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里斯汀王宫的执勤室里,女王正一个人苦恼着。就在刚刚,她将回信寄给了目前人在加尔玛尼亚的露易丝。
在为了他们平安归来而感到喜悦与鬆了一口气的同时,担心事态是否会演变成棘手状况的不安也在心中扩散。
「虽然目前高卢都还没有作出任何表示……」
汉丽塔无精打采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哪一位?」
「是我,陛下。」
是枪士队队长雅涅丝。
「啊,你来得正是时候,队长大人。」
汉丽塔站了起来,替雅涅丝打开房门。如同钢铁般英挺的雅涅丝进入房内,恭敬地对着女王行了一礼。
「请你选出数名值得信赖的部下,并进行外出的準备。」
「我等随时都处于準备充分的状态,陛下您只需将目的地告知在下即可。」
听到雅涅丝这符合武官身份的发言,汉丽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那么,就前往拉·瓦利埃尔的领地吧。由于通是非正式的访问,因此马车也需注意到这一点。」
「您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
雅涅丝察觉到汉丽塔的疲惫表情,因此她并没有立刻退出房间,而是继续与汉丽塔对话。
「是的,露易丝寄信来了。」
「这也就是说,他们已经顺利将高卢的公主给营救出来了吧。」
「看来是如此。她在信中写着,她将会恭顺地接受惩罚。那孩子,根本不明白我究竟有多么担心他们。」
「如果给予他们制裁,会有任何不妥之处吗?」
汉丽塔并没有回答。
「高卢是否有提出正式的抗议呢?」
汉丽塔摇了摇头。
「那么,只针对逃狱及非法穿越国境这两点来问罪,这样应该就足够了吧?不过,高卢最近的动向颇为可疑,将原本是该国王族之人安置于我国掌控之下,在政治上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要说这是功绩也不为过。因此,将功折罪之下对他们既无赏也无罚,以这种处置为定案,您觉得如何呢?」
「队长大人真是宽容呢。」
「陛下想对拉·瓦利埃尔小姐以及其同党做出处罚吗?」
「如果因为是自己的友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就是在对大家做出不良的示範吗?」
雅涅丝以温柔的眼神看着汉丽塔。
「陛下您是在勉强您自己。即使在这王宫内四处搜寻,也无法找到对亲戚朋友没有偏袒的贵族啊。」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必须展示出毅然的态度。」
汉丽塔咬紧着唇,这举动让人不禁联想到少女特有的高洁。
雅涅丝刷地拔出剑,开口说道。
「我是陛下的剑。只要您下令,无论是什么工作,我都会握着此剑前去执行。此外,在身为剑的同时,我也是陛下的盾。万一陛下的玉体受到危险威胁之时,我将会以此身躯化为盾牌,保护陛下的安危。然而,万一真的发生紧急事件,这宫中的贵族们又会有几人能成为陛下的盾呢?能与我这种军人抱持着不同伦理与理论,并基于此对陛下竭尽忠诚的人物;能坚持自我信念并拥有钢铁般内心的人物——这种人才是在真正危急之时可依靠之人。如果您拥有这种类型的友人,无论如何,都请您务必要好好对待他们。陛下。」
听到雅涅丝这番话,汉丽塔再度咬紧了嘴唇。她开始用手指扭着裙摆。
「不过,正如陛下所言,如果直接赦免他们将会难以服众。若是因为此等小事而让人对陛下身为君主之器量产生质疑,这可过于无谓。那么,暂时差遣他们担任些杂务并不给予俸禄,这样的处罚如何呢?」
汉丽塔似乎很不安地反问道。
「这种处置能让大家认同吗?」
「在这宫中,曾经立下与他们相匹敌功绩的贵族,又有几人呢?」
汉丽塔无言以对。
「这就是大家的答案。」
语毕,雅涅丝行了一礼,退出执勤室前去为女王準备马车。被单独留在室内的汉丽塔凝视着露易丝写来的信。
接着,她以快要落泪的扭曲表情叫道。
「不管是谁,都那么任性妄为!都不顾别人的心情!除了接受我的责备之外,我也要让你好好地被父亲或是家人们斥责一顿!」
发泄出一阵愤怒的叫唤之后,汉丽塔把信件压向自己胸前。除了责骂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必须告知露易丝的家族。一想到这点就让她心情相当沉重。
不过,首先还是来感谢朋友的平安归来吧。汉丽塔思忖道。
「幸好你平安,真的是太好了。始祖布利弥尔啊,感谢您将我的朋友平安地带回我的身边。」
