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阳台,瀰漫着感伤气息。
移放到狮子王学园F级学生宿舍阳台的纸箱屋,待起来意外温暖。
叠了好几层的纸箱跟保温垫带来的保暖效果,让刚洗完澡,穿着内衣的水叶被肌肤散发出的热气弄得很闷热。无法入睡的她就这么仰望着天花板。
(静火……不知道……过得好吗……?)
妹妹(小狗)。被自己如此称呼,挂上项圈,还被自己抛弃的唯一家人。
学生会选赌举行的游戏对战之后,水叶一直没有跟静火见面。明明一样成为红莲的所有物,就某方面上变成处于对等的立场……不对,正是因为这样……才无法去见她。
(我……该拿什么脸……去见她……才好……?)
水叶有自觉到内心存在如同炽焰闷烧的恶意。
自觉对受到父母疼爱,总是得到良好待遇的「好孩子」妹妹──静火怀抱着排斥、憎恨,以及嫉妒的心态。但就算再怎么把跟这团烈焰一样漆黑的恶意施加在她身上──
(不管我怎么欺负她……她还是……愿意接纳我……)
水叶也非常重视她唯一的妹妹。
(……我……喜欢静火……?红莲大人之前……这么告诉我。)
没错。她并不讨厌静火。她爱着静火这个家人,爱着这个妹妹。
也正因如此……落败的耻辱,跟背叛她信赖的事实化成了尖刺,扎进水叶的心。
(好想见她。可是……该跟她说什么……才好……?)
无法开口和她说话。
找不到话题。该穿什么衣服,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缺乏日常经历,像是未完成的怪物的她,完全没有头绪。
(没办法见你……好想见你……你呢?静火……)
水叶紧紧环抱自己颤抖的肩膀,耐不住浑身发汗的感触,翻身心想:
(……红莲大人……已经睡了吗……?)
她隔窗寻找着另一个令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身影。
紧紧闭合的窗框并没有上锁。
想进去的话,随时都能进去。但水叶刻意不在上厕所以外的时候进入室内,只待在纸箱屋里。会这么做是因为──她没有自信克制自己。
(如果能自由进出房间,能听见他睡觉时的心跳声,还有呼吸声……我肯定会对他动手。我……不可能忍住……)
她彷彿出现药物戒断癥状,在纸箱屋里紧紧拥抱自己颤抖的双肩。
自从尝到那次败北,水叶就决定要与红莲同行。
要抛弃对战世界,脱离游戏,恢複成一般人。
不过,过去曾为游戏心醉神迷的大脑,正无比渴望寻求刺激。
那是脑内啡的戒断癥状,如同药物中毒──……
同时也是水叶本身能够自由操作自身人格和大脑活动的特殊能力──「明镜止水」与「阴阳相剋」的副作用。
只需要少许刺激,大脑就会感受到快感,陷入陶醉。
一听见他的声音,闻到他的味道,被他的「眼睛」看见,就会无法剋制地开始欣喜若狂。
自己肤浅的习性就像是一种诅咒。水叶忍着身体的躁动,扭动身躯。
「……这样……根本一点也静不下来……」
她用圆润的大腿紧紧夹住绵羊造型的大抱枕。
嘴巴咬着抱枕柔软的布料。脑海里思念着送她这个抱枕的男人──红莲的身影。
(这样就是正常喜欢一个人吗?不是渴望被你斩杀,被你剥夺,被你蹂躏,只是这么痛苦地思念着你……)
正常的恋爱竟是这么痛苦难受……!
如果说掷一次骰子、掷一次飞镖就会让游戏结束的刺激是一瞬间的高潮,那么这种彷彿灵魂烧焦的炽热刺痛感,便宛如无止尽的拷问。
不过,她感受到的刺激──也并非只有痛苦。
「嗯!……嗯!……啊!……♪」
想着红莲,确实会有种舒服的疼痛跟喜悦传遍全身。
「……呼!……啊啊,嗯!……嗯!……嗯!……♪」
就在今晚同样无法入睡,独自在阳台顺着内心冲动发洩慾望时……
──铿!
「……有……怪声?」
水叶皱起眉头,瞬间切换大脑的状态。
原本陶醉恍惚的神情变得锐利起来。水叶在充满少女体味的纸箱密室里用湿纸巾擦过沾湿的指尖后,拿起了武器。
(该不会……那些家伙,又来了……?)
