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芙蕾带来的并不只是〈加姆〉而已。结伴赶到的警卫们将雷真搬上担架后,立刻送往医学部。夜夜与安里也跟在后面,最后只剩洛基与革鲁宾留在现场。
姐姐芙蕾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洛基身边。
她抬头凝视洛基,让洛基感到有些尴尬,忍不住装出冷淡的声音说道:
「干嘛啦,你不去跟着那个死不了的吗?」
「呜……对不起,如果我可以……再早一点来的话……」
沮丧,低头。
「我明明就是洛基的姐姐……却帮不上忙……」
「少给我强出头。就算你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罢了。」
沮丧沮丧。
「我是说,那个……要一边保护别人一边战斗,不合我的个性啦。」
听到这句话后,芙蕾总算抬起头来了。
面对洛基这些实在很笨拙的言词,以及冷淡的话语背后所隐藏的东西,以前芙蕾一直都没有察觉到的洛基内心想法,现在她终于理解了。
洛基其实是不愿意让芙蕾遭遇危险的。
于是芙蕾轻轻伸直背脊,「啾」地亲了一下洛基的脸颊。
「你,你,你做——你做什么啦!」
洛基不禁惊慌失措起来,明显动摇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
亲吻脸颊这种事情,对姐弟来说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肢体表现而已。只不过对洛基而言,被芙蕾这么做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谢谢,洛基。谢谢你保护了雷真。」
「我只是被金柏莉强迫的,不用跟我道谢!」
洛基粗鲁地说完后,踏着彷彿在生气的脚步离开姐姐面前。
而在他背后,人型的革鲁宾也发出「喀锵、喀锵」的吵人声音跟了上去。
「……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革鲁宾。」
『No...No...I'm ready.』
革鲁宾依旧单调地回答。可是,那若有似无的笑意难道是洛基的错觉吗?(吐槽:剑果然好萌!)
洛基忍不住粗暴地挥舞拐杖,气呼呼地踢着石板。
2
在议长室的窗户旁,少年俯视着深夜的校园。
「真冷。像最近这样连续熬夜,对皮肤很不好啊。」
他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而这句话,是说给站在他背后的随从听的。
「实在非常抱歉,属下没能将安莉艾特夺还回来……」
「那也没办法,毕竟连〈自我飞翔的焰剑〉都跑出来了啊。」
「可是,属下也没能将〈倒数第二名〉的首级取来……」
少年忽然噗哧一笑,在一脸惊讶的辛格眼前,他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啊。我那只是在演戏,稍微捉弄一下夏绿蒂罢了。」
「……姑且不论您这句话的真伪,但是关于赤羽的首级……」
「当然,如果能拿到手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想必那会是一个很棒的魔术素材吧?但是,那种想法也太贪得无厌了。」
少年依旧开心地笑着。
「格兰维尔家的目的是援助金斯佛特家。不过,我们的目的则是让你的存在展示给学院高层知道,而一如原先的计画,舞台已经渐渐準备好了啊。」
「聚集众人的目光,确保安全的退路,以及準备强而有力的对手……」
「没错,就是那样的舞台。再加上,现在连〈愚者圣堂〉的存在都被挖出来,已经做得够好了——说到〈圣堂〉,你觉得马格努斯怎么样?」
「恕属下直言,如果那个东西有六具的话,属下一个人实在对付不来。」
「这样才对嘛!」
少年开心地拍起手来。
「你去把那件事整理成一份报告出来。毕竟能够跟〈战队〉一对一战斗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必须要把你那宝贵的经验确实传达给爸爸知道才行。还有〈圣堂〉也是,关于那件事情,你的经验真的非常宝贵啊——」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圣堂应该是调查队在——」
「他们全灭了。」
「……全灭?」
「定时联络的回报中断了,也就是说,活着回来的只有你一个。」
辛格不禁哑然失声,而少年则是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实在不好对付呢。华尔普吉斯学堂的拉赛福——真不愧是被誉为十九世纪最强的魔术师啊。」
「时限已经逼近,请问您认为〈暴龙〉真的有办法暗杀校长吗?」
「虽然那样应该会很有趣,不过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您说什么?」
「校长有马格努斯跟在身边,想暗杀现在的校长根本是白费力气,就算投入一整个师团也没有用啊。」
「既然如此,派夏绿蒂前去暗杀的这件事是……?」
