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生活的第二天傍晚。
我从大学回到家后——指导理樱学习使用洗衣机。
「洗衣粉在这儿,柔顺剂倒进这里面。盖上盖子,最后按下这个按钮,完成。」
「原来是这样。我大概明白了。」
理樱理解似的点了点头。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还请你别小看我。我好歹也有好好学洗衣服吧。」
她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通过林田的新娘课程,烹饪、打扫、洗衣服等一系列的家务样样精通,本人如此说道。
这些终究都是她的主观之谈,所以我不清楚能否信以为真。
「我今天其实想打扫卫生后顺便学一学的。用法差点没学会。它跟我家的不一样,又小又便宜。」
「独居生活用这玩意儿就够了。」
这个款式过时的洗衣机(容量5千克)为我洗了半年的衣服。为了它的名誉,我还是暂且接了她的话。
顺带一提。
理樱今天似乎不去大学,好像一整天都在打扫屋子,整理自己的行李。其实严格来说不是不去,
『没事没事。今天不去听课也行啦。』
她是这么说的来着。
呣嗯。随她的便啦。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学生活。不过,昨天这家伙让我看了修学计画表之后……上面竟一片空白,令我难以置信。
这样的计画表,像是只把如何不用去大学当成目的,又像是彰显着这样一种想法——反正只要不留级就行。
怎么说呢。
我认为,我们俩既然都是大学生,老是让对方做家务总觉得很过意不去……但还是感觉,让她做一做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弄清楚洗衣机的用法,后面就没问题了。从明天开始给你洗得漂漂亮亮。」
「拜託你了。话先说在前头……你别搞砸到把整箱洗衣液都给倒进去啊。」
「我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
「哈哈,也是呀。」
「对啊。我可不会重蹈覆辙了。」
「……哈哈。」
你真有洗过吗。
可能……真的在家里洗过。
而且好像是林田努力打扫出来的啊……可怜哉。(注:原文「お労しや」,为古语。)
「顺便说一下,晴你洗衣服有什么讲究吗?比如说,洗衣粉用这个好,或者说这个和这个分开洗什么的。」
「没有。我只是经常适当买些便宜的洗衣粉、柔顺剂。我也不是特别关心洗衣服的方法。你随便洗就是了。你要是真的讲究,就配着那个用吧。」
「OK——。知道啦。」
「而且啊……我的内衣怎么办?」(注:此处的内衣指的是贴身衬衣。)
在这间屋子里出现的换洗衣物当中,也包含了我的内衣。
倘若是男朋友或者丈夫,就应该有很多女性毫无抵抗地去触碰——可是,我们是假夫妻。有人为我扮演妻子一角,我也不好意思再去让人家洗我自己的内衣。
「你不愿意的话,就只把我的内衣分开,我自己来洗吧。」
「没,没事啦。不用你那么麻烦。」
理樱的反应显得有些羞赧。
然而她对羞赧的自己似乎有些后悔,便以强硬的语气继续道:
「手洗还算可以,而且只是集中扔进洗衣机里面吧?因为这样我会对你的内衣想七想八,很奇怪啊。本来内衣不就是布料嘛。布·料。」
「……哦,这样啊。那就拜託你了。」
「真是的,别讲这种奇怪的话啦,噁心透了。」
「噁心是啥意思哟。我是担心你……」
「我是说你担心我的方式噁心透了。啊,讨厌讨厌。居然只是因为内衣就想七想八呀。真像个青春期的小孩一样。」
「呃……」
「我跟某个地方的某人不一样,已经是个大人了呀。怎么可能会因为男人的内衣而惊慌失措呢?哎,你要是实在觉得害羞,就请你自己洗吧!」
她像是宣告胜利般地断言道,随后离开了更衣室。
独自留在原地的我,只能紧握拳头强忍屈辱。
然而——我还未知道。
这场屈辱的内衣争论,正为之后的大风波拉开了帷幕。
第二天早晨。
理樱说今天下午会回去上大学,便马上启动了洗衣机。
我正準备着出门。她则在一边晾乾洗完的衣物,挂在衣架上,拿到阳台。正因为她上过新娘课程,儘管有些地方不太利索,但她还是万无一失地做着家务。
「……嗯?」
出发前,正当我在厕所的镜子前整理装束时——发现了某样东西。
浴室和厕所之间的门框。
那里挂好了方形晾衣架,毛巾也早就晾在了上面。
然而,晾得有些奇怪。
毛巾晾在了上面,彷彿描着衣架的外框。
像是要把晾在中间的东西挡住一样。
呣嗯?这是啥?应该就是换洗衣物吧。她是不是忘记拿到阳台了?
