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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羽对赤羽。同门兄弟各自率领军队、展开红翼阵互相对峙的画面充满强烈的光辉,甚至让秽土的瘴气都相形失色。
「少爷……你说的〈阴〉是什么?」
阴阳师们一边窥探着那两人,一边如此询问。昴让日轮站出来,并冷静说道:
「各位,现在先要构筑遮蔽结界才行。用瘴气布阵。毕竟俺接下来要讲的东西,可是会触怒当家大人的。」
众人纷纷感到困惑。昴并没有强迫大家,而是自己动手开始构筑结界。
「不用帮忙没有关係,去治疗受伤的人呗。要儘可能恢複力气。」
昴的语气温和。大家感受出昴没有敌意,于是僵硬地开始行动。
在场虽然没有人牺牲,但也没人毫髮无伤。与战队交手的过程中,大家都有受伤,甚至有人折断了脚。日轮身上也到处是烫伤与裂伤。
日轮一边让人帮忙抹上秘传的软膏,一边望向赤羽兄弟。
那两人互相在等待攻击的机会。如果雷真和天全两败具伤,对伊邪那岐一族来说是再好不过。但……
「大小姐,那边不用妳插手。雷真的事就交给雷真自己呗。」
昴如此提醒,晒黑的脸上接着露出笑容。
「咱们这边也有咱们这边该做的事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语气平静地开始娓娓道来。
那正是几天前日轮从绮罗本人口中听过、伊邪那岐流可憎的秘密。
「接下来要讲的话,妳可好好听着。就让咱把伊邪那岐流的〈阴〉告诉妳。」
绮罗所说的内容,对日轮而言简直有如诅咒。
「距今约千年前,在平安时代,咱们与赤羽本为一家。」
「──一家?是指流派吗?」
因为太过意外,让日轮忍不住开口确认。她从来没想过这两家竟源自同门。
绮罗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
「这件事对方也只有上位的人物才知道。所谓〈红翼〉之血,和咱们的玄狱、北方的白角、南方的朱手一样,是伊邪那岐流『力量过人』的血脉。」
「……既然这样,为什么只有赤羽被分割了?」
「说到底,究竟瘴气是什么?式术又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日轮一时答不上来。昴与六连也一脸困惑地转头互看。无论瘴气或式神,对他们来说都太过熟悉,反而没有深入去思考过。
不过,日轮当然知道基础的知识。
「所谓的瘴气就是带有〈阴〉之性质的〈气〉──是对生者造成障碍的气。而所谓的式,是指带有死气的倒转〈生〉──即〈尸鬼〉。」
这就是伊邪那岐流的世界观,用阴阳二元论解释世界上的存在。
绮罗点点头,接着说道:
「那个〈鬼〉字在大陆的语言来说是〈魂〉的意思。毕竟阴阳道也有受道术、密宗、天竺等等的影响。不过伊邪那岐流真正的根源,乃『伊邪那岐大人的神业』。伊邪那岐大人做过什么,妳总知道了?」
「那是当然。咱有学过国诞生的神话。」
「咱指的是那之后。丈夫伊邪那岐大人在妻子伊邪那美大人过世后──怎么样了?」
「前往黄泉之国了。为了把伊邪那美命迎接回来。」
「没错,伊邪那岐大人想要让伊邪那美大人复活。从黄泉将生命带回现世……妳在机巧学院应该也有学到,这叫什么术法?」
「反魂之术──那么,伊邪那岐大人就是现代所谓的魔术师了吗?原来我们继承了神术!?」
「那就是所谓的文化英雄。跟普罗米修斯之火或格里高利的知识是同样的思考方式。咱们人类透过学习神业而获得力量。」
日轮对绮罗教人意外的知识感到惊讶。她还以为绮罗对外国的魔术根本没有兴趣。
「反魂是绝对无法实现的事情,因此伊邪那美大人至今依然留在黄泉。不过伊邪那岐大人透过对反魂的研究明白『死为何物』,进而发展出瘴气与尸鬼之术。」
「也就是说……那些都是史实吗?国诞生的神话也是?」
日轮的脑袋不禁陷入混乱。伊邪那岐流的历史约千年多一点。但如果国诞生的神话是史实,就要追朔到更古早的时代去了。
再说,现在提这些从前的故事有什么意义?
