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露受到银蔷薇邀约的那天晚上。
日轮同样遇到了无法对雷真说明的特殊情况。
「祖母大人……!」
在女生宿舍、日轮的房间中,〈当家〉土门绮罗出现了。
伊邪那岐流本家掌门,年过花甲却依然健壮,魔性远远超越日轮。坐在身高三公尺的鬼〈酒吞童子〉大腿上,低头望向日轮、昴与六连。
「为、为何祖母大人会……亲自来到英国……!」
「不来也不成。这两、三天内要为妳招个女婿呀。」
「招女婿……为我吗?」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就连昴与六连都不禁面面相觑。
「请问您是要我……和雷真大人断绝关係吗?」
「什么『断绝关係』,你俩早已无关呗。」
「恕、恕我难以接受!」
日轮虽然平常从不顶嘴,但关係到雷真就另当别论了。
「日轮是雷真大人的妻子,今生早已做此觉悟。怎么可能如今还去接受其他男性!」
「住嘴。妳的东京腔听了就讨厌。」
「请、请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讲出那种话……要将红翼之血纳入一族──归根究柢,这话可是祖母大人您自己说过的。」
「归根究柢,妳自己不就说过,会乖乖出嫁?土门家的女儿,难道讲话还不算数?」
「当、当时的情况不一样呀。现在雷真大人还活着,我已经没有放弃与他结婚的必要了!」
「唉,得了得了。竟露出那种彻底被男色诱惑的眼神。还没嫁人的华族姑娘,怎么如此不检点。究竟是受了谁的影响?」
日轮顿时感到不悦。绮罗的讲法根本在暗喻日轮受到了雷真的坏影响。
「请问祖母大人是为了谈这么无聊的事,才亲自来访吗?就为了主持我的婚事,千里迢迢来到英吉利?」
即使出言挑衅,祖母依旧不为所动地露出冷淡的笑容。
「……如果您执意如此,我便离开土门家!」
「妳实在只知道考虑自己的事情。」
「没、没错,我就是只有这点程度的丫头。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扛起当家的重任。请现在就把我逐出家门吧。」
「休想!」
震耳欲聋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风压,让日轮的上半身差点仰倒。
「那种事,妳想都别想。妳难不成要毁了土门家?简直不孝至极。就为了妳的任性,想丢掉妳父母的脸?」
「…………!」
「百般宠爱把妳养大,难道妳对土门家一点感激都没有?嗯?连一点报恩都做不到?嗯?」
「结、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再说,土门家才不会因此就毁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堂姐妹,或是亲缘相近的家族可以继承──对了,像昴就是!」
「别说蠢话!早已认定为继承人的女儿,竟为了恋爱抛弃责任──这种事不可能说得通呗!会砸了招牌、毁了家族名声!」
「既、既然如此,就更应该按照当初的承诺,将雷真大人纳为女婿!」
绮罗冷淡地把脸别开。
「招那小鬼入赘之事,世人又还不晓得。」
「骗人!这件事早已传遍军界和傀儡界了!」
「咱可不知,不知就是不知。再说,那小鬼会听咱的话?会乖乖遵守家规?那个曾一度被称作〈魔王杀手〉的男人?」
「这……」
雷真一直以来都根据自己的决断在行事。只要感到不合理,就算是家规他也不会理睬。
那样的个性,甚至会造成集团的不和谐。再加上他现在实力变强,从绮罗的态度看来,一族的大人物们似乎也都把雷真视为危险人物了。
「……实在教人惋惜。对赤羽一族而言,那也是个不成材的次男。本来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场,对双方都是好事一件。」
「既然惋惜……既然会惋惜……那又是为何?为何要放弃不可……!」
「这是当家决定的事情。跟妳的意志无关。」
绮罗嗤之以鼻。日轮深呼吸一口后,面无表情说道:
「……是吗?那么我还是决定要放弃土门之名了!」
绮罗的肩膀顿时喷出火焰,但日轮已经不为所动了。
大概是因此明白来硬的只会造成反效果,于是绮罗彷彿要把肺掏空似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实在是个难搞的孩子……唉,这也没办法,毕竟是咱的孙女。」
一瞬间,日轮总觉得绮罗的怒气似乎缓和下来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绮罗接着像嘲讽似的笑道:
「接下来要讲的话,妳可好好听着。就让咱把伊邪那岐流的〈阴〉告诉妳。」
日轮霎时感到一股寒意。卓越的第六感不断发出警报。
总有一种感觉──自己不可以听到祖母要讲的话。虽然不清楚理由,但那应该是极为可怕……听完之后便无法回头的……某种事情。
「咱为何会希望得到那小鬼?咱究竟是何人、做过什么?仔细听完后,妳也不会想再见到那小鬼了。」
「怎么可能!那种事不会发生的。假设就算雷真大人是日轮的弒亲仇人──虽然我的双亲都还健在──日轮也会一辈子跟着雷真大人的。」
「哦?妳这是不惜背叛的觉悟?」
「不,是代表日轮不会背叛雷真大人。」
绮罗知道昴与六连都在担心日轮,不过也同时察觉出他们欣慰的心情。想必那两人都感受到了日轮的成长。在这点上,绮罗也是一样。
「原本爱哭的公主,现在讲话也大声了……但这件事不会改变。无论你是如何迷恋──不,妳越是迷恋,就越会远离那小鬼。」
「我不会远离的。绝对不会。」
