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最后一天。
竹田为了买新泳裤,来到了距离他家搭公车要三十分钟左右的一间大百货公司。
八月的第一个礼拜要进行轻小说社的集训。
地点在隔壁县的海水浴场集训处,三天两夜,一个人三千元。
美笑因为有班上同学的帮忙,才能以便宜的价格入住。
国三的时候因为要参加考试,去年也没有去海边或游泳池,所以得买新的泳裤才来这里。
到了泳装区,竹田随便找了一件适合自己体格,不会太朴素、也不会太夸张华丽,一般图案的四角泳裤,连试穿都没试穿就买了。两千五百元。
然后,他对着试衣间里一起来的人说道:
「喂,你要让我等多久啊?我已经买好了。」
结果,帘子拉开了。
「呀啊,大雄你这个强姦魔!」
里面的人慌慌张张地遮住什么都没有穿的胸部。
「去死啦,混蛋。还没好啊?」
竹田斜眼说道。
里面的人是堂岛。
堂岛穿着一件黑色的三角裤。
「嗯,老是找不到一件一看就喜欢的耶。」
堂岛拿了一堆泳裤到试衣间里去试穿。
老实说,竹田本来就是觉得泳裤这种东西在家里附近买就好了,是因为堂岛邀请他,所以才特地来到这么大的百货公司。
「随便选一件不就好了吗……」
竹田自暴自弃地说道,盯着穿着三角泳裤的堂岛看。
「……讨厌啦,不要那样一直看着人家啦,竹田学长(心)」
堂岛扭着身体,学起文香(?)。竹田斜了他一眼。
「……你有腹肌啊。」
结果,堂岛满脸通红,慌张地用手遮住腹部。
「谁、谁说我偷练腹肌!」
「我没说,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有什么关係!GACKT跟泷泽秀明还不都是长的漂亮可是有腹肌!」
「……那些人长得高,而且长的很有男子气概好不好。」
长得像女生一样的娃娃脸,个子矮身材又纤细的堂岛有腹肌,怎么看都觉得怪。
「……没想到会受到这种屈辱……那我要买连上半身都遮住的泳装……就是在机动战士钢弹00里里西典达尔穿的那件。」
「……那种比赛用的要到专门店去才有在卖吧。」
看着眼泪旺旺的堂岛,竹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
买完泳裤后(这里没有卖男性全身的泳装),竹田跟堂岛在百货公司里的义大利料理餐厅吃饭。
「这样好像在约会唷?」
「梦话在睡觉时再说吧,然后,你就不要再醒来了。」
「你才去死哩,眼镜仔。」
……在那之后,两个人理所当然地进到了百货公司里的书店。
这间书店还算挺大的,轻小说的数量也不算少。
因为没有特别要买的书,所以两个人只是在店里閑逛。
轻小说区因为刚过发售日,所以MF文库J的新书都是平放着的。有少年取向、少女取向,后面有男男系列,再更后面则是官能小说。
堂岛堂而皇之地站在露出度高的封面前说道。
「今后,小说应该也会被规範吧。」
「规範?」竹田问道。
「最近情色电玩的限制突然变得很严格,所以我在想,动画或漫画、小说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那样。」
「啊,一开始从抵抗力较弱的开始打压起,然后再踩在这上面渐渐地击溃其他东西的那种常用手段吗?」
竹田一副受够了的样子说道。
堂岛流畅地背出了有名的诗句。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社会主义者,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社会主义者。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最后他们要追杀牧师的时候,因为我是牧师,所以我行动了。但,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就是这个吧。」
「马丁尼莫拉的诗可以运用在很多地方呢。」
「对啊。
起初他们规範凌辱系游戏时,我不说话,因为我不玩。
后来他们规範纯爱系游戏时,我不说话,因为我不玩。
最后他们规範一般向美少女游戏时,因为我是粉丝,所以我行动了。但,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唔唔。」
「起初他们规範情色漫画时,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情色漫画家。
后来他们规範少女漫画时,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少女漫画家。
再来他们规範少年漫画时,我不说话,因为我不是少年漫画家。
最后他们规範轻小说时,再也没有人为了轻小说作家的我而行动了。」
「……真的很方便耶,不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竹田苦笑着。
「原文是『他们』的纳粹,这里该换成什么呢?」
「具体说明也可以吗?」
「……啊,算了……」
「具体来说就是野——」
「今天天气很热耶。」
「具体来说就是日本——」
「今天天气真的好热耶。」
「你怎么啦,阿龙?」
