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Dash GoGo

丝啾丝露出了能让人冻僵的碧绿色眸子。

丽莎那如同小女孩般的碧眼也湿润起来。

在双方的剧烈冲突下，不幸被捲入的毒舌丸此刻正倒在位于地面的书堆上。

丝伊特则躲在房门口附近，剧烈地颤抖着身子，即便如此，她却无法将注意力从大姊与三姊的相互瞪视中栘开。

啾朵踩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后退，她希望能尽量拉开与「魔界之至宝」还有「静谧之祸」的距离。

自己很想顺便救出毒舌丸……只可惜束手无策。此刻这个房间已充斥着由双方的眼睛所发出、相互激烈撞击的魔力，就连啾朵也很有可能像毒舌丸一样，突然被流弹扫中。

丝啾丝依旧保持着悠閑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同时开口道：

「以前总是在我身边打转的爱哭小丽，现在已经敢对姊姊出言不逊了……光阴的流逝真是残酷啊!」

丽莎听了也不甘示弱地说：

「人家才不是爱哭鬼，只是泪腺比较发达罢了!」

「一般人所称的爱哭鬼就是指你这种人喔，小丽。」

「丝啾姊以前还不是很爱哭!我早就从爸爸那里听说过了，你还任性地要求摘下夜空的星星，为此哭了一个晚上呢!庭院的池子就是你的眼泪造成的，据说除了剧毒的疣蛙外，其它生物都不敢住在那个池塘里，对吧?」

丝啾丝姣好的眉毛此刻很明显出现了剧烈痉挛。

至于丽莎的嘴角则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抖动了。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冯塔纳家的其它任何姊妹都不敢对这两人的其中之一以这种态度说话，因为要是那么做，当事者的精神状态一定会彻底崩溃。

丝啾丝露出彷佛结了一层薄霜的微笑：

「要不是你的热情纠缠，我也不会来这里支撑这块大石头……但我现在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无聊了……对了，小丽，要不要猜猜看我可以在几秒钟内让这座岛化为粉尘?」

出现了!丝啾丝拿手的超——级暴力技!

过去已经留下数不清的劲爆传奇，之后应该也会继续缔造神话的丝啾丝，真的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不，无庸置疑的，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妹妹丽莎的份上，丝啾丝根本不可能忍到现在，如果再对她继续挑衅下去……

啾朵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紧紧揪住一般，只能摇摇晃晃地朝房门撤退。

泪眼汪汪的丝伊特则奋力摇着头，几根麻花辫也跟着她的动作用力甩动，双膝更是陷入了相互碰撞的难堪状态。

啾朵望了可怜兮兮的丝伊特一眼，两人都明白自己对这种场面根本无能为力，如今可以做的事只剩下——赶快逃跑吧!

即使不透过言语，双方也能轻易地传达这个结论。现况已经不容许她们做出其它选择了，只要是冯塔纳家的姊妹，任何人都会产生这种念头。

迅速逃离这座塔，利用丝伊特的力量跳跃，然后返回静谧宫警告其它还在贪图享乐的姊姊们，「魔界之至宝」跟「静谧之祸」已经快打起来了!

这种情况一定不会只拌嘴个几句就结束，大家都很清楚这点，因此，接下来众姊妹只要带着啾朵合力逃出这座岛就行了。

正当啾朵已然打定主意的下一秒钟——

唔耶……丽莎的红唇终于发出了极具破坏力的恸哭声。

「快逃呀!」

啾朵綳着满是惊恐的脸，死命敲打因惊吓而动弹不得的丝伊特肩膀。

「咦?啊，我、我马上来!」

丝伊特则像是从拘束咒解放般，迅速转过身。

唔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身后丽莎的猛烈哭声终于正式展开了。

毒舌丸，对不起，你快醒来跟我们一起逃吧……啾朵暗地对被抛弃在房间地板上的贴身护卫道歉，同时全力冲下阶梯。

当然，哭声的传播效率远超过她冲下高塔的速度。

丽莎的大哭声在塔内回蕩着，四周的墙壁顿时龟裂，建材碎片也开始四散乱飞，很快的，就连螺旋状阶梯都要垮了。

「不能再沖快一点吗?」

「……啾!」

啾朵根本没空回答丝伊特的质问，只能没命似地拔腿狂奔。

「啾朵!」

后方的丝伊特突然撞了她一下，啾朵整个人霎时被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撑起，但很快地就在阶梯上摔了个狗吃屎。

