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遊戲上半局

仙境之馆一楼，大会厅——

不晓得是系统本身无形的手使然，还是有人清理过。

破碎的玻璃碎片跟洒在地上，宛如积水的酒已经消失，被擦得晶亮的厚重地板也在豪华吊灯的映照下，发出暗沉的光芒。

一踏进大会厅就感到不对劲，是因为装潢与刚才截然不同。

原本感觉可以直接举办聚餐的长方形餐桌变成了大圆桌。一旁的摆饰也被清空，整个大会厅里变得空蕩蕩的。

「做好万全準备要埋伏我们是吧。我认为一张邀请函要价两千万，是稍嫌贵了点。」

碎城红莲环顾大会厅内部，细声说着——打破紧张的气氛。

「得到情报以后，几乎一瞬间就导出结论……考虑到可能会把我们的底牌泄漏给这样的男人，两千万反倒不太够呢——欢迎你来到这里，碎城红莲。」

坐在圆桌旁的，是三名狮子。

戴眼镜的学生会书记佐贺臣仁背对着墙，在房间的最深处率先迎接红莲到来——

「作资讯业的示弱个屁啊。知识分子上了赌桌还跟弱鸡一样，会很伤脑筋的。你说是吧？」

粗暴叫嚣的，是戴墨镜的肌肉男。

「我们的对手不是会长的弟弟跟圣上院那个假忍者，而是凑人头用的两个性奴……事实上可是三对一啊——哈！要是这样还能输，那我们就真的只能去死一死啦！」

大星大成靠着椅背，脚翘到圆桌上，比出中指。偏离原位的墨镜空隙之间露出的锐利视线，直盯着站在入口的红莲身后。

「那么，就让本小姐送你们上路吧。」

「……啊？」

面对大星的威吓，枫拨了一下她茂密的纵捲髮，直截了当地回应：

「接下来要让你们后悔错估了本小姐的潜力。本小姐现在要发挥真本事了，你们就一边发抖，一边等着接受自己的命运吧！」

「……哈。哈哈哈！这臭女人还真厉害啊。钱轻轻鬆鬆地被人拿走，还完全没有学乖啊？胸部大的女人是不是连自尊心都不知道在强韧几点啊！」

「那当然！呵～呵呵呵呵呵！」

洋洋得意地高声大笑的枫，看起来就像是毫无反省之心的蠢蛋。

她不久前才受骗上当，送给对手一笔金额不小的钱，态度中却丝毫不见对此事的愧疚——不过，她握紧到发白的拳头，正表达了她的内心想法。

「嗯～」

以备感无趣的模样看着枫的人，是由留木由良。

她捏起圆桌餐盘上的樱桃含进嘴里，用舌尖将樱桃梗打结，同时说：

「居然露出那种满怀希望的灿烂眼神。不好玩。」

「哼，你就自己一个人在旁边感到扫兴吧。」

「……不过，是没差啦。由良晚点就来让你那嚣张的双眼变得空洞无神☆」

枫与由良之间窜过肉眼看不见的紫色雷电。

此时。

「要聊天晚点再聊——现在先『对答案』比较重要。」

佐贺臣一副对两人小小的冲突没兴趣的模样，催促红莲开口。

接着，红莲若无其事地说：

「——『胡桃钳不会开始』。」

「……！」

简短的答案，使坐在圆桌旁的三人一阵紧张。

「这就是这份乐谱里头关于机关的答案。乐谱刻意不标上应该出现在开头的谱号。这样就没有能够当作演奏起点的记号。也就是说——这首曲子本来就不会开始。」

「——精彩的推论。看来你不只是单纯拥有特殊才能的人。」

「而乐谱上画的图案——七头家鼠，正是在提示乐谱的真正意义，也是另一个暗号。」

「《胡桃钳与老鼠王》……是吧。」

「没错。故事的内容是——女孩在圣诞夜收到一个人偶当作礼物，而这人偶自己动了起来，开始跟老鼠王搏斗。而关键在于开战的『时间』。」

啪！红莲拍打手上的乐谱说：

「『一只猫头鹰停在指着十二点的柱钟上，随即变成一个叔叔，让时钟安静下来』——重点就是『安静下来』的『柱锺』。」

「出现在大厅的柱锺，指针在就要指到十二点时『安静下来』……是这个意思吗？」

红莲点头回应插嘴的由良。

「对。不过问题是，时钟在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停下来了。不到十二点，『胡桃钳』就不会开始活动，灰姑娘的魔法也不会解除……」