「当然,那是金斯佛特家的意思。事情如果顺利的话当然最好,倘若失败,他们应该是打算让格兰维尔家背黑锅吧?事实上,金斯佛特家正在檯面下积极想与学院缔结协定。」
「请问那是……什么样的协定内容?」
「还用说吗?当然是有关〈神之拟态〉的共同研究啊。」
「原来……如此……!如果这时『格兰维尔家的执事』出来闹事的话……!」
「大家就会开始疑神疑鬼——协定便因此化为白纸了。另外,姑且不论那些『大人们』的打算,这也是我个人的意思。毕竟再怎么说,对我而言最大的乐趣就是……」
少年可爱地露出如天使般的微笑。
「看到他人的不幸啊。」
「您真的是……连灵魂都腐败得很彻底呢。」
「谢谢你,辛格。在进行愉快的惩罚之前,你可以先去泡一壶红茶来吗?我要能让睡意一口气消散的那种。」
「属下明白。」
辛格毕恭毕敬地鞠躬后,拿起了一旁的茶壶。
3
黎明前的医务室中,充满着冰冷的寂静。
手术结束后的雷真并没有被移送到病房,而是继续躺在医务室中休息。
他几乎没有发出打呼的声音,就像是死了一样沉睡着。
安里顶着沉重的表情,一个人坐在雷真的面前。
雷真的伤势非常严重,不只肋骨碎裂,就连脏器也受了伤。
然而刚才克鲁尔医师依然不为所动,默默地为他进行了治疗。切开胸腹,将肋骨归位、固定,然后缝合。虽然他在某些人的耳语中被传是名无照医师,不过本领似乎意外地厉害。至少,他的胆子非常够。
忽然,安里听到远处传来狗的嚎叫声,身子不禁一震。
「……你还真的是很怕狗啊。」
安里吃惊地转过头去,便看见雷真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凝视着天花板。
「雷真先生——你醒了呀?」
「……还真是意外,夏露她不是很喜欢狗吗?」
「我也,并没有讨厌……我也喜欢狗呀。」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安里垂下头后,声若蚊蚋地呢喃:
「阿尔弗雷德……是姐姐大人、最喜欢的一只……她到寄宿学校就读的时候,委託我照顾……把它交给了我。」
安里用力握紧了放在大腿上的拳头。
「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可以好好操纵的话……王子大人也就,不会遇上那种事了……!」
雷真深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总算理解了。安里其实不是讨厌狗,而是『狗』这个形象会让她回想起过去的事,回想起那段不祥的记忆、责任、以及后悔。
「……对不起,雷真先生。」
「为什么要道歉?」
「你那一身伤,都是我害的对吧?都是为了要救我……」
「我什么都没做到,是洛基那家伙把你救出来的。不过,事情还没结束,敌人应该会不断来袭。如果要让夏露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必须把敌人杀到一个也不留才行,或者至少要让他们收手。如果不让你摆脱监视的话,夏露她就没办法停下来了。」
安里甚至都可以感受得到,自己正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
「……关于那件事,已经没关係了。因为……天已经快要亮了。」
「什么……你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约定的时限。如果在时限内没办法达成目的的话,他们就会把我们杀掉……所以说,姐姐大人现在,应该在校长那边……」
最后期限是天亮以前。
而在那之前——夏露就会有所动作!
「为什么你不早点说啊!」
雷真勉强自己坐起身子,爬下病床,表情却因为痛苦而忍不住扭曲,毕竟他的肋骨才刚用特殊器材接起来而已。
「等等……请问你是在做什么呀!请不要勉强自己!」
「夜夜,你在哪里!」
「请等一下!」
安里拚命抓着雷真的手臂。
就在雷真感到不耐烦地回头时,安里大声说道:
「请你把我杀了吧!」
「……你说什么?」
「姐姐大人是一名很厉害的人偶使……如果只有姐姐大人一个人的话,我相信她一定可以顺利逃走的。只要没有我在的话——」
「少胡说八道!你以为夏露会做出那种事情是为了谁啊!不就是因为她希望你能活下去吗?而且你不是也说过,你害怕死亡——」
「可是现在,就只能这样做了呀!」
雷真忍不住闭上了嘴,安里声音中蕴含的力量竟使他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以来……都很忌妒……姐姐大人。」
安里抓着雷真的手,沉痛地道出心中的想法。
「姐姐大人她,又漂亮,又聪明,又很受人欢迎……可是我,却一直都只能躲在姐姐大人背后,既黯淡,又阴沉……因为我一点也不漂亮,头脑又差,朋友……又很少……!」
她的泪水擅自夺眶而出,一滴接着一滴坠地。
「其、其实……我根本就是,很讨厌姐姐大人的……不管是贝琉家家道中落的事,还是阿尔弗雷德的事……我全都,怪罪姐姐大人……我就是,这么一个,骯髒的女孩子……所以说,像我这种人,死一死算了呀!」
「不对!」
雷真发自丹田的一声怒吼,让安里全身僵住了。
「不管是谁都难免会忌妒啊。可是,难道那就是你的一切吗?」
「————」
「你是真的,很憎恨夏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