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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拜託妳帮我保护夜夜──
在开往伦敦的列车上,雷真对出现在包厢的未婚妻如此请求。
日轮点头答应,并羞涩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就在此刻,日轮希望能成为雷真大人一夜限定的妻子。」
「太超越常识了吧!话说,妳不是才刚讲过自己不会逼我结婚的吗!」
「请不要把一夜情跟结婚混为一谈!这种程度的事情,是男性的话都会做的呀!」
日轮在近距离下抬头看着雷真,脸红到都快要冒出蒸气了。
那模样实在可爱。毕竟雷真对日轮多少抱有好感,也有希望她保护夜夜的盘算,因此没办法狠心拒绝,只能试着装傻。
「我说,日轮,我还是个小鬼头,听不太懂妳的意思──」
「请把雷真大人的精、精精精、精子赐给我吧!」
「别讲得那么露骨!绝对不行!」
到头来,雷真还是只能清楚明白地拒绝日轮。日轮的眼眶中顿时涌出泪珠。
「果然……在雷真大人的心中……根本就容不下日轮……!」
「不是那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雷真用下巴比了一下包厢门。
「啊──」
看来,日轮也想起那女孩的存在了。
小紫就在门的另一边。她想必正在偷听不会错。
雷真轻轻拍一下日轮的肩膀,教诲似的说道:
「妳说妳愿意成为像我这种烂人的妻子。对于那份心意,我很高兴,但我现在没办法为妳做什么事。至少在我救回夜夜之前。」
这下日轮也不再继续强迫,只是露出一脸爽朗的微笑。
「那么日轮就静心等待那时候到来了──请你务必多多保重。」
就这样,日轮召唤出式神〈间土里〉,依依不捨地离开了列车──
以上才是事情的真相。但或许是因为雷真在深层心理对夜夜感到愧疚,所以才会在梦中差点被夜夜阉割,吓得雷真用力弹起身子。
「住手啊,夜夜!」
往前伸出的手,却什么也没推着。
眼前是一片宽阔而昏暗的空间。厚重钢筋支撑着骯髒的半圆形玻璃天花板,看来这里原本是一栋複合式商业建筑。四周有像店铺或剧场之类的东西,但全部都没在营业,让人感觉有如一座幽灵城。
周围的地板上画有咒语,构筑成一个魔法阵。
一名黑髮少女正在书写咒式。虽然乍看之下会让人认错,但那并不是雷真的搭档。
「雷真大人!你醒过来了吗?」
「不是夜夜……啊。」
「呀呜!?真、真是对不起,我是日轮……呜呜!」
「抱、抱歉!我很感激妳啦!是妳救了我……吧?」
雷真的记忆渐渐甦醒。他是为了把硝子带回去,攻进白金汉宫。然后在地底深处、应该是结社据点的洞穴中,被硝子拒绝、被云雀砍了。
当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被一片摇曳的黑暗笼罩。那其实是一团瘴气,也就是日轮的魔术。照状况判断……应该是转移魔术的式神。
附近感受不到战斗的气息。那场战事的结果究竟如何了?
在雷真的身边,躺着一对人偶姐妹。小紫趴在姐姐的身体上,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而已。相对地,伊吕里的胸口则是染上了一大片的血迹。
雷真赶紧起身,把伊吕里的和服左右拉开。
「雷真大人!不可以呀!」
日轮白皙的手伸过来,用力抓住雷真的手腕。
「虽、虽然我确实说过,区区一、两百人的小妾,日轮也不会在意!」
「妳当是在大奥吗!稍微在意一下吧!」
「可是,在我眼前姦淫沉睡的女子也未免……!」
「妳是夜夜吗!别啰嗦了,快让我检查她的伤势!」
雷真比着伊吕里的胸骨。在乳房的中间有一道割开的伤口。
「……妳怎么看?」
「虽然不给专业的技师检查,也很难断定。不过……」
看来日轮的见解跟雷真一样──明明出血量很多,看起来却像轻伤。魔术迴路没有破碎,原本零乱的脉搏也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状况反而让人感到恐怖。小紫则是看起来真的毫髮无伤,不过也无法因此放心。
「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白痴王子怎么了?」
「这里是伦敦南郊、距离白金汉宫十英里左右的地方。因为附近没有敌兵的气息,看起来又像已经荒废的场所,所以我暂时把大家转移到这里藏身了。」
「……原来如此。抱着我们逃出来应该很辛苦吧?谢谢妳。」
「哪里……另外,你刚才询问的那位黑太子,应该已经败退了……我想。」
「败退……!?那个白痴王子,还说什么对方是丧家犬,结果自己竟然输掉,也太没面子了吧?话说,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轻易就会输──」
──没错,他并不是败退了。他之前有说过,要撤退的时候也要获得相对的补偿。
那男人的行动看似随兴,但他其实相当狡狯且考虑周到。他每次总是可以活下来,然后在下次见面的时候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那家伙逃掉的话,硝子小姐又怎么了?必须快点把她带回去……)
雷真不经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怀中,惊觉一件事情。
「……硝子小姐的烟管不见了。」
搞丢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莫名的不安涌上雷真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犯下了非常严重……非常致命的错误。在焦躁的心情驱使下,雷真赶紧站了起来。