「而在静止的时间里开始的，正是——」

佐贺臣一笑。

红莲开口点明。

「「——『疯帽子的茶会』——！」」

两人异口同声，餐厅内的气氛产生沉默的骚动。

跟出现在大厅里一样的半透明迷雾，代表着校内学生的视线，也就是无数的亡灵。一群被视为盘据于洋馆内恶灵的围观群众，都围在圆桌旁。

在亡灵围成的人墙环绕下，红莲与佐贺臣互瞪着彼此。

「再来就只剩下一点点暗号。乐谱上的老鼠王断了一颗头。这个只要到乐谱原本摆放的位置，也就是这间大会厅，马上就会知道了。」

红莲竖起指头，指向坐在正前方的佐贺臣、大星与由良。

其他没有人坐的空位有四张。总共……七张！

「一、二、三——然后剩下四张椅子，全部有七张。出现在这里的圆桌有七个座位。空下『被断头』的一个座位，六个人坐上其他位子……这就是启动『茶会』的关键。」

「你的解谜能力挺厉害的……我很佩服你，碎城红莲。」

啪、啪、啪——佐贺臣仁给他敷衍的掌声，独自窃笑。

「要补充说明的话，『茶会』就是指『游戏』。这是一场六人制的小游戏，赢家会得到利益，输家则要接受惩罚——很理所当然就是了。」

参加人数是六个人也有其意义。

红队与黑队各五人的编製，无法一队独佔所有座位，而考虑到分头行动导致人数减少，再增加参加人数门槛很可能会凑不齐人。当然，若仙境之馆与镜之馆各有五人，大概会触发其他条件，启动不同的机关……但现在没必要思考这个。

（——还有，人数设定成「偶数」这点似乎也有什么意义。）

红莲认为接下来要展开的游戏，本质就藏在这个数字中。而且也有其他令人在意的事。

（不过，明明是能与我正面对决的舞台，为什么……没看见那家伙？）

没错，本以为会在这里等待红莲到来的水叶不在这里。

明明她是那么想与红莲一战。而且枫有直接见到她，所以她也不是被隔离的状态，却没有出现在这里……难道有什么内情？

「你很在意御岳原吧？——你不需要紧张。那个蠢女人不在这里，因为我没叫她过来。」

「什么意思？你们支开她，只凭你们几个来跟我比？」

「当然。碎城红莲，你怎么看待S级——也就是这座学园顶尖菁英的立场？」

红莲被回问另一个问题，一脸觉得无聊至极地回答：

「不过就是在幼稚的团康游戏里争第一罢了。空虚又无谓到了极点。」

「我同意。而且我要纠正你的误会。只是空有实力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得到S级的地位。」

佐贺臣藏在眼镜底下，彷彿锐利刀刃的眼神狠瞪着红莲，并指着他的脸。

「你跟御岳原确实很强。但你们只不过是在战场上很强的『棋子』。我认为，真正有资格站上S级地位的人并不是『棋子』，而是利用『棋子』的人……！我们站在全校的顶点，拥有权力及指引大众的地位。我可不能把重要场面交付给没有这些自觉的人。」

这正是学生会「书记」佐贺臣仁怀抱的信念。

他认为S级不是单纯的玩家，而是指引众人的群众领导者。

因此，他不认同水叶那样不符常规的狂战士。

「绝对赢家？跳脱常轨的致胜战略？那些没有根据的东西一点价值都没有。游戏就像一种方程式。计算过程不公开的黑盒子技术要是出错，就无计可施了。想要常胜不败，就必须亲自掌握整个方程式。」