撞击地面的手臂与腰部发出钝痛，之后只听见「砰」地巨大碎裂声朝啾朵的背部袭来，几乎就在同时，数颗小石子也「啪叽啪叽」地打在她的脸与四肢上。

头顶上似乎有体积更大的石块落下了。

丝伊特呢?彷佛要赶跑啾朵的这番担忧似地，这位姊姊及时发出了尖锐的喊叫：

「现在没空让你蘑菇了!快站起来继续跑啊!」

丝伊特的身影从漫天飞舞的灰尘另一头冒了出来。

啾朵见状后鬆了口气，继续努力摆动着自己的双腿。

意识几乎完全离自己远去了。

膝盖打颤，身体的重心失去平衡。

但理刀依然紧抓着位于视野中心的罗姆不放。

他要求意识振作起来。自己还能打——这种意志力到现在仍未消失，只不过双腿并无法轻易地听他使唤。

罗姆以难以置信的表情俯视着自己的右手——并不是理刀的，而是他自己的右手。

就在这时，罗姆的腰际突然……

「够了，住手!」

冷不防地被黑嫒从后方抱住。她的双腿本因拘束咒而动弹不得，可能是利用强迫身体倒地的方式撞向对手吧——黑媛似乎一直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理刀，趁现在快逃!你没办法再打了，算我拜託你!」

黑媛就这样紧抱住罗姆的腰不放，同时大喊道，她的语调已带有明显的哭泣之色。

然而理刀却无法接受她的请求，儘管对黑媛咸到很抱歉……

理刀依然以摇摇晃晃的双腿死命地踏住地面。

动吧!虽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不过腿已经能稍稍向前移动了，看来自己至少已经恢複到可以走到罗姆面前的程度了。

理刀继续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

「理刀，你在做什么?伤成那样已经够了!拜託，请你住手吧!」

就算是黑媛的请求，自己也有不能答应的时候，如今的这种情况就是最好的例子。

每个人都会遇到绝对不能退缩的场面，当然，也都拥有某些绝对不能让给别人的宝物。

因此，理刀再度紧握右拳，掌心的表皮几乎要被他自己撕裂，五指的骨头也濒临被自己捏碎的程度——他将拳头紧紧紧紧地握住。

罗姆的脸就在不远处。

瞄準!

理刀铁拳，发射!

然而……理刀最后还是没有出手。

他的右拳僵在半空中，只有眼睛狠狠地瞪着对方。

罗姆也不甘示弱地盯着理刀。

「为什么不动手?」

「你干么摆出一副等着被我打的样子?」

理刀缓缓地将右拳鬆开，就好像解开了被扭成一团的铁丝一样。不知为何，当他打开右拳后，原先对罗姆的愤怒、憎恨、忌妒，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先前曾发誓不出拳打春日理刀，但最后却以右手攻击你……我破坏了自己的誓言，还赔上了亚利亚斯家的纹章，所以……」

「你快动手吧」——罗姆露出这样的表情，同时闭上眼，搞不好理刀就算当场宰了他，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罗姆现在所散发出的气氛的确就是这么高洁。