「必……必须找回来──」
就在他一用力的瞬间,胸口的伤忽然裂开,鲜血很快地染红绷带。
「现在请你静养呀!如果是搞丢东西,请让我去找!」
「该死……这胸口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伤势很严重。然而,呃,有点让人无法理解……」
「……比想像中的还要浅……是吗?」
日轮暧昧地点点头。看来她也没什么自信。雷真痛苦地扭曲着脸,问道:
「我稍微确认一下……是妳的〈固身之术〉让伤口变浅的吗?」
「……不。固身之术是让〈守护神〉──守护的式神依附在身上的咒术。我帮雷真大人依附的,是为了把我叫过来的间土里。」
也就是说,日轮之所以能够赶来救援,是靠间土里的转移魔术。
那么,这道伤口又为什么会这么浅?凭云雀的实力,他应该可以把雷真一刀两断才对。
「很抱歉,我擅自做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我原本就是抱着随时赶到你身边,与你并肩战斗的觉悟。与你一同战斗,然后──一起死去。」
「妳为什么……为了我这种人……愿意做到那种地步?」
「请你不要说『我这种人』这样的话!在日轮心中,我早已是雷真大人的妻子了!」
雷真承受不住日轮率直的视线,而沉下眼皮。
「……我将来、要杀掉赤羽天全。要杀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大哥。妳难道想当这种畜生的妻子吗?」
「是的。」
「喂……也稍微犹豫一下吧?」
日轮大概是还不理解,杀掉自己的血亲究竟是多严重的事情。
「那恕我反问雷真大人:如果有一位雷真大人打从心底珍惜的对象,因为某种不得已的理由而打算违背人道,请问雷真大人会丢下那个人不管吗?」
「──」
「会说『我不认你这个人了』然后跟对方绝交吗?」
例如,当夏露破坏了时钟塔的时候,雷真可曾对夏露弃而不顾?
「我视为丈夫的人,说要血染自己的双手。既然如此,我当然也要一起让双手染上鲜血。」
──看来,真正已经做好觉悟的人,是日轮的样子。
「我是如此想的……可是……!」
日轮忽然双手撑地,把头磕了下去。
「实在非常抱歉。我……我没能……保护好夜夜小姐……!」
「……夜夜怎么了?话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雷真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顿时忘了伤口疼痛,抬头仰望玻璃天花板。
「这片阴天……不是夜晚!是白天吧!从那之后究竟过了几天?」
听到雷真的大吼声,小紫被吓得睁开眼睛。但雷真已无暇顾虑了。
「夜夜怎么了!我的搭档怎么了!」
日轮没有回答,始终把额头贴着地板。雷真急得想要飞奔出去,却因为激烈的疼痛冲上脑髓,让他当场跌在地上。
「呜喔……混帐……夜夜……!」
「请不要勉强自己……现在已经是隔天……已经、没有着急的必要了。」
「妳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还是请雷真大人亲眼确认会比较好。因此,我这就把雷真大人送到夜夜小姐在的地方去。」
日轮伸手比向魔法阵。原来如此──那是为了进行转移而準备的。
铁轨在前来伦敦时的战斗中遭到破坏,已经无法指望铁路交通了。要是日轮没有过来,雷真根本连回去的手段都没有。
「因为刚才从洞穴脱逃出来时,耗费了相当多的魔力……所以我已经没有足以将雷真大人送回机巧都市的魔力。这实在很难以启齿……但现在只能请雷真大人协助,一起启动这个〈祈祷式阵〉了。」
原来如此。既然是仪式,那么雷真也能帮得上忙。
「从我跟雷真大人的余力,以及距离与体重来估算準确度,应该可以安全将一个人传送回去。真是非常抱歉,雪月花只能留在这里了……当、当然,即使要赔上性命,我也会保护好她们的!」
「别开玩笑了。我要带着伊吕里跟小紫,妳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雷真对小紫瞄了一眼。她虽然才刚醒来,不过似乎已经察觉到大致的状况。感到不安的小紫,眼神让人联想到被遗弃的小狗,十分可怜。
「别担心,小紫。我已经不会再丢下任何人了。」
雷真温柔地说着,同时轻轻把小紫的银剑拔出来。
「雷、雷真?你想做什么?」
听着小紫颤抖的声音,雷真将冰冷的刀锋抵在自己的右手臂上。
从他的肩膀到手背上,可以看到纹路複杂的刺青。
那是葛丽洁尔妲为他刻上的〈阿里阿德涅之线〉。是能够控制魔力循环的一种〈迴路〉,以放弃一半的出力做为代价,让魔力的控制可以变得较为容易。正因为有这样的东西,不成熟的雷真才有办法使用红翼阵。
而现在,雷真要捨弃它了。
将刀刃对着手臂,连皮带肉一口气削下。
小紫与日轮忍不住『咿!』地发出尖叫。鲜血当场喷出,在地上积成一滩血泊。原本就很低的血压又变得更低,让雷真感到头晕目眩起来。
他接着像平常一样集中魔力,尝试使用红翼阵,但无法顺利发动。
感到满意的雷真,将甩掉血渍的银剑还给小紫。
「好啦……那么我们就……回去吧。」
「你也太乱来了,雷真大人!那样的伤……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别急,妳听我说。照妳刚才的计算,只要能提供两倍的力量,就能再多传送一个人。然后加把劲,让力量再加倍的话──妳看,这样就可以再多送两个人了。刚刚好嘛。」
雷真抓住被血沾得湿滑的手臂,灌注力气。
「〈阿里阿德涅之线〉已经被破坏。现在的我就能使用真正的红翼阵了。」
「可是……夏绿蒂大人说过,你以前就是因为这样,差点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