绮罗看出日轮心中的焦躁,轻笑一声。
「唉呀,信不信由妳。不过,这点妳至少要知道:咱们是伊邪那岐流,那么赤羽的阴阳师又是什么流?」
「当然就是赤羽流了。」
「那是傀儡方面的流派。以阴阳师来说,他们称为伊邪那美流。」
「──!」
「当红翼之血觉醒时,他们看起来如何?是不是就像那群人的性情,有如火焰一般?那就是火神迦具土之血。」
施展红翼阵的时候,从他们的背部肩胛骨一带会喷出红色的雾气。那是将活血气化,转换为庞大的魔力。
绮罗皱起眉头,感到厌恶地继续说道:
「生下迦具土大人的过程,让伊邪那美大人往生了。伊邪那岐大人因此憎恨迦具土大人,将其碎尸万段。不过身为母亲的伊邪那美大人又是怎么想的?」
被绮罗这么一问,日轮试着回想神话。她不记得伊邪那美命对这儿子是怎么想的。然而只要想想黄泉返生的桥段,就能知道这对夫妻的感情如何。
男神前往黄泉后,见到女神身上长满蛆虫,当场逃回来。然后在黄泉平良坂──阴阳两界的交界处,夫妻间的决裂成为了决定性的事实。女神宣言一天要杀掉地上一千人,男神则回说一天会建造一千五百间产房。
夫妻从此互相憎恨。而这段神话就完全反映在土门与赤羽两家之间的关係上。
赤羽一族被赶出皇都,放逐到未开化的东方。
伊邪那岐流则是掌握权力中枢,延续典雅的生活。
日轮不禁感到晕眩,再也没有认真听下去的意思。
「那种童话故事,跟现在的我们一点关係都没有!」
「这发言也太不敬了……!不过妳说得没错,传承是真是假并没有关係。重要的是这段因缘束缚了这两家,成为千年来彼此憎恨的根源。而事实上,赤羽家的确是被赶出皇都的败犬,有过一段贫乏的历史。因此心生嫉妒,个性扭曲,对咱们的憎恨甚至溶于体内每一滴血液中。」
「那是愚蠢的毁谤!雷真大人才没有那样的想法!」
「呃……俺虽然也不觉得雷真是那样……」
坐在后面的六连相当畏缩地插嘴说道:
「不过俺……记得一件事。就是大小姐和雷真订婚那天,伊邪那岐流的山中瀰漫一股紧张的气氛。」
日轮不禁呆住。六连究竟想说什么?
「那时候,昴不是将式神召唤到山犬身上咩?咱们虽然事后被揍了一顿……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没有一个大人真的在生气。」
「你在……说什么傻话……」
「再说,当时咱们的魔性有强到可以把式神召唤到生物身上咩?那时候咱们只是十岁出头的小鬼喔?就算是现在俺也办不太到这种事。」
「……白痴,六连,别胡说。」
昴用低沉的声音斥责。
「那是俺犯错了。是恶神靠近时刚好利用了俺的术法而已。就算俺的力量不够,这种事还是有可能发生。」
「就算是那样……当时大小姐明明遇到危险,却没有一个人赶来不是咩?明明有那么多高手在,不可能会没察觉的。」
「那时候来了一大群赤羽的人,没办法施术呗。大家都忙着接待啊。」
昴说的话虽然有理,但日轮也明白六连的疑惑。
简单来说,六连是在怀疑那时候有人为了杀害雷真,利用了昴。
毕竟有很多阴阳师无法接受雷真与日轮的婚约。
日轮跪着靠近祖母,逼问似的问道:
「祖母大人,请问事实如何?」
「别讲蠢话。做出那种事,会全面战争的。」
「就、就是说嘛。杀害雷真大人根本就没有好处!」
「没错。而且搞不好不是咱们,而是对方搞的鬼呀。」
「……简直愚蠢!」
日轮终于忍不下去,大声怒吼。
「什么一族的起源,什么历史,那种长满青苔的争论根本没有意义!既然出自同源,不是反而应该携手合作才对吗!」
「妳才愚蠢。都跑到国外来念书,却什么也没学到。」
绮罗无奈地摇摇头。
「即便有相同肤色──甚至正因为相同,人反而无法容许细微的差别。讲的语言不一样、信仰的神不一样、吃的东西不一样──为了这种理由就会互相憎恨。相邻的国与国、相近的民族与民族才反而更会彼此仇视。各个都像白痴。」
