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最后的最后那一瞬间,海人大人的心灵仍旧落在那个恶魔的掌控之中。
在这个世界,我明明是最爱您的人。
在这个世界,我应该是对您最鞠躬尽瘁的人。
在这个世界,我应该是与您最匹配的人。
可是,我却不在您的身旁。
我的身旁,也不见您的蹤影。
您为何要为了那个恶魔流下眼泪呢?
您为何要为了那个恶魔感到心碎呢?
您为何渴望得到那个恶魔呢?
只要您愿意,我明明很乐意献上一切成为您的人。
没错,只要那个恶魔消失,相信海人大人必定也会清醒。
那位大人是命中注定要消灭那个恶魔的存在,而我则是专门陪伴及服侍那位大人的存在。
至今我仍清楚记得知悉此事之时的感动。如今我也同样记得获知命运遭到扭曲之时的绝望。
所以,我以为只要杀死造成命运走样的那个恶魔,就能让全部恢複原状。
而此事应该要以最棒的形式获得实现才对。
因为是由海人大人手持自己的佩剑,亲自斩断的那条咒缚之锁。
……可是,事情明明已经结束。
但当时已经太迟了。咒缚之锁的碎片深深钻进那位大人的心房,使其灵魂受到了无可救药的严重污染。
我被迫深刻地体认到这一点。
因此,我期望至少能设法解放他的灵魂。即便是遭到囚禁、污染而堕入邪恶岐途的灵魂,只要能在伟大的神明座前获得凈化,相信我们必能于来世再度重逢。
因为我是圣女、海人大人是勇者。
事后我也得知我的心愿是正确的。
迎接错误结局的世界被取消了。当注意到这点时,我伴随着茫然反应的同时流下欢喜的眼泪。
这次一定可以重新来过。这次绝对不会再失败。
这次,我必定要成为您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与您的灵魂长相厮守。
啊啊,所以,请您等着。
我心爱的……勇者大人。
睽违许久地随着上下晃动的马车轻轻摇摆的我,玫蒂黎亚・罗蕾莉雅感到有点疲劳。
(都是因为我太过习惯海人大人研发的不会晃动的马车啊。)
在上一次的世界,我只觉得那项发明实在很了不起,儘管知道海人大人曾与商人格隆多讨论过有关马车构造的话题,但我现在非常后悔当时没有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谈内容。
长时间坐在坚硬的椅子上,导致持续承受着地面震动的臀部开始感到疼痛。
儘管每次休息时我都会偷偷施展治疗术减缓痛楚,但就算记得冒险的经验,我现在的身体依然处于与海人大人邂逅之前,以圣女身分当作笼中鸟,关在法国境内时的冒险生手状态。
与海人大人突破试炼,锻练出来的等级,以及『圣魔导』、『水魔导』等技能等级也全数报废了。
与海人大人共同特训的成果几乎全部泡汤,这点让我感到非常伤心。
可是,这些东西只要重头开始累积就好。只要依靠我所知悉的情报,就算只有我和他两人联手,也足以击败恶魔的化身。没错,带着名叫同伴的绊脚石踏上冒险之旅,本来就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那个人只要有我就好。我也只需要他。
「……呼,我也已经很久没来这个国家了。」
「咦?很久没来,是吗?」
当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因透过马车窗户看见了欧洛雷亚王国王都・欧洛雷的外墙,致使我产生怀念之情而不小心说溜了嘴。
听见我这句话的随从侍女微微侧头,露出奇怪的表情。
糟糕。我这回算是头一次造访这个国家,讲出那种话确实不太对劲。
「没事,我只是不小心说错罢了。」
我以有点冷淡的语气回应,希望她别再追问。但这名一无所知的侍女似乎以为自己惹恼了我,显得有点畏惧。
「倒是等一下抵达王都,结束拜会国王等行程后,再一起喝杯茶吧。妳也要一起来喔,少了聊天对象会令人感到寂寞啊。」
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为了消除她的紧张而展露微笑。
侍女面泛一抹潮红,以有点尖锐的嗓音回了句「遵、遵命」。
我再度将视线移往窗外,定睛眺望王都。
回想起那位大人说过的话,相信现在他必定还在王都附近的新兴地下城・『哥布林巢穴』,忙着提升自己的战斗能力吧。
快点、快点、快点——
儘管脑袋理解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内心却按捺不住,为了剋制住这股情绪,我紧握的手掌在衣襬上形成了少许皱褶。
(海人大人,这一回、这一回我一定要待在您身旁……)
好想见您、好想见您、好想见您。
好想见您,让我的身影映入您的眼中、好想听您出声呼唤我的名字、好想看见您对我展露笑容。
这次我再也不会让那个诱惑勇者大人、造成勇者大人自甘堕落的下贱女子接近勇者大人。
「蕾缇西亚・路・哈尔斯顿……」
光是忆起名字都感到可恨的那个恶魔。
趁隙利用了海人大人的温柔心肠,窃占其灵魂的女子。
那个女人插队夺走了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位置。
这次我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在上一次的世界,我是在那位大人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之后才遇见他,不过这一次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拯救那位大人的心灵,陪伴在他身旁的人应该是我。也必须是这样。
「玫、玫蒂黎亚大人,您还是觉得身体不适吗?」
看来似乎是我想得太过入神,导致情绪都反应到脸上了。
「是啊,也许是由于看见漫长旅程的终点而鬆了口气吧。好像因此而有点晕车了。」
「那、那可不行。还是先休息一下……」
「嘻嘻,妳太慌张了啦。就算真要休息,等进入市区再休息就好。」