白王子家的私兵打破游戏时代的规矩攻击学园的事件,仍令人记忆犹新。
同居生活会选择待在阳台,也是为了防範袭击。
虽然每个月支付五千GP,安装保全强化系统的房间在狮子王学园里算是有一定安全度──以一般社会标準来看则是超级牢固,却还是存在着死角。
(潜入、暗杀、破坏,不论是哪种目的……这里都是最佳选择。)
最容易被突破警戒线的弱点,就是这个阳台。
只要打破强化玻璃,并拥有瘫痪警报系统的手法,要入侵室内并不困难。
幸好有準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以防万一。水叶握住武器,悄悄从纸箱边缘往外看,一如她的预料──看到有钩子勾在阳台栏杆上。
(有人想从外面闯进来,那……我就让你后悔这么做。)
水叶拿起武器。可以从对方发出的声响感觉到有人正在往上爬。
入侵者渐渐现形。呼吸。声音。指尖抓上栏杆。
(还没……接下来的一瞬间,才是攻击机会。)
她关掉当作照明的手机。消掉背光灯以后,水叶在都市的微微星光下迅速举起手上武器,以如同蜘蛛的动作──
「──红豆冰棒是武器吗?」
「咦?」
突然和自己对话的那道声音,让水叶就这么举着手上的武器……也就是冰得硬梆梆的红豆冰棒,缓缓表达疑惑。怪了,这个声音,这个动作……?
「看你每天晚上都带出来,还以为你是要拿来当宵夜。这个用法太教人意外了。」
「……因为,隶生没有……携带一般武器或刀刃的权利。不过……」
水叶直盯着快速攀着绳索上阳台的人,打开手机。
被用作照明的白色灯光闪得眯起眼睛的人是──
「哇,吓我一跳。」
「你用一点也不惊讶的表情这样说,根本没有说服力。你是真心想攻击我对吧?」
「你也是。如果我完全没有反应……」
「我当然会压制你,把你的首级献给哥哥。放个没用的护卫在这里也只会碍事。」
说着「嘿咻」,从绳索跃进阳台的人,是碎城可怜。
「……为什么穿体操服?还用钩绳?莫名……奇妙……」
「算是来偷走哥哥的心的怪盗吧♪我只是挑了现在有的衣服里面最轻便的一套,碰巧变成很性感的打扮了。」
听起来很像骗人的──水叶虽然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
可怜穿着黑色体操服加裤袜──腰部围着类似丝巾的布条,看起来简直像只黑猫。从她屁股还装着一条小小猫尾巴这点来看,绝对是故意打扮成这种造型的。
「顺利的话,你打算……夜袭吗?」
「夜袭?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呢……确认哥哥身边的防备确实是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但最主要是想要私底下跟你谈谈,水叶学姊。」
可怜身手矫健地跨越栏杆,踏上阳台,眼神正经地盯着自己的情敌。
「虽然对之前拆散我跟哥哥的你提议这种事情,是无比屈辱……」
没错,正因为是打败可怜,让可怜跟红莲短暂遭到拆散的水叶。
正因为是知道身为妹妹的可怜对哥哥的爱有多热情,又爱得有多深的她。
可怜彷彿在表达就是这样的水叶,才有值得一谈的价值──
「不过,只要能帮上哥哥,我很乐意抛下无谓的自尊心。」
可怜先是说着「所以……」随后便在狭小的空间中行最大限度的低头礼。
「水叶学姊,请你──教我怎么得到对抗怪物的实力。」
「咦……?」
水叶觉得难以置信。
对介入自己跟哥哥之间的所有人抱持敌意,像极了地盘意识很强的猫的可怜──
(竟然会来求我──怎么可能?)
水叶不断眨眼,以无法相信眼前现实的眼神直看着可怜。
「……你认真?你想要我教你?」
「我身为一个妹妹,不可能食言。想成为哥哥的右手对抗全世界,却败给水叶学姊,是我的实力不足……虽然很不甘心,但你说得对。所以,我想要得到待在哥哥身边也不嫌弱的实力。」
「可是……为什么,是找我?我明明……做了那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是啊,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请你这个头号偷腥猫教我。但现下没有其他人可以让我拜师学艺,毕竟我不能让自上一次游戏对决之后就有点累的哥哥承受更大的负担。其他的S级又──」
「九官鸟、废物眼镜、大猩猩、废物兔子……嗯,的确不行。」
「只有弗莱薇亚•德尔•泰斯塔到达怪物的境界……但不可能找她。毕竟很难从依靠体质的她身上学到什么,再说,我也没办法彻底信任她。她现在跟随哥哥,却仍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怜绝不可能去求教这样的人物,透露自己的底牌。
「你只是用删去法,来决定只能找我。这个道理,我懂。可是……」
「我会找你,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这……我非说不可吗?」
「告诉我。你不说的话,我就不答应你。」
水叶鼓起脸颊,有些孩子气地表达拒绝。
可怜由衷不甘心地回答:
「因为你跟我很像。如果我跟你有一样的遭遇──如果可以藉由改造自己、伤害自己的心灵成为怪物,跟上哥哥的脚步……」
没错,若真的可以那么做──
「我相信自己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那么做。就像你出自对妹妹静火学姊的竞争意识,接受了『机构』的能力开发一样。」
假如有那样的机会,自己铁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等同宣告就算将不再是人类,她也不惜捨弃自身拥有的一切追随哥哥。
「……嗯。」
无须多加揣测,也知道她的答案之中没有半点虚假。
(静……火……)
在水叶的心目中,目前与自己关係决裂的妹妹是很複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