离开执勤室的雅涅丝首先前往马廄,吩咐手下準备马车。随后她来到驻屯地,从聚集在那里的枪士队成员中挑出要随行的队员们。接着她唤来副队长,针对她不在的期间给予了几项指示。所有準备事项都完成之后,才花了不到十分钟。最后她骑上爱马,穿过城门来到宫外。
那里有一名把头上兜帽压得低低的男子在等着雅涅丝。
雅涅丝注意到男子之后,就策马靠到他的身边。
「等会就要前往拉·瓦利埃尔的领地,你也一起来。」
「你不是为了要把我关进牢里才前来王宫的吗?」
男子掀开兜帽,出现的是——寇伯特那张看起来似乎颇漫不经心的脸孔。
「关于协助逃狱的事件,最后并没有定论。」
「为什么呢?」
「你们做的事情……只靠着两人协助就逃狱成功等等事实,似乎不方便公开。」
雅涅丝一脸无趣地喃喃说着。而寇伯特则低了低头,像是在表达歉意。接着他开口问道。
「那么,为什么要带我去拉·瓦利埃尔的领地呢?」
「你不想见到你的学生们吗?」
听到雅涅丝的发言,寇伯特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噢噢!这也就是说,他们成功了吗!太好了!啊啊,这真的是太好了!」
雅涅丝召来部下,让部下为寇伯特备马。接着她吩咐随行的枪士队员们在城门前方整列,等待着女王的马车。
在拉·瓦利埃尔城中,一家人全部聚集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客人。餐厅里的大餐桌上排满了豪华的菜肴,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在场的人去碰那些菜肴。
坐在上首座位的拉·瓦利埃尔公爵那灰色的眼眸里闪着不悦的光辉,他摇了摇那美丽的鬍鬚,接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砰!虽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是包括佣人在内,餐厅内的所有人都保持着镇静。这是因为公爵像这样表现出震怒之意的行为并不是什么少见的情况。
「露易丝那家伙,到底要让我担忧到什么时候才会甘心!」
「父亲大人您说得对。之前才在没有家人许可的情况下就跑去参加战争,这次居然还擅自穿越国境潜入高卢!万一引起战争,又该怎么办呢!」
埃莱奥诺对父亲的言论表示了赞同的意见,藏在眼镜后面的双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是在收到通知之后,火速地从翰林院赶了回来。
静静听完父亲与姐姐的发言之后,嘉德丽雅边摇晃着那头与露易丝相同的桃色长发,边愉快地笑着说。
「这不是很了不起吗?居然可以从高卢把同学给拯救出来,就像是英雄传说一样嘛。我自豪得简直快当成自己的事情了呢。」
埃莱奥诺恶狠狠地瞪了嘉德丽雅一眼。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你呀,总是特别袒护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用炼金魔法来把弔桥的锁链给融化的犯人也是你吧?」
「是吗?我不记得了呢。」
嘉德丽雅继续愉快地笑着。
「你听好了,那孩子这次可是违反了国法。陛下不就是为了要亲自给予制裁,所以才要驾临这里吗?万一事情演变到了家名、领地等被剥夺的情况,那可糟糕了!」
「这也太夸张了。」
嘉德丽雅还是笑着回答。
「一点都不夸张!别的不说,光是因为在之前战争中我们不肯出兵的行为,王政府对我们就已经颇有微词了呀!」
正是如此。拉·瓦利埃尔公爵家在先前的阿尔比昂战役里,连一兵一卒都未曾派出。而结果就是被徵收了庞大的兵役免除税。虽然拉·瓦利埃尔公爵家服从地缴交了税金,然而随军出征的贵族之中,还是存在着辱骂公爵家为「不忠者」的人。
「可是,露易丝并不是做出了背叛王室的举动,对吧?况且陛下跟露易丝是童年玩伴,我不认为陛下会给予严厉的惩罚。」
「那种遥远的往事,陛下怎么可能还记得呢?更过分的是,听说露易丝她居然是从封·查伯斯特的领地回来?要是列位祖先得知这种事情的话,一定会极为痛心吧。」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拉·瓦利埃尔公爵夫人,也就是三姐妹的母亲在此时终于开了口。
「只要在从陛下那接下惩处之前,先由本家先自行给予处罚即可。」
此言一出,餐厅里的气温瞬间降到了零度以下。连严格的拉·瓦利埃尔公爵脸上都出现了焦虑的神色。
「要……要由谁来给她处罚呢?」