魔界的贵族似乎对自家的纹章非常看重，身为人类的理刀不太能体会这点。

不过……理刀并不讨厌对方这样的态度。

他「呼」地吐了口气，同时耸耸肩，然后又当场蹲了下去，望着依旧以四肢缠住罗姆腰部的黑媛，并轻轻地将手搁在她的小腿上。

黑媛很快便能重新站起来了。

「咦?啊，拘束咒咧?」

理刀不理会瞪大眼睛望着黑媛腿部的罗姆，逕自走向小蜥的所在处，同样轻轻地碰触它的身体。

喵喔喔喔喔!小蜥立刻以脸颊摩擦理刀的胸膛。

「春日理刀，你究竟是……」

「我是『混沌中的真实』能力者。」

「你也是能力者?不过『混沌中的真实』……你不是人类吗?」

「其实我自己也搞不太懂。」

黑媛这时强行介入理刀与罗姆的对话。

「喂，罗姆•亚利亚斯。」

「?•」

黑媛不由分说地揪起罗姆的衣领。

「我最讨厌暴力了!你为什么不好好沟通啊?双方明明花点时间就能彼此理解了，不是吗?还是说魔族这种生物喜欢相互杀伐?那么一来岂不是比畜生还不如!不，应该说比阿米巴原虫还差劲才对!」

面对眼眶噙泪、激动诉求的女性，罗姆似乎也显得手足无措。

喵喔喔——小蜥开心地发出鸣叫。

哈哈——当理刀忍不住笑出声后，黑媛便放开揪住罗姆胸膛的手，以泛泪却又依旧锐利的目光转向理刀。

「理刀，你也是一样，为什么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逃走不就好了吗?就是因为你执意要打，才会伤成这样……烦死了!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男生!」

黑媛的气势彻底压倒了理刀与罗姆双方。

啾朵继续冲下石阶，头顶上方则是如骤雨般降落的飞沙走石。

出口还没到吗?怎么这么远?

宛如被火烧伤般的焦躁咸驱使着啾朵，使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跑、狂沖，丝毫不敢浪费半点时间。

突然，随着一阵能与其胸口产生共鸣的巨大轰隆声响起，啾朵的立足点开始产生剧烈摇晃，一种彷佛具备质量的恐惧感瞬间笼罩她全身。

「啾!」

前方的阶梯被掉落的巨石砸中，毫无抵抗地彻底崩解。阶梯断裂处空出来的间距起码有五公尺，运动神经迟钝的啾朵根本不可能跳过这样的距离。

这么一来，唯一的逃生之路就被封死了，恐怕真的已经来不及了吧?

「啾朵，不要放弃……」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啾朵便毫不犹豫地朝站在身边的丝伊特使劲撞去，因为这是个圆筒状的高塔，所以从阶梯高处摔往地面的行进方向是完全的一直线。

「啾朵——……」

丝伊特的声音迅速被吸入脚底下幽暗的空间。

这么一来，丝伊特一定会用跳跃自行逃脱吧?对方心中把啾朵抛在这里不管的罪恶感应该也会跟着减轻不少。

没有必要两个人一同困在即将崩解的高塔中等死。

啾朵一屁股坐在依旧震动个不停的石阶上，无数颗小石子不断地从天而降。

晃动的原因是这座塔，绝对不是出于自己的身体……

身为冯塔纳家的女儿，怎么能在这种场面颤抖呢?啾朵应该对自己的选择深感骄傲才对。

但即便她这么想，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啾朵以双臂紧紧环抱自己，把身躯缩得越来越小。

理刀……

「我好宝口怕……」

「可是，刚才你所说的……」

「不要再可是了!罗姆•亚利亚斯，问题是出在你使用暴力吧!你为了让事情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前进，所以才会出手!其实你比我还清楚这点吧?」

面对口气强悍的黑媛，罗姆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手足无措、吞吞吐吐……类似于这样的感觉。

理刀一边以指尖抚摸自己被打过后隐隐作痛的脸，一边观察着两人的交谈。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本性，最好的方式就是看他会对哪种事真正动气。

即使亚威黑媛身为钻石级的【时之统治者】，又拥有「蛇髮女妖之眼」如此吓人的称号，但这名少女却拥有着一颗温柔的心。

从昨天起就一直与黑媛共同行动的理刀，已经看出隐藏在她背后的另一面了——那是在日常生活中非常难目睹到的一面，是关于她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