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黑暗的夜晚也有天明的时候。再怎么不愿意麵对明天,早晨依旧会到来。
我看了房里的时钟一眼。现在的时间正好是早上七点,不想迟到的话就得离开被窝。
窗外传来雨声。昨晚并没有下雨。今早的天气却宛如我的内心一般阴郁。
顺道一提,平时的我很会赖床,早上总是近乎假死状态,而且还有无意识中将闹钟砸到地上的坏习惯。今年已经终结五个闹钟的生命。或许有一天,闹钟会化成厉鬼来向我索命。
不过,这样的我却从来没在第一节课迟到过,简直教人反胃地不曾迟到或缺席。不是我自夸,我可是全勤奖得主。
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
因为我家有个比我强上N倍的闹钟。
「哥——该起床了————————————————————」
我的房门随着这道爆竹般的声响开启。
站在门前的是一个极适合短髮的高中一年级女生,穿着浪岚学园的制服仍显青涩。她的脸蛋可爱,不过稚气尚存,尤以眼睛为甚。那双眼睛散发着天真烂漫的光彩。她的态度与表情总是如此开朗,彷佛不知沮丧为何物,给人一种运动健将的活泼印象。
坂町红羽。
没错,她正是我的妹妹。
「喝啊啊啊啊!」
红羽一踏入房间,便亢奋地高暍一声,飞身扑来,娇小的身躯在半空中飞舞。如各位所见,这里是我的房间,不是外太空,所以那优雅的空中游泳自然无法持久。妹妹呈锐角自由落下。
想当然耳,目标是我仰躺在床上的腹部——
「呃啊!」
跳水式肘部坠击。这记攻击让我的身体在床上弯成V字形。
平常这招能让我从假死状态立刻复活。虽然平常人挨了这一招,铁定会立刻昏迷,直送进加护病房。而且这招不能闪。我曾经闪过一次。结果,当时在二手商店买的床铺立刻折成U字形。
这攻击威力连洲际飞弹都自叹弗如。
「哥。早安!」
红羽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施展下一招。很遗憾,我这个妹妹没那么仁慈,肯就此放过我。
她迅速掀开棉被,以行云流水的动作压制我的关节。
「嘿!锁脚踝!」
「呃啊啊!」
「接着是STF!」
「慢、慢着……呃啊啊啊!」
「再来一招勒颈!」
「…………(发不出声)。」
「接着是最后一击!倒十字锁臂!」
「呃啊啊啊啊啊啊!」
「……啊,对不起。哥……我把你的手肘拉断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嘿嘿!骗你的啦!开玩笑的。」
「……」
「因为我今天的目标是颈动脉」
「难道是三角勒——」
如此这般,我的早晨总是这样。
我已经习惯啦!
「再重新说声『早安』!哥哥,今天早上的我怎么样?」
红羽一如往常地拿面纸替我擦拭沾在脸上的鼻血,一面问道。
「喔……还是一样犀利,害你哥差点睡回笼觉啦!」
我可没说谎。我差点就和死了十年的老爸在花田里重逢。
「呀哈哈!好!这样晨练就没问题啦!」
红羽爬下床,露出满面笑容。
顺道一提,她加入的社团是手工艺社。不,我是说真的。我本来也以为她铁定会加入空手道社或摔角研究会,谁知道她一下子就决定加入手工艺社,说是要趁着高中时期培养女味。
话说回来,手工艺社要晨练什么啊?
「哎呀,我们手工艺社可是强社耶!每天早上都要锻链体力。」
「锻链体力?」
「嗯,很厉害喔!像我们社长,可以用手指打破水泥砖耶!」
不好了,老天爷!我妹妹刚进高中就加入莫名其妙的社团!