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侍女的焦急反应。说到法国的圣女,地位就相当于其他国家的王族成员。一旦惹恼了在法国内外皆握有稳固影响力的我,侍女会认为大事不妙并且这么紧张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告知她事实真相,因此我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便从自己的道具袋里取出我最中意的一只布娃娃。
体积差不多刚好可以用双手捧着的这只布娃娃有着一头黑髮,身上披着一件漆黑色的长袍。
我把这只布娃娃——仿照我心爱的那位大人的外貌缝製而成,当成本人一样轻轻抚摸。
(海人大人,请您再稍等一下,我这就立刻赶往您的身边。)
光是这样,我的心情顿时就变得极其平静安稳。
我面带微笑,在马车进入市区前的这段期间,不断轻抚这只布娃娃。
之后又随着马车摇晃了一段时间,总算抵达王都大门。
王都一片人山人海。氛围显得比路那利亚法国的圣都还要稍加混杂的市区,可说是充满活力。
只要再过几个月,等海人大人攻略完地下城之后,原先由王国独佔的地下城也会开放给一般人进出,到时将会吸引更多人潮聚集于此。
(不对,这次还有我在。用不着花费数个月的时光就能攻略完毕。)
我搭乘马车行驶于王都的城下町,透过车窗可看见高耸的王城。
(首先要去会见爱蕾希雅公主。假如得不到协助,那我就非得搬出王国私下召唤勇者及召唤仪式的代价,作为交涉筹码不可。另外也必须跟王城内的各方人士打好关係。)
我一边触摸海人大人造型的布娃娃脸颊,一边陷入沉思。
(知悉召唤仪式秘密的,应该只有吉多特团长率领的王家直辖骑士部队及王族成员才对。那个腐败至极的王族会有什么下场都与我无关,但若不事先疏通好各个环节的话,海人大人与我的恩爱之旅很有可能会遭到外力干扰。)
没错,这次一定要排除万难,让身为勇者的海人大人与身为圣女的我结为连理。
我佔有优势。以那个公主为首,就算有人企图排除海人大人,相信拥有上一次世界的知识的我总有办法了结他们。
不对,倒不如说只要像这样一同携手跨越障碍,就能更进一步加深海人大人与我之间的情谊……
「嘻嘻嘻。」
「玫蒂黎亚大人,看来您的不适癥状已经完全消退了呢。那我就放心了。」
「嗯,我不要紧了。对不起,害妳担心了。」
「话虽如此,听说一旦放鬆心情,旅途中累积的疲劳就会一口气爆发,因此请您待会儿与王族成员们打完招呼后,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玫蒂黎亚大人的健康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不妙了啊。」
我对侍女的关怀錶达谢意,心跳也同时逐渐加速。
海人大人就在这座城市里,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即便是为了拯救灵魂,但那段索其性命的日子真的非常难熬。儘管是为了凈化佔据勇者大人灵魂的污秽,可是我大概终生也无法忘记当利刃刺穿那位大人躯体的瞬间,我所感受到的撕心裂肺之痛吧。
迎面而来的强烈敌意令人心痛,对于造成海人大人心灵变质的那个已死魔王,我的怒火可说是日益高涨。
可是,现在我也要跟那样的生活道别了。
因为今后我将亲手打造原本应该实现的正确世界。
「嘻嘻。」
我想像着那幅光景,再度笑逐颜开。
☆
「爱蕾希雅公主,您感觉如何呢?」
在我的专用房间出声询问之人,是脸上留有数道伤疤的壮年男子。他是隶属于我们王族专属的骑士团,且号称最强的团长・吉多特。
一眼便可看出他身经百战的气息及健壮身材,加上有点嘶哑的低沉嗓音,跟这间经过精心装饰的公主专用房间可说是极不搭调。
当然,就算不搭调又怎样。
「嗯,我没问题喔,吉多特。伤口已经痊癒,那条项链附带的好像也不是一旦卸除就会发动的诅咒。」
结果,受到项链内藏的『不可解除装备』附魔效果影响,逼得我我只能以注入强烈魔力的方式破坏那条项链。
「倒是项链的修复作业进度如何?」
「属下已委託在城下町最负盛名的装饰品工匠着手处理。工匠表示应该在这几天内就能修复完毕。只不过,术式方面就……」
「那也没办法。毕竟那是在建国初期,透过古代先进魔术技术所添加的附魔效果。就算想重现也无能为力吧。」
没错。即便明知这点,坐着的我仍不禁握紧了摆在腿上的拳头。
对我而言,那条项链不单只是证明我拥有第一顺位之王位继承权的装饰品。
那是早已过世的姐姐大人过继给我的珍贵饰品。
因为没有其他手段可用,只能注入大量魔力,造成项链本身也跟着受损。
如果只是外观,还可以委託饰品工匠负责修复,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原本完好如初的项链已遭破坏的事实。
「……我不会无理取闹地要求工匠加快速度。所以麻烦代替我转告工匠一声,就说请他最起码也要将项链外观修复成完美状态。」
我儘可能地用冷静的语调如此吩咐,以免情感溢于言表。总觉得只要稍微加大声量,就会说出不合理的迁怒言词。
纵使吉多特是长年于王国任官,而且是我从小就很亲近的忠臣,我也不能太过依赖他。
因为我可是欧洛雷亚王国的第一王位继承人,爱蕾希雅・欧洛雷亚。
更何况,对原本身为姐姐大人骑士的吉多特而言,那条首饰也是相当珍贵的东西。相信吉多特也和我一样,对那条项链被人玷污一事感到怒不可遏吧。
「是,遵命。」
如此回应的吉多特点了点头。
「那么,有什么事吗?应该不会只是单纯来探望我的身体状况吧?」
就算再怎么亲近,他也不可能只为了关心我,特地进入公主的房间。
他本身应该也忙到没那种閑功夫,况且一个单身汉没事跑进公主房间,也可能会引发难听的流言蜚语。
应该没有人不懂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