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艾茵絲的覺悟

1

奈迦不是会误判战况发展的人。

奈迦也不是会在战场上放过机会的人。

看见从右方绕行过来的联盟军三支大队溃散，他没有下令追击那些逃走的士兵，而是命令全军折返。

虽然也有将士讶异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但奈迦没有理会，只是让部队暂且远离战场。

他担心薇妲的魔法效力快到达极限了。

（士兵起不来，可见薇妲的魔法还在持续发威，不过从事前测量时间的经验来看，差不多是魔力用尽也不奇怪的时候。）

奈迦判断不出魔法的效果忽然消失，倒地的士兵站起来后，会採取什么样的行动——这点让他很不放心。

他们会想儘快逃离战场吗？

（这个可能性很高，可是……）

说不定其中也会有士兵为了帮助己方军队，拿起武器。

如果有人激励这些士兵，在前面引导他们，人数说不定会多大一、两百人。

在追击敌人的时候，如果背后或是侧面遭到攻击，这下出现混乱的将会是我军。

（这场战役最重要的不是击败多少敌人，而是让全天下知道我军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就算一、两百人发动攻势，到头来还是一样会遭到歼灭，只是为此让「压倒性胜利」从手中溜走的话未免太过愚蠢——奈迦这么认为。

如果以歼灭为目的，朝敌军的三支大队，以及因为薇妲魔法而倒地的那些士兵发动攻击，从反方向绕过来的三支敌军大队迟早会抵达战场。

到时候我军将陷入苦战，造成两败俱伤（奈迦不认为自己会输）这般最惨痛的局面。

（不能让这种情形发生，最好能得到我们彻底镇压敌军，不费吹灰之力击退他们的结果。）

所以无须理会逃走的部队，只有那些依然健在的部队需要击退。

像这样获得「压倒性胜利」正是制压半岛的捷径，制压半岛正是进出大陆不可或缺的条件。

这正是奈迦独到的战略目光。

为获得「压倒性胜利」，奈迦命令同盟军攻击从左方绕行过来的联盟军剩下的部队。

敌军看似有一千五百名士兵，不过因为魔女的攻击拖慢了行军速度——部分完全停了下来——如果全军发动攻击，要击退敌方军队不是那么困难。奈迦这么思忖。

然而——

2

「怎么样，艾茵丝，战况如何？」

额头冒汗的薇妲问，从小窗窥视外面情形的艾茵丝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军已经击退了绕向右半边的敌军部队，现在正为了攻击从左侧过来的部队而开始移动。」

「其他攻击车的状况怎么样？」

「有两辆攻击车没办法移动，剩下的攻击车跟随一号车，向受到奏之轻重影响的敌军士兵展开魔法攻击。整体战况发展和事先预测的一样。」

「这样啊，那么差不多可以撤退了。现在的话用不着爱妞帮忙，靠这辆车也能沖回去吧。」

「是，没问题。」艾茵丝把脸从小窗转了过来。「只要奏之轻重的效果消失，我就能推着攻击车沖回我方阵营。」

「我想想，不如就在我军和另一半边的敌军开战的时候解除魔法，我们再一鼓作气撤离战场如何？」

「我赞成。」

「时候到了再告诉我。」

艾茵丝应了声是，奋力让双脚走到可以窥见那个方向的小窗前。

薇妲克制了魔法威力——让我方不至于无法行动的程度，这么做同时也是为了抑制魔力的消耗——但是现在体重是平常的三、四倍，光走一小段距离都很吃力。真要说起来，如果不是艾茵丝的脚力，恐怕连站着都有问题。

其他攻击车上的魔女因为依露薇的魔法减轻了薇妲的魔法威力，勉强可以行动，不过艾茵丝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撑住，也就更加费力。

薇妲的魔法是奈迦这次作战计画的根基，所以艾茵丝也不好抱怨什么。

她把脸按在小窗上，看向远方。

眼前尘土飞扬，看不清楚战场上的状况，但依然可以看见敌我双方的距离正在拉近。

「薇妲族长，时候就快到了。」

「这样啊。」

薇妲没有让魔法威力减轻，但是做好了随时可以解除魔法的準备。

解除魔法和发动不一样，不需要特地吟诵咒文或是提升魔力，因此相对轻鬆。只是因为一直维持着奏之轻重，薇妲消耗了不少体力与魔力，注意力也接近极限。只要稍有鬆懈，魔法恐怕就会自行解除。

全裸的薇妲满身大汗，神情有些痛苦，为维持魔法卯足了全力。

另一方面，艾茵丝为了撤退的那一刻到来吟诵咒文，再次提升魔力。

「力量加护，大地来助，鲜血来颂，为形为业震响天地，大地母神丰饶万物，化为吾之血肉，支持吾之身躯，颂扬吾人。总力，巡、身、刚、力、仙、心！」

魔力在艾茵丝的全身奔腾，溢出她的身体。

肌力一口气增强，艾茵丝感觉自己的体重变轻不少。

（如果我也持续使出魔法，行动就能更轻鬆了，只是实在不可能撑这么久的时间。）

艾茵丝溢出的魔力在周围捲起漩涡，薇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的魔力还是这么强大，魔力量说不定还赢过荷丽歌恩？）