堂岛呵呵呵地笑了。然后,他突然很不高兴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也了解你不喜欢凌辱游戏或是萝莉系色情游戏。可是,不管是多么低俗、反社会、非生产性内容的出版物,也不管规则反对派偶尔说的那些有没有犯罪抑制效果的原因,只要没有直接侵害到别人权利,就应该要保证发表这些东西的自由才对。比起社会出版物带来的伤害,社会变成只要觉得对国家有害就可以自由打压的这种情况,实际上是要恐怖几亿倍的。儘管如此,甚至在没有来源可以证明『会增加性犯罪』、『对孩子有不良影响』这种有害性的情况下,就单单以『总觉得很噁心』这样感情论的理由进行焚书行为,毫不在意地蹂躏近代社会基础的表现自由,别说是小孩子的人权了,那些人对社会才是根本就有害的,来源是历史。」
「历史啊。」
这论点太极端了,竹田不禁笑了。
「不要发生像『图书馆战争』那样拿着枪跟规範派对峙就好了。」
「这种事情谁知道唷。人类有时候会比想像得来得笨,来源是历史,还有现实。」
接着两个人往漫画区移动。
漫画区虽然比较小,但有特别设置一个空间,摆放已经动画化的作品。
堂岛在这里看到『K-ON轻音部!』单行本。
「对了,我还没买*KR漫画的新书呢。」(编注:芳文社漫画系列别。)
话说完,他走向新书区。
「最近好像很有人气呢!那种该怎么说呢,日常系的作品。」
竹田看着堂岛手上的书说道。
「『K-ON轻音部』或『幸运☆星』之类的吗?闪亮亮漫画时间杂誌的作品?」
「嗯嗯。」
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主角们就只是去去学校,在家里聊天玩乐,描写日常生活的作品,最近特别有人气。
「我看了几本那种作品,不过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有趣。」
「像你这种被青梅竹马,还有可爱学妹们包围,度过嬉笑欢乐每一天的人气男,的确是会觉得那种作品很无聊啦。」
「唔……」
堂岛笑了,竹田皱着眉。
他跟堂岛讲了前些天被文香还有莉亚告白的事情。
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美笑又因为国中同学的事情分身乏术,总而言之他想找个人先商量一下,所以最后就告诉了堂岛。不过,竹田现在非常后悔。
「……算了,像这种的话,喜欢的人就一定会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啊。有的人是看到可爱或有趣的角色就会感到很开心,有的人是被这种轻鬆悠閑的气氛给治癒了心灵,有的人是觉得不用想太多,可以轻鬆阅读所以很棒。还有像『幸运☆星』、电玩社、轰高图书委员会等等的题材,一定有很多人都会产生共鸣。『草莓棉花糖』或『日常』不只是角色可爱,以搞笑漫画来看,我觉得它的水準也很高。」
「嗯嗯……」
儘管堂岛说明了,竹田还是不太懂。
「那,你为什么喜欢那种书呢?」
被竹田这么一问,堂岛想了一会儿——
「因为世界观很善良温柔。」
又是个明白的回答。
「世界观很善良温柔?」
竹田一连讶异,堂岛继续说道:
「没错……回顾漫长的历史,过去从未有过世界对人类温柔的事情发生,想必今后也一定不会有。人类无法逃脱生老病死,得跟心爱的人分离,也有不想见面的人,却必须见面的痛苦。伤害、被伤害,抢夺、被抢夺,我们总是被迫站在战场上。」
堂岛只有眼神在笑,他继续说道:
「以我们身边为例,不想念的科目,在学校也是得被逼着上课,讨厌的老师会用不合理的理由来责备我们,用不合理的规则来限制我们,令人无法尊敬的老师或学长姐的命令,但我们还是要遵守。跟父母还有朋友间的争执、失恋、孤独感、霸凌,对将来的不安,对社会的不满……儘管是看起来多么悠閑的孩子,每个人一定都怀抱着解决不了的问题在生存着。当然也包括我跟小香,还有莉亚。」
堂岛露出左右不对称的微笑说道。
「也就是说,这些被称为是日常系的作品里所描述的『像是到处都有,一直持续下去的平凡日常生活』,其实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反而是像那些故事主角一样,得跟不管怎么打也打不赢的强大敌人对战,不管是多么不合理的现实也得拚命抵抗,这些才是大家所认为的日常生活。故事里的主角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我们的差别,就只有万一输了,是不是跪下就能解决事情的差别而已。」
「所以,你喜欢的不是那些朝着隐喻现实世界里的困难挑战的勇者故事,而是那些描绘终极『善良世界』幻想的日常系作品吗?」
「嗯,还有,我也喜欢像是开玩笑似的不停杀人,残虐的血淋淋故事。」
「太极端了吧!」
竹田吐槽。
然后……
「……算了,现实观或是日常观都因人而异,你说的话我大概能了解……只有一件事。」
「嗯?」
堂岛不解地歪着头,竹田说道:
「的确如你所说,善良的世界并不存在。但世界就算对人类不温柔,人类还是可以对人类温柔的。」
「人类对人类温柔吗?」
「听你说了这些话后,我在想,像『K-ON轻音部』或『幸运☆星』的世界里,儘管没有描写出来,但一定还是有不合理的地方,有意外、有生病、有霸凌、有战争,也有坦言的老师跟同学唷。大家一定都是在忍耐着吧,这只是我的想像啦。」
「呜哇,好讨厌的想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