「……拿她没辙了。」
一五一十地指出来我也觉得厌烦,还是替她拿过去吧。不过……她怎么又晾成这样?这样本来也就很难通风,所以很难晾乾。
我不由得担心起来,便挪了挪毛巾,往里窥视。
然后——我大吃一惊。
「──」
我拨开毛巾,从里面看到的是——很多女性内衣裤。
直截了当地说,是胸罩和内裤。
颜色以黑色和紫色为基调,而且还有十分浓厚的刺绣。
总觉得,这些内衣裤太过成熟了。
「…………」
我咽了咽口水。
这是……理樱的内衣吧?
那家伙,原来穿着这么成熟的内衣吗?再说了……还挺大呀。这胸罩,尺码得有多大啊……?感觉能放个小玉西瓜。(注:原文「小玉スイカ」。小玉西瓜,指黄色西瓜,主要分布于日本,中国台湾地区。)
嗯,这样啊。
既然是内衣,就像那样藏起来——
「──咿呀啊啊!?」
我因为受冲击过度而僵在原地,无意中紧盯着她的内衣——但理樱却在这最坏的时候出现在了厕所。
「你,你在干什么呀!?」
她羞红着脸大喊道,随后仓皇地把内衣连同衣架收了回去。
她一面用手臂包着藏起来,一面满怀怨恨地瞪着我。
「真差劲……。你到底想对别人的内衣做什么……?」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因为看不到里面,就有些不明白。」
「说是这么说……你没有往里面死死盯住吧?」
「怎,怎么可能死死盯住啊。」
不……好像还是无意中看了一下。
理樱依旧显露出不悦的神情,惊讶着继续说道:
「我不想把女性内衣晾在阳台,才打算晾在这儿用烘乾机来烘的。所以……我是为了不想被你看见,才用毛巾挡住。」
「……抱,抱歉」
「唉,太差劲了。再说了……动脑子想想通常情况都不明白吗?女人会在晾衣服的时候这么干,这是常识吧?看来你不明白呀。」
「…………」
「唉,真不明白啊。你是很擅长学习,却对这种事一窍不通呀。对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恋爱经验不丰富的男人。完全不理解女人的生活状态。」
「…………」
理樱毫不客气地显摆自己的优势,彷彿就集中在这一点上……我渐渐对她显露出急躁。
不对,这的确也是我的错。
但是——即便如此,她把我说成这样,我也会记着。
本来你就说了些什么常识之类的话……反正你只是从林田小姐那儿学来的吧。在自己家,洗衣服还有其他什么事全让人家包揽了。还说什么常识啊?
正因为昨晚的内裤风波,我还是积攒了一些压力。
「……得了,是我错了。」
我决定在这儿施以一招反击。
「没想到——一件内衣就搞得你这么害羞呀。」
「……哈?」
「只是被男人看到晾着的内衣,就发出了挺可爱的惨叫声呀。简直就像是——青春期的小孩一样。」
「什……」
「区区一件内衣就心慌意乱,感觉很噁心,你既然都跟别人这么说了,自己却是乱上加乱嘛。」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跟男人不一样,女人很讨厌自己穿的内衣被男人看到。」
「我明白这一点。可是……我们好歹也结婚了吧?虽说是伪装结婚,但你也应该答应了我,要跟我一起住。一想到两个人在这间狭窄的屋子里生活……你难道不应该设想一下,晾着的内衣会不小心被对方看到这种事情吗?」
「……你,你是怎么回事啊?你自己的内裤被我洗,明明感到很害羞的呀。」
「对,是害羞没错。总而言之,我那条—是已经穿过的内裤。我很不好意思让你洗这么不卫生的东西。但刚才……是你那件洗好的内衣被我看到了才对吧?不是被我摸到了,只是被我看到了而已。」
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是毫无条理的论述方式。
说的全是诡辩。
『别因为被人看到了晾着的内衣就心慌意乱』,这种话似乎更接近性罪犯的说辞。
然而,昨晚那场围绕着内裤的对话——若是把其中的毛病挑出来,轻而易举。
这些洋洋得意的优势辩词,全都在此时对这家伙露出敌意。
「什么内衣,不就是一块布料而已嘛?」
「……!?」
理樱撑开眼睛,面露怒色,朝我盯了过来,却无法反驳。正因为是自己说过的话,似乎才很难回答。
「本来就说不把我当男人来看待,居然还是因为自己晾着的内衣被看到了,脸才红成这样呀。」
「…………」
「得了得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的错。我道歉,我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不够关心你。你话里拚命装得绰绰有余,但实际上你还是个纯情的女人呀。关于内衣的事情,我以后会注意。」
「那么,到时间了。」我说完后,离开厕所,出了家门。
我在心中展开双臂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