「我们黄金周要去山上集训,举办三天两夜的野外求生营。感觉很好玩吧?」
「……你参加的社团有着致命性的错误。」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手工艺社。我看她改天可能会被洗脑,加入扁帽部队,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在中东了。
「我正好也想和熊对打看看。」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就算你再厉害也会死的。」
「咦?才不会呢,妈之前寄来的信上不也说她在印度打老虎吗?」
「别把你和妈妈相提并论,她早就已经不是人类。」
我们的母亲实在太强悍。打遍擂台无敌手,所以半年前便出国进行武术之旅。
她每个月都会寄一次生活费及家书回来,应该还活着。不过人在何方却是个谜.我想她一定正在埃及打木乃伊。
「对了,哥,你的黑眼圈很重耶!你没睡好吗?」
与其说没睡好,不如说是没睡会比较正确.我几乎彻夜未眠。
「嗯,我在烦恼人际关係。」
「咦?」
妹妹就像在雪山上看见雪怪一样,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脸?我已经是高中生。当然也会有烦恼啊!」
「哥……你是不是被欺负?」
我立刻说不是,不过实际上到底算不算是,我也不太明白。昨天在保健室里发生的事,应该已超出「欺负」的标準一百公里左右。如果可以,我真想拒绝上学。
「那就是和女人有关罗?」
「嗯,可以这么说啦。」
一点也没错。虽然我很希望有错。
「……原来哥哥也到了烦恼这种事的年纪啊!」
「你是邻居的三姑六婆吗?干嘛那么感慨?」
「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你会不会跳太快啦?你的脑袋是装了喷射引擎吗?」
「如果可以,我希望多个妹妹上
「很遗憾,我不会找年纪比你小的女生当对象。」
「可是,我又不想在这个年纪当姑姑。」
「拜託,你可不可以对哥哥有点信心?我看起来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
「……」
红羽面色凝重地陷入沉默。
像吗?看在亲生妹妹眼里,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因为哥哥老是偷看我洗澡……」
「不要说这种招人误会的话,我从来没偷看过家人洗澡,」
「咦?可是我常偷看耶!」
「是、是,我今天才知道。」
「哥,你每次洗澡时都是从腋下开始洗嘛!」
「你还真的有偷看啊!」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个情报?这可是最高机密,我连对从前养的金鱼都没说过耶!
「啊,对了,你要不要去沖个澡?你刚睡醒,头髮都乱翘。」
「别在这时候叫我去洗澡,听起来活像你想偷看的样子。」
「呀哈哈!没错!」
「……没错吗?」
「因为我也要一起洗啊!我们平常不都是这样吗?」
「才没有咧!和你一起洗澡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回忆了!」
正确说来,是到小学二年级为止。现在已是罩着一层雾而几乎看不见的古老影像。
「别这么无情嘛!」
「不无情。这个年纪还和妹妹一起洗澡,可是近乎犯罪。」
「呜呜,不好了,天国的爸爸,哥哥好像进入反抗期啦。」
红羽双手交握,夸张地仰天祈祷。
别担心,天国的老爸,我根本没有反抗期。因为我只要一反抗,就会被你的老婆和女儿打得满地找牙,现在乖得要命。在家里,我的阶级是在最下层。
「好了,别提这个。哥,我觉得你还是去沖个澡会比较好。今天你的头髮翘得特别厉害,脸色也很差。」
「多差?」
「呃……就和俄罗斯人一样。」
「别乱说,小心引发国际问题。」
「不要紧,我也学过桑搏,应该可以和他们抗衡。」
「这番话由你来说,听起来一点也不像玩笑,好可怕。」
桑搏是俄国军用武术的名称,地位就像日本的柔道。近年来,常有学习这门武术出身的格斗家登上擂台。
把这种危险玩意儿教给红羽的当然是我妈。我妈不仅擅长摔角,还精通古今东西各种格斗技,也熟知各派武术的应对之道,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我们教练也懂桑搏。」
「教练?手工艺社的?」
「思,对啊,名字叫谢尔盖。」
「……」
根本是纯种俄罗斯人嘛!浪岚学园的手工艺社没问题吧?该不会是秘密谍报员的培养机构吧?下回我要找凉月问清楚。
「好啦,哥,我要去晨练了。早饭我已经準备好,你要记得吃喔!」
「我问一下……今天早上的菜色是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当然得问了,毕竟这星期的早餐都是泡菜。
我们家的家事几乎都由红羽负责,说来我应该感谢她。可是,她在吃这方面没什么品味,每次都会煮出一些奇特至极的菜色。
「你放心,今天的早餐和平常不一样。」
「真的吗?啊,我安心啦!同样的菜色连吃一个礼拜,实在很痛苦!」
「嗯,我也这么想,所以今天是用国产的泡菜。」
「……哇,太好了,我高兴得都快哭出来啦。」
冷静,不能为了这种小事撕破脸。反正反抗也赢不了,再说这已经比妈妈在家时要好上许多。现在回想起来,餐桌上摆满来历不明的营养剂,实在是种相当扭曲的光景。
「拜拜!哥哥,如果有在学校碰面再见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