷嚷的,真让人败兴」
「诶......」
说着,普莉希拉用下巴指了指已毁的露台。
好像......受到指名的是昴,而指示内容则是营救掉下去的阿尔......的样子。也不知至今为止的危险氛围烟消去了哪里,正泰然指示着的她令昴不觉屏息。
当然,昴还没胆肥到会傻乎乎地就把这种顶撞情绪言出继而触怒普莉希拉的地步,因为——
「这个男的会由妾身看着。别慌,不会让他死的。不必担多余的心」
手指着阿贝尔,普莉希拉言及了昴的不安之处,而这,也免了昴的后顾之忧。
虽说自己与普莉希拉间并无完全的信赖关係,但自己还是相信着普莉希拉不会食言。
「再怎么对视也无济于事。你先照她说的去做吧」
「......知道了。我又不是你的部下」
向着听了普莉希拉的言语正思忖着的昴,阿贝尔如是补充道。
昴十分讨厌被阿贝尔一说便开始行动的感觉,所以姑且先反驳了一句,之后便立刻前去营救被建筑外壁的结晶灯挂住了的阿尔了。
「——」
脑海中,米泽尔妲与修德拉克之人的安危、在此之后对瓜拉尔的处置、阿贝尔与普莉希拉的关係,各种各样的事情把昴的脑子里搅得一团糟。
用力咬紧后齿,先暂时忘掉这些吧,将精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
就像雷姆为了挽回眼前的生命而拚命努力一样。
即便只是一点,昴也要让现实更加接近那『无血开城』的蓝图。
※ ※ ※
被都市厅外壁灯挂住的阿尔的救援工作意外地很是辛苦。
毕竟,阿尔是一个把一只胳膊奉献给了异世界的人。即使想把吊在半空中的他拉拽上来,如果对方是单臂的话,能选择的选项也很是有限。
「这就是所谓的『双手不可开交』呢。......哦不,倒不如说是『手脚并用』更加贴切吧?兄弟,你觉得呢?」
「少啰嗦!想得救的话,就别打击我们的干劲!」
昴一边回应着那不合时宜的玩笑话,一边扯破弔挂过阿贝尔的窗帘,将它围成一个环,下放到悬吊着的阿尔身边。
让阿尔的手臂和身体穿过并固定在那个环上,做好拉引的準备。然后,为了将晃晃悠悠的中年人拉上来,昴用力地拉拽起了窗帘。
「......哎呀呀,上来了上来了。呼—,捡回一条小命。得救啦」
虽然也有过数次危险的境况,但最终还是成功地把阿尔拉了上来。
爬上来的阿尔夸张地平抚着胸口,在疮痍的大厅地板上扑通一声盘腿坐了下来。看着他的那副样子,遂了一事的昴也擦了擦额头上的密汗。
接着,便将视线转向了与自己协力救助了阿尔的人——米迪娅姆。
「帮大忙了,米迪娅姆小姐。要是我一个人怕是会费劲得多」
「没事没事!比起这个,关键时刻那会儿倒下了真是对不起哦~!」
衣着褴褛但却开朗地笑着,米迪娅姆为方才的攻防战致歉道。
在亚拉基亚侵袭之际,米迪娅姆没能帮上忙,此刻的她正在为此而道歉。但是,因为这事而被道歉是不合情理的。说到底,无论是米迪娅姆还是弗洛普,都是处于本不必捲入今次争斗的立场上。
「我也好阿哥也好,精进程度还差得远吶!反省反省!」
「不不,不是米迪娅姆小姐的错!毕竟你无法动弹的原因,是保护了弗洛普先生、乌塔卡塔,还有......路伊的结果」
昴支支吾吾地称讚起了米迪娅姆的功绩。
在亚拉基亚的龙捲风刮过大厅的时候,米迪娅姆保护了身边的弗洛普以及乘在她双肩上的乌塔卡塔和路伊。
结果,她因头部受到撞击而周身动弹不得。不过,也正因她的努力,其他三人均平安无事,而她自己也未曾受到更大的伤害。
「嗯—,夏美酱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但这样是不行的哦。我是阿哥的护卫,不好好尽责是不行的!」
「米迪娅姆小姐......」
「下次!下次我不会再让你看到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了!你就好好期待明天的我和阿哥吧,夏美酱!」
「——。你这么说真是让人倍感安心。不过,这之后你们两个......」
就算不跟着我们也,昴正想这样继续说下去。
然而,含糊不清的话语却被猛地睁大眼睛、朝日般阳光的她的一声「啊!」给简简单单抹去了。
「我去那边帮帮阿哥!纤柔的阿哥好像连伤员都搬不动的样子!」
「啊,哦哦」
「那夏美酱,稍后见咯!头盔人没掉下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用力挥了挥手,米迪娅姆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接着,她便开始协助起正救治着伤员的弗洛普等人,为搬运和处置受伤的『修德拉克之民』与帝国士兵而奔走。
一思及连慰劳的话语都没能好好听到的奥克尼尔兄妹,昴心中对他们的歉疚也愈发得强烈。
这份只管收受的恩情,能有还清的一天吗?
