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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时间彷彿停止了。
深红色的液体像喷雾似的喷起,而我花了些时间才认知到那是从我的手臂喷出的。
「呜,啊……」
我膝盖跪地,左手垂下。手腕附近有着像是被刀刃砍过的伤口,红色喷雾般的细小飞沫随着脉搏喷出。
「大地同学……!」
星乃大喊一声,从上按住我的手腕。连她的衣服都染成了深红色的水滴图案。
「我本来只打算简单打个招呼,是不是弄得比意料中深了?」
紫苑缓缓摇动指尖,还五指併拢,彷彿刚刚那一下是用这手刀砍的。
「星乃,妳快走……!」
「可……可是……」
「别说那么多了!」
我挥开星乃的手,自己按住手腕。血沫不再喷出,但痛楚慢慢侵袭上来。
「嘻嘻,痛是活着的证明喔。」
「妳……这家伙……」
──主谋的名字叫作「盖尼米德(Ganymede)」。满意了吗?
在手上窜过的痛楚之中,我明确地想了起来。这是以前我听伊绪说过的话,盖尼米德──大流星雨的主谋──
「杀害星乃的人」。
「啊,你的表情变了呢。变成男生的表情了。」她明明是学妹,却以年长者的口气说话。不,年龄已经不重要了。这女的就是引发那史无前例的太空恐怖攻击的罪犯──
「妳……真的是『盖尼米德』?」
我按住手腕,从下方瞪着她。连我自己都感受到痛楚转变为敌意,再转为憎恨。星乃在我身旁畏畏缩缩。此时此地,我非保护星乃不可。这种意志让我克服了恐惧。
「没错,我刚才就是这么报上名号啊。我就是盖尼米德,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少女老神在在地回答。
「……为什么……」我一边用手帕缠住手腕,一边慢慢后退。「妳要引发那样的恐怖攻击?」
「恐怖攻击?」
「就是大流星雨。」
我刻意继续对话。我是很想找空档逃走,但要逃走就需要时间和距离。
「大流星雨……呵呵,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字眼了。」
──救、救、我。
我自己说出这个字眼之余,心中不容分说地浮现出一个景象。是在太空逐渐被光吞没的星乃;是朝我伸出手向我求救的星乃;死掉的星乃。我咬紧牙关。就是这家伙,就是这女的把星乃──
「平野同学,请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误会了一件事。」
「误会?」
「『主谋』是我的这件事,你到底是听谁说的?」
「这──」脑海中浮现出戴贝雷帽的少女身影。我确实听她说了,说主谋就是盖尼米德。
「我看又是那个多管閑事的贝雷帽女生灌输给你的吧?」
紫苑看透我似的指出这一点。我在手腕上缠好手帕,这样一来先不说痛楚,至少出血渐渐止住了。伤不是那么深──
「你如果对伊绪说的话囫囵吞枣,会看不清真相的。她虽然不会说谎,但对于真相也只会给出拼图拼片似的片段。你也并不是真的找到了什么能够证明我就是主谋的证据吧?」
「…………」
我一边瞪着对方一边寻找空档。距离拉开到两三公尺,出血也止住了,之后只剩拔腿飞奔。
「Balancer、调停者、调整员……我不知道伊绪是怎么介绍她自己。」紫苑开心地说下去:「建议你,真相永远要亲眼见证。」
紫苑说着慢慢开始走近。
我想保持距离,护着星乃往后──
──!
双脚动弹不得。为什么?身体突然──
「星──」星乃快逃。这句话卡在喉咙。
不妙,我知道这个感觉。只是被她注视,身体就完全僵住,有种沉在丹田的压迫感。没错,这是──
糊涂的我到现在才总算认清事态。
「这个少女是『魔物』──和伊绪同类的魔物」。
「你在害怕呢。」
紫苑像是看穿了我的惊慌,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只要你不来碍事,我就不会危害你。我要找的是──」
她迅速举起手,接近星乃的脸。「不……不……要……」星乃想出声却喊不出来。星乃的兜帽被掀开,一头黑髮洒落。
「我好想妳,星乃。」
「呜,啊啊……」
星乃发出呻吟。
「住手……」住手,不要碰星乃。这句话卡在喉头。我满心想挥开紫苑伸到我眼前的手,但现在就是做不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跟我一起来吧。这样对妳一定比较好。」
紫苑慢慢牵起星乃的手。「平野学长,再见喽。」说着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啊,啊……」星乃要被带走了,但我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大、大地……同学……!」星乃伸出手。她的眼神害怕到了极点,显得很不安,但仍朝我伸出纤细的手向我求救。
杀了星乃的恐怖分子,现在就要带走星乃。可是,为什么,为何我却不动,不能动。脚,脚,动啊,跑啊,保护她,保护星乃,如果,现在不保护她,我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这个时候。
星乃的声音从正前方穿透了我僵硬的身体。
救、救、我!