「那么,就来试试看呗?」
绮罗露出轻视的眼神。面对她的挑衅,日轮愤而接受。
「正合我意!」
就算对方拿爱情当盾牌,自己也绝不能退缩。然而,这想法却正是一种错误。
如果塞住耳朵,就不用知道这种事了。只要不知道这件事,自己还可以活得幸福些。
但遗憾的是,日轮直到听完之后,才总算理解了这一点。
2
「爱丽丝,把背转过来。」
在医院深处的学部长室中,爱丽丝正接受着珀西瓦尔的诊断。
她听话地露出自己的背部,被冰冷的听诊器贴到肌肤而不禁颤抖一下。诊完四、五处后,珀西瓦尔吐了一口气,并拿下听诊器。
「没问题。听不到什么杂音。」
「是教授太大惊小怪了。我根本没事呀。」
「那只是妳希望如此。就算是为了对抗机巧师团,居然做出那么大规模的魔素储存……这可会让寿命缩短的。不是妳的,而是我的寿命啊。」
「……劳您担心了。以后我会注意。」
在与葛洛丽雅的战斗中,爱丽丝一口气使用了一个月份的魔力。如果只是累积还没什么问题,但要控制那么庞大的魔力时,无论如何都会对肉体造成负担。
爱丽丝的肉体有一半是机巧──能产生魔力的只有活体部分,因此以一个魔术师来说,这身体相当不利。她之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发挥出第一级的实力,全归功于继承自拉赛福的魔性。这样的才能让她得以乱来,但同时也反而侵蚀了自己的肉体。
结果就在那场战斗后,爱丽丝髮了高烧,不得不躺在床上到了现在。
「妳身体状况骤变,就算陷入昏睡也一点都不奇怪。下次可别再那样胡来了。」
「我之所以要那样乱来,还不都是因为爸爸搞砸事情的缘故。教授您也去跟他说几句呀。最好喋喋不休,说得他烦死。」
大概是讲不过爱丽丝了,珀西瓦尔不禁苦笑一下。
「那我就跟他说说看。其他还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我状况很好。所以我想问一下──我究竟还能撑多久?」
写着病例的珀西瓦尔一时停下手。
「妳是看到那日本人偶,感到不安了吗?妳的状况还很正常,再一、两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撑不到下一届夜会了?」
「我不是那种意思──」
「没关係,我自己很清楚。更何况,重要的不是下届夜会。神性机巧会诞生,是在这届的夜会吧?」
「……爱丽丝,拉赛福他是……」
珀西瓦尔这段可能隐藏重大真相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于是他抓抓白髮,有点不悦地问道:
「是谁?」
「喂,爱丽丝!妳在这里对吧!」
房门忽然打开。没规矩的来访者踏进房内,看到爱丽丝半裸的身体而跳了起来。
「呜哇,妳这什么打扮──呃,原来这里是珀西瓦尔老师的房间吗!真师包歉!」
「得到许可前别乱开门呀,这个笨蛋。」
爱丽丝虽然从容回应,却不自觉遮住自己的胸口。明明之前都让对方看过更煽情的打扮,现在却不知为何……感到有点害臊。
见到爱丽丝羞涩的样子,雷真也感到浑身不对劲,转身搔起脑袋。
「抱歉,爱丽丝……我因为太心急了……」
「不,Mr. 赤羽,请您不用在意。」
等在走廊上的随从辛格,从雷真背后一脸正经地说道:
「大小姐这是故意敞开衣裳,在等候您到来的。」
「OK,辛格,过来这边,让教授把你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缝起来。」
辛格笑了起来。最近他好像很喜欢捉弄主人作乐。
爱丽丝轻咳一声,恢複平常从容的态度后,对雷真说道:
「跟你说清楚。我在接受你的求婚之前,可没打算贱卖我的身体。虽然有预定在危险边缘积极诱惑你就是了。」
「那种预定现在马上给我取消!」
「还装得那么正经,明明就被索涅奇卡诱惑得神魂颠倒。」
爱丽丝闹彆扭地说着。在冷汗直流的雷真背后,夜夜顿时怒髮冲冠。
「冷静点,夜夜!我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急着辩解反而更可疑……!」
「这是我学习的成果!话说爱丽丝,妳这段时间跑哪去了?既然会提到女帝小姐的事情,妳总不可能不知道昨天那场战斗吧?」
讲到这边,雷真顿时露出想起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的表情。
「──妳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吗?难道一直都在住院?」
「这只是定期健检而已啦。倒是妳的人偶怎么样了?」
爱丽丝巧妙地岔开话题。雷真接着转向珀西瓦尔,深深鞠躬。
「一直没机会说。老师,上次真是受你照顾了。那之后多亏伊欧的帮忙,现在如你所见,我的搭档已经康复了。」
「哦哦……埃里亚德吗?她是个优秀的技师。」
实际上救了夜夜的并不是伊欧内菈。爱丽丝内心顿时忐忑不安。要是让雷真知道修好夜夜的是他的仇敌,而委託那个人的就是爱丽丝,雷真会不会因此憎恨她?
(……我竟然会害怕被讨厌?)
加上刚才害臊的表现,实在不像平常的自己。
就在爱丽丝不知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时,大概是顾虑到现场的气氛,珀西瓦尔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这房间就随你们用吧。病房大楼要我过去一趟。」
爱丽丝听出话中的意思,开口确认:
「紧急患者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