「真是个大萌妹呢。不愧是你啊兄弟,即便跨越了国境也依旧精力旺盛啊」
「精力旺盛这形容词不明所以到令人浑身颤抖啊。不过米迪娅姆小姐是个大萌妹这点我也深表同感。比起这个......」
「嗯?咋了,兄弟」
昴紧紧瞪视着正鸣响颈骨、一如既往地说着段子的阿尔。视线中包含着无法泼向普莉希拉的、有如发泄般的愤懑。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昴的疑问可是被一直延置到了现在。
「别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难得的妆容和髮型都要毁喽?」
「不巧的是,因为方才那一扑子事,妆容和髮型早就毁掉了。真正的夏美・施瓦茨可是要比现在可爱多了,别搞错了」
「夏美・施瓦茨、呢」
听到昴那满蕴威凌的假名,阿尔低低地鸣响喉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看到他的反应,昴不禁讶异起来,而阿尔则「不不」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感慨这假名起得真好而已。而且女装也是有模有样,也许这就是兄弟你那不为人知的爱好吧」
「别开玩笑了。关于夏美的事,下次我会好好告诉你正确的情报。现在先回答我。——为什么,你和普莉希拉会在这里?」
「——」
「虽然对我们来说是帮了大忙,但我完全无法理解。不止是指在瓜拉尔。我要问的是,你们为什么会在帝国」
面对昴认真的提问,阿尔不再调笑,陷入了沉默。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不可理解的介入。
普莉希拉和阿尔两人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帝国的土地上,这实在是太不合逻辑了。当然,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昴他们也是同理,不过——
「那先不管。先问先得」
「这想法真够新颖的吶。不过,兄弟真正想要问我的并不是这个吧」
「啥?」
「我和公主为什么会身处帝国的理由怎样都好。兄弟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回去的方法......是从这个可怕而又危险的国家回到熟悉的家中的方法。不是么」
这次轮到被阿尔的反问直戳痛处的昴沉默了。
从帝国回到王国的方法,这就是昴现在最想得到的信息——听他这么一说,昴无从否定。
有疑问。也有对不讲道理的人与事的芥蒂。但是,若要问到获取更为重大问题的解决方法是否更加重要这般本质上的问题的话——
「那么,你有答案么......?能让我们跨越帝国国境,回到露格尼卡王国的方法......」
「抱歉,不知道。虽然吊起了你的期望,不过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你这家伙......!」
「停、等等,先别生气!準确地说,现在的帝国是很难离开的。只是进来还好,要想出去却是难上加难」
向着因被随意玩弄了感情而欲暴走的昴,阿尔推出手掌阻止了他。
阿尔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摸不透本心。——在别人眼里,昴也会是这样的吗。如果是,确实是该好好反省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
「能进不能出......原因是什么」
「喂喂,这还用说。在当下境况中,帝国不是还有个不想让其轻鬆逃走的对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