就是在这一瞬间。「救、救、我。」──脑海中闪过星乃在太空朝我伸出手,化为流星燃烧殆尽的身影,和眼前的少女重合在一起。感情一瞬间沸腾,达到临界,爆发。
「喔喔喔喔喔喔啊!」我发出野兽似的吼声,往前踏出一步,使蛮劲扑向紫苑。
然而……
──!
视野天旋地转。手还没碰到紫苑,身体就突然离地,下一瞬间──
「呜啊……!」
背上一阵冲击。我花了些时间才理解到自己被重重摔到路面上。一种突然被地面撞飞的感觉。「呜,啊……!」剧痛让我发不出声音,视野扭曲。星乃在喊话,但我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吓──一──呢。」紫苑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大概是我的听觉不对劲了。
「你为什么能动呢?」头上传来紫苑说话的声音。听觉总算变得像样,视野还是不对劲。
「是我计算上的疏忽?不对,从因果律来看,这机率可以忽视吧……嗯~~?」
她喃喃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果然是这样啊,嗯。」说着就自顾自地点头。
「平野学长是不能忽视的危险因子呢。该怎么办呢,乾脆除掉吧?虽然要重新计算会很麻烦,但考虑到长久的往后……」我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唯一确定的就是她说的内容很耸动。身体还动不了,手指就像黏在路面似的一动也不动,只有勉强活动的肺在寻求空气。
「是该活──」
紫苑走到我脚边──
「还是该死──」
她的手伸向我,接着像是要摸清颈动脉的位置,手指摸上了我的颈子。如果现在被她像刚刚那样「斩」下来,我肯定会脖子喷血而死。一想到这里,我就背脊发凉。
这个时候。
「──哎呀?」
紫苑露出惊讶的表情。有两条白嫩的「手臂」绕在她身上。
「哎呀~~哎呀哎呀,星乃?」紫苑看向背后。从背后抱住她不放的人是星乃,她就像幼小的孩童一样拚命想阻止紫苑。
「快跑……!」
星乃缠住她大喊。
「大地同学你快跑……!」
──啊啊,星乃她──为了──我这种人──
一阵热流上沖,但身体还是不动。
「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魔物更加高声大笑。星乃的手仍然圈住她。
「好厉害~~平野学长好厉害~~我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了。」这个少女到底是何方神圣?「过去星乃可曾这么奋力去做一件事?……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明白伊绪为什么会对平野学长那么执着了。起初只是小小的好奇心,不过这的确是耐人寻味的『研究对象(白老鼠)』呢。」
紫苑以欢欣的表情看着我。这是怎样?她在说什么?
「可是啊,平野学长,只有这样是不行的。要站上接下来展开的壮大悲喜剧舞台,你这个演员还不够格。所以──」
她的眼睛发出妖媚的光芒。
「我就办个『选秀会』,看看你够不够格上场吧──」
紫苑说着朝我伸出手,结果她的手指竟然──
抓住我的眼球。
──喔啊啊!
右眼的眼窝传来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剧痛。明明不可能有这样的空隙,但她却像用汤匙舀甜点似的,想摘出我的右眼球。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不行,眼睛,我的,右眼,要,要,「要被摘出去了」!
「不会有事的~~请你不要动喔~~」
紫苑就像护理师安抚怕痛的病患,以温和的声音对我说话。然后──「呃~~记得是在这附近……」才想说她到底在挖什么──
──!
发光了。
就像相机闪光灯在眼前打开,一阵刺眼的强光亮起。光只亮了一瞬间,残像却像纯白的雾气遮住我的右眼。右眼的视野变得像是一片全白。「大地同学……!」我听见星乃担心的呼喊,视野迅速恢複正常──星乃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噢,她还平安──而我的眼球似乎也还没被挖出来──可是,刚刚的「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妳……妳做了……什么……?」身体总算动了。我跪下来按住右眼发问。
「我刚刚不也说了吗?就是选秀会。可是只有这样就太没意思了,所以我设下了『期限』。照我的计算,就算前后多少会有误差,大概──」
她说到这里先顿住。
「有人来碍事了。」
紫苑表情一沉。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