他语气平淡，而且平静。

静默如无风无浪的大海，十分平稳——

「集合强力的玩家，立下最有效的战略，让胜利机率无限趋近百分之百。这就是我——佐贺臣仁的胜利方程式。我的布局不需要不在方程式内的杂讯跟鬼牌。」

捨弃鬼牌论。

与其选择一个难以超越的强者，不如选择可以成为战力的三张牌，这就是佐贺臣仁的战略。

「透过奇强的好运扰乱战场的泰斯塔，跟完全无法预测行动的御岳原，只会打乱我的指挥。所以，我判断她们没办法在这一战中好好合作，决定只由我们参战。」

「亏她们两个愿意不参战。尤其是水叶，感觉她会气到抓狂，怎么没事？」

「我收买了弗莱薇亚。我说到时候分配碎城红莲上兆的资产时，会多分一点给她，她就欣然退出战局了。而且她也帮忙拖住了那只猛兽。」

「……原来如此。唉，这个当教祖的真是死要钱。你们也是。你们是想把水叶排除在外，好独佔获胜的功劳，提升以后说话的份量吧？」

「呵，谁知道呢……总之，你那边的三个人之中有两个等同外行人，我们则是三个S级。以平均战力而言，我们有极高的机率获胜——而我打造了能够排除败北因素，稳定夺下胜利的战局。」

佐贺臣的表情像是想表达当他们布好现在的局势，就已大势底定。

「你不介意毫无胜算的话，就到圆桌这里来吧，碎城红莲。怎能让你创下……从F级一跃成为S级的『传说』哩。」

「哼……哼哼……『传说』。『传说』是吧。你说这话可真有意思。」

传说——

眼前身为学生会书记的男子，并不知道名为碎城红莲的男人在地下世界确实被人如此称呼。

「那种污名才不是打倒你们这种等级的废物就会被冠上的称号。」

「——！」

空气——急速凝结。

佐贺臣仁倒吸一口气，因彷彿被寒冰贯穿的冰冷『恐惧』起了鸡皮疙瘩。

虚拟化身照理说不会有太过细微的皮肤触觉。不过，默默拉开圆桌椅子的红莲眼中淡淡的红光，激发了这种与感官不够灵敏无关的本能恐惧。

「如果你让她们……让弗莱薇亚·德尔·泰斯塔跟水叶参战，你们还有些胜算。但你们现在没戏唱了。你因为自己无谓的自尊心，而失去了原本可能存在零点几秒的转机，失去了胜利的可能。」

令人浑身发寒，而且无比傲慢的一番话。

「讨厌～☆你也说得太过火了吧？虽然很能带动节目气氛……☆」

「少瞧不起人了，混账……小心老子痛扁你！」

引燃学生会成员的怒火。

「……这样才像红莲大人的作风。」

「红莲大人还是跟往常一样可靠，太好了！好～！桃花也要努力帮上忙！」

桃花与枫对他抱持绝对的信任——

「看来会轻易地把『传说』这个词挂在嘴边的不懂事小屁孩，需要好好教育一番。」

「……你在说什么……？」

「我会让你们看看，你们挑衅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我是不期待会有『黑暗对决』那种等级的刺激感，不过你们就努力尝试挑动我一根寒毛吧。」

「『黑暗对决』……？别说笑了，讲得好像你有经历过地下世界的舞台一样……」

「怎么？你没听说啊？佐贺臣。我还以为那个少年白至少看穿了这件事……哦，难道那家伙不信任你们？也是，他当然不会。哈哈。毕竟就凭你们这点实力，那男人怎么可能敞开心扉。」

「什么……你……！你是在侮辱我们吗……！」

「哼哼哼。当然是。你刚才说到『棋子』怎么样的，但对那个国王来说，你们连『棋子』都算不上。」

佐贺臣咬牙切齿。

自尊心受损的他，眼中燃起强烈杀意。

「虚张声势——挑衅——我会让你后悔怀着半吊子的心态惹恼我们。」

「……你的『眼神』挺不错的嘛。」

接着，红莲、枫、桃花三人坐到圆桌前。

『已达成条件。已达成条件。』

六张椅子都有人坐定后，马上响起一道语气冰冷的系统通知，吊灯的灯光也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