「既然是我提出的,那就由我来处罚她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站在一家子背后待命,一直不受任何影响的僕人们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
很难得的,埃莱奥诺脸上露出了硬装出来的笑容。
「又……又何必劳烦母亲大人您亲自给她惩罚呢……对吧?嘉德丽雅。」
嘉德丽雅也以为难的语气回应道。
「我……我也赞同姐姐的意见。」
嗯哼!拉·瓦利埃尔公爵咳了一声。
「我说卡莉娜啊,女儿们说的对。你又何必亲自……是吧?热罗姆?」
公爵向在一旁伺候的管家搭话,寻求他的同意。
「啊,不好,在下想起还有事情未办完。」
老管家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他的行动成为一个信号,所有的僕人全都争先恐后地冲出了餐厅。
砰!在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公爵夫人站了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似乎有某种强烈的气势开始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女儿行为失当的责任,是教育她的我所应该承担的。是这样的吧?亲爱的。」
拉·瓦利埃尔公爵开始边僵着身子打颤,边捻着自己嘴边的鬍鬚。这是因为他回忆起过去,回忆起自己的妻子那年轻、美丽、而且极为严峻的过去……
「对了!就……就由我来彻彻底底地严格斥责她吧!让她不会再次做出类似这样的……」
这句话在半途就被巨大声响给盖过了。四散的灰尘一一飘落到餐桌上。定神一看,餐厅的墙壁已经消失……这真是个极为强力的风魔法。
举着魔杖的公爵夫人似乎很无奈地甩着头。
「看来要使出比这更弱的魔法颇有困难……算了,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卡、卡莉娜!我就说,露易丝就由我……」
公爵夫人恶狠狠地瞪着丈夫的脸孔。
「追根究柢来说,就是因为你太宠女儿,所以才会演变成今天这个局面!严厉的态度也总是在做做表面功夫而已吧!长久以来,我一直沉默着旁观,因此才会养出那么任性的女儿呀!」
被妻子如此怒吼,公爵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头。
「真、真对不起!」
「如果老是抱持着虽然家名重要,但女儿也重要的念头,可以讲通的道理也会变得讲不通!就由我这个『烈风』来给予女儿惩罚,并让陛下亲眼见证!」
「我说露易丝,你是怎么了?」
才人以惊讶的表情凝视着露易丝。这是因为在前往拉·瓦利埃尔领地的马车之中,露易丝一直都在发抖,而且还非常地坐立不安。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基修、马里寇奴以及蒙莫朗西也以纳闷的表情望着露易丝。
「你是染上了热病吗?会发冷?」
坐在才人身旁的齐儿可原本懒懒地梳着自己的头髮,现在也停下手来,以诧异的语气发问。在她的身旁则坐着塔帕莎。塔帕莎把母亲留在齐儿可的老家,跟着大家前往托里斯汀。齐儿可也曾劝她乾脆就跟母亲一起留在宅邸里就好,然而塔帕莎却顽固地拒绝这个提议。算了,既然是齐儿可她家,那么把塔帕莎的母亲留在那里应该也是可以放心的吧。基于此点,一伙人同意塔帕莎与大家一起行动。再者,塔帕莎母亲的心病尚未痊癒,只是像以前那样看到塔帕莎就害怕的情况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吶,塔帕莎,你是不是也觉得露易丝怪怪的?」
听到齐儿可这么说,塔帕莎也把视线移到了露易丝身上。很难得的,她并没有在看书。她只是紧握着自己的魔杖——从阿罕布拉城逃出时,在米斯寇尔男爵的房里找到的——并把眼神投向遥远的某个地方。
塔帕莎看着浑身颤抖哆嗦打个不停的露易丝,喃喃地说道。
「她在恐惧。」
「她这样子,是不是比闯进阿罕布拉城那时还要害怕啊?你真的那么不想回家吗?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才人回想起露易丝的老家。那个彷彿把严格当成盔甲武装在身上的露易丝爸爸——拉·瓦利埃尔公爵如同老鹰一般的眼神……
还有那个宛如是把露易丝的个性更尖锐化的大姐埃莱奥诺……
她是在害怕会被这样的家人责骂吗?
「不过啊,他们也没有兇狠到会吃了你吧?像不久之前你去请求给你参战许可那次,也没有可怕成那样呀?」
「情况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