她说着,冷笑起来。这类的讽刺正是日轮所讨厌的东西,听到像绮罗这样的人物讲出口,更是让她讨厌三倍。
「长满青苔可不表示风化,而是与时具增的意义。在关原之战被杀的人、在五棱郭战役被杀的人可多到数不清。跟对方讲过去的事情别再追究,对方会接受咩?要是咱杀死了那小鬼,妳还能讲出同样的话?还能原谅咱?」
「那、那是诡辩!那和战争的悲剧是两回事!」
「那么,在战争中死的人命就比较轻啰?」
「…………!」
「赤羽会诅咒土门。妳总没忘记今年的凶兆呗?」
在年初的占卜中,绮罗看到了严重的凶兆──日轮听过这件事情。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凶兆,据说甚至会危害一族的存续。有人说绮罗差点被金蔷薇暗杀的事件搞不好就是这件事──但现在绮罗还活得好好的。
「实在教人不舒服……赤羽一族明明就已经不在了。」
「还在!还有雷真大人呀!」
「咱就是叫妳别太亲近那小鬼!」
绮罗终于大发雷霆。不过日轮倒是也气得当场起身。
「真是无聊透顶的一段话,咱已经听够了。什么〈阴〉,咱的心才不会因为听完那种话就动摇!」
「蠢娃儿,别急。接下来才是重点。」
绮罗苦笑说道。看来刚刚这些都只不过是开场白而已。
日轮从刚才就感受到的那股不好的预感,此刻变得更加明显。
虽然她本能上巴不得立刻逃走,但状况已经不容许她这么做。
「日轮,妳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绮罗露出意外温柔的眼神如此说道。
「个性率直、清廉、体贴,简直难以相信是咱的孙女。虽然脾气倔强,不过那也是心思不易动摇的意思。咱甚至为妳感到同情。若妳是出生在平凡家庭,生为一个平凡的姑娘,或许就能得到幸福吶。」
这发言一点都不像祖母会说的话。是在尝试怀柔吗……?
「不过,妳是生在土门家,喝土门的奶水长大。这事实决不会改变。」
「……也太拐弯抹角了。请问您到底想说什么?」
「迟钝呀,迟钝!那样还叫阴阳师家的女儿咩!」
绮罗呵呵笑起来。不是平常那种愚弄别人的笑法,而是彷彿在疼爱笨小孩的温暖笑容。
然而她那股暖意很快又消失,变成单纯在捉弄人的笑脸,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生妳、养妳、保护妳的咱们,如果就是妳深爱的那个雷真所憎恨的仇人──会怎么样?」
日轮一时之间听不懂绮罗在讲什么。
有种脚下的地板忽然崩塌,或者从断崖上被推落的错觉。
脑袋拒绝理解。但身体已经明白。双脚顿时无力,声音开始发抖。
「您……在、说什么……」
等等。脑筋转不过来。跟不上对方的话。
是绮罗?让赤羽一族灭亡的?怎么做──为什么?
对呆站在原地的日轮,绮罗继续追逼。
「妳体内流动的,就是那小鬼的宿敌──伊邪那岐一族的血液。妳一路来都被人公主公主地叫,生活过得很充裕呗。怎样,日轮?妳今后要用什么脸去见雷真?」
日轮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污秽不堪,忍不住开始颤抖。
有种从自己身体散发出尸臭的感觉。平常总是在身边保护日轮的式神们,此刻却让她觉得是恐怖的魔物。
会使用以生物之死为根源的禁忌魔术系统──〈瘴气〉的魔性血族。
追溯源头是出自同门,却一路来折磨赤羽一族的族人。
那就是自己,土门日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