如果让艾茵丝把足足有一个人重的岩石砸出去，城墙都会被她砸毁。

如果让艾茵丝抱着砍下来的大树往前沖，城墙都会让她撞出一个大洞。

如果艾茵丝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用身体撞上去，一般的建筑物也会被她撞倒。

薇妲有这样的感觉。

（不只魔力量大，也很会照顾人，深受其他魔女的爱戴，只是神经很大条。只要有艾茵丝在，海茵朵菈一族的前途光明。相较之下，我那一族就……）

薇妲在内心叹了口气。

（虽然不得不由爱妞或是朵娜站在中心领导族人……但实在让人很不放心。）

「快了！」艾茵丝厉声大喊。

（不行不行，我得让精神集中在眼前的战役。）

薇妲将意识拉回现实世界。

一会儿过后……

「两军前锋开战了！」

剎那间，艾茵丝感觉自己身上的负担一口气消失。

实际上只是恢複原来的状态，不过因为一直支撑着增加了三、四倍重的身体，光是恢複原始体重，就让她有种体重完全消失的错觉。

（现在要我飞上天也没有问题。）

艾茵丝为了这种特别的感觉感到佩服，不过她马上记起现在不是钦佩的时候。

她急忙往后方的横木（虽然说接下来那里才是前方）冲过去，大喊了一声「我要出发了！」后在手脚上施力，推动横木。

薇妲已经站在攻击车的木板上。

叩咚，车子动了起来。

「呜喔哈——！」

艾茵丝髮出怪叫声，攻击车的移动速度猛然加快。

她双臂和双脚的肌肉高高隆起，双脚以惊人的速度前后移动。

因为钉上铁板，车体理应相当沉重，不过艾茵丝就像推着一辆小台的手推车，推动一号车前进。

她的速度确实是比用十名以上的士兵推动的其位辆攻击车还要迅速，用这样的速度前进，攻击车自然跳动得相当剧烈。

和现代的车子不同，上面没有加装避震装置，车轮吸收了所有地面不平产生的震动。每当大幅弹起后落地，就会对车轮造成极大的负担。

而且因为製造得相当坚固，车体也很沉重。车体一重，加在车上的负担也更大。在往敌人冲刺的时候虽然是优点，像这样急忙从战场撤退的时候就成了缺点。

不晓得第几次剧烈跳动后，着地的瞬间传出了啪嚓的巨大声响。

「哇啊！」

车子忽然变得不受控制，薇妲的身体撞上侧板。

在险些因为反作用力摔到另一边的时候，薇妲赶紧抓住棍棒扶手，奋力站稳脚步。

艾茵丝让车子紧急停了下来。

「薇妲族长！」

「怎、怎么了？」

「支撑车轮的轴木好像断了。」

薇妲吓得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也就是说？」

「是，我们没办法继续前进了。」

3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薇妲思考着该如何对应。

不过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慢慢思考。

「艾茵丝，周围敌兵的状况如何？」

她果断提出这个问题，艾茵丝匆忙在车内移动，从几个小窗窥探外面的状况。

「到处有倖存的士兵站了起来，数量不多，不过正好散落在这辆一号车的周围。」

「啧，怎么办？往敌军守备薄弱的方向冲过去脱离这个地方，是最快的力式，还是要老实地在这里等爱妞过来？」

薇妲自言自语似地说。

「薇妲族长，就算要冲出这个地方，我们身上可是没穿衣服的喔？如果照叶丝碧耶芮的说法，我们是全全裸喔？」

薇妲恶狠狠地往艾茵丝瞪了过去。

「你脚上穿着足套，不算全全裸吧？」

「这个样子比全全裸还要让人难为情！」

「不然你把足套脱了，让自己变成全全裸的状态，这样就不会那么难为情了吧。」

「不对，这不是程度的问题，是不管哪一种状态都很让人难为情，很伤脑筋。」

薇妲哼了一声。

「不对，你说错了。这是你比较想让敌军看见全全裸的身体，还是让长枪刺死的问题。」

艾茵丝像是大受打击，说不出话来。

「哪、哪一种情形我都不想，勉强来说、硬要说的话，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前者还好一点……吧？」

「这样就只能逃了。」

「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爱妞希欧妮不是会来救我们吗？」

「她会发现我们现在的状况危急吗？观察我们的处境，靠的是你族里瑟雷娜的天眼对吧？她的魔法等同于在远处从上空俯视，是不是能立即察觉我们的困境都是个问题。」

「啊。」

薇妲指出的这个问题让艾茵丝不禁沉思。

「说的也是。只是稍微停下来而已……我们的状况看起来或许是这个样子。」

「等瑟雷娜注意到，爱妞移动过来这里的时候，这辆车恐怕已经遭到敌军包围，更糟糕的是让敌军闯进车内。到时候就算爱妞移动过来，我们也逃不出去，搞不好连爱妞也会和我们一起战死在这里。」

「不，我会争取让薇妲族长逃出去的时间。」

「笨蛋，这样你不就逃不掉了吗？」

「可是如果只有这个方法，我也只能做出这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