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日。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 
如果有个「一天之内使用次数最多的话语排行榜」,荣登今天第一名的肯定是「新年快乐」,第二名则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说到元旦的活动,就想到初诣(注6)。 
一般家庭应该是如此。 
虽是这么说,但在我家,则是刚过新年便举办名为「人体捣年糕大赛」的格斗技训练,被红羽和妈妈使用炸弹摔痛扁到在擂台上躺平。当然,躺平的是我。 
不过,会干这种事的妈妈今年不在。 
另一个共犯红羽,目前则在离家出走。 
由于鸣海家住起来似乎很舒适,她决定住下来,直到坂町家的工程结束。我只希望她别给人家添麻烦。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注6意指新的一年初次到神社或寺院参拜。 
今年我家的凶暴娘子军不在,我确信自己可以迎接和平的正月。就算不能睡整天,应该也能窝在被炉里悠哉地吃年糕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好冷。」 
现在时间是上午十点二十三分。 
自圣诞节以来,一直滞留于日本列岛上空的冷气团冻得我直发抖,连吐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许多人和我一样缩着身子,吱吱喳喳地走过我身边。 
神社。 
说来巧合,薛学姐就是在这间神社狠狠打我一巴掌。 
我现在神社的阶梯下等人。 
等的人是凉月奏。 
现在是正月,照理说近卫与凉月应该和圣诞节时一檬,回家过除夕和元旦,但是凉月突然约我出来。 
而且,今天是我和她两人独处。 
政宗说要趁这个机会煮一桌正式的年菜,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近卫则是忙于宅邸的工作,无法前来。 
既然管家不能来,主人又何必勉强前来呢?真是个好事的大小姐。 
「唔?」 
此时,口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传入耳中的旋律是教父的主题曲,也是凉月奏的主题曲。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喂?」 
我用冻僵的手指按下通话键,随即传来一阵开心的呵呵笑声。 
『新年快乐,次郎。』 
「嗯,新年快乐。」 
『真冷淡,这是新年的第一声招呼耶。』 
「有什么关係?以我们的交情,不用客套这些吧?」 
事实上,我们已同住一个月。 
有句俗谚说:「虽亲近亦不可忘礼。」或许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该有,但我猜凉月早已把这种观念拿去回收,不然怎么会变成这种虐待狂? 
「你打电话来干嘛?你会晚到吗?」 
『别担心,我已经决定不参加宅邸举办的活动。』 
「……活动?」 
『凉月家的新春才艺大会。』 
「这是什么有趣的活动?」 
『还会走光喔。』 
「有还得了!好好遮住啦!」 
『顺道一提,今年的第一棒是莓。』 
「哇,一开始就是强棒……」 
『她表演的是人体切割魔术。』 
「会不会出事啊!」 
比起魔术,更接近邪恶组织的改造实验。想必再也没有比葺更适合演坏人的女僕,毕竟她带着眼罩。 
「近卫就是在忙这个活动吗?」 
『是啊,希望昴好好加油。如果她没有成功逗笑大家,就得接受处罚。』 
「真是不留情面。」 
『名字将从「近卫昴」改成「近卫毛」。』 
「那还真是完全不留情面!」 
从姓名学来看,取这种名字岂止倒霉一辈子,恐怕连下辈子都会跟着走楣运。寒假结束后,她的外号或许会变成「毛殿下」,这可是超乎想像的事态。 
『哎,不过我想流是不会同意的。』 
「唔?大叔回来啦?」 
近卫流。 
近卫的父亲,同时是凉月家的管家。 
依据我的记忆,我在凉月家打杂时他并不在,听说是陪自己的主人——陪凉月的父亲去出差。 
『嗯。我在圣诞节时和他见过面,他还是一样讨厌你。』 
「现在听到这种话,我已经不会惊讶。」 
『……哎,次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知何故,凉月一本正经地问道。 
『为什么流那么讨厌你?』 
「要是知道,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呵呵呵,那倒是。不过,流未免太过讨厌你,他居然——无视我这个主人的命令。』 
「啊?无视命令……大叔竟然做出这种不像管家的事?」 
『对。你还记得吗?四月去游乐园玩时,流曾经狠狠地揍你一顿。』 
「……嗯,我记得很清楚。」 
根本无法忘记。 
老实说,除了家人以外,我还是头一次被打得那么惨。 
输给对方之后如此懊恼,也是头一次, 
毕竟——只有一击。 
就我的记忆,我的拳头只打中大叔一次,而且连这记使尽浑身力气的一击也对大叔毫不管用。 
我从没如此深刻地体认到自己的无力。 
所以在那个事件之后,我又重新开始因为妈妈不在而偷懒没做的格斗训练。不过陪我对打的是红羽和近卫,我依然是从头输到尾。 
『抱歉。为了消除昴的心理创伤,害你吃那么多苦头。可是——流也有错,因为他违背我的命令。当时我明明命令他:「昴的朋友来了以后,你要手下留情。」』 
「什么……」 
什么跟什么? 
当时的大叔完全是来真的。 
论打架我也不是外行人,从击中身体的劲道便能判断出来,当时近卫流是来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打倒我。 
『老实说,我早就觉得奇怪。我还记得暑假的最后一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最后还是想不通。』 
「……我想只是因为他溺爱女儿吧?」 
比如无法饶恕接近女儿的男人之类的。依大叔的个性,很有可能是出于这类理由;又或许是因为我一再爬起来,因此惹毛他。 
『嗯,或许是吧。』 
凉月在电话彼端表示同意,下一瞬间,大小姐的声音又恢複开朗。 
『对了,次郎,我已经在神社罗。』 
「咦?是吗?」 
『对,所以你爬上阶梯吧,我在上面等你。』 
说完,凉月立刻挂断电话。 
臭凉月。 
既然已经到神社,为何不早说呢?省得我在这种地方受冻。 
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爬上阶梯。 
由于今天是元旦,处处人山人海,看来要找到凉月得费一番工夫。话说回来,那个大小姐的外貌很醒目,或许一下子便能发现她。 
当我爬上阶梯之后…… 
「要不要来点甜酒呢?」 
突然有人对我说话。 
那是一名巫女。 
因为平时没什么机会看到巫女服,感觉挺新鲜的,鲜艳的红白对比相当美丽。日本人还是穿和服最好看。 
我一面沉浸于感慨之中,一面抬起头向巫女讨甜酒—— 
眼前竟然是凉月奏。 
说来惊人,她居然穿着巫女服。 
「……」 
才刚过新年,就碰上这种让我哑然无语的事。 
奇怪,我是不是在作梦呢? 
如果是,这就是初梦。 
既然是初梦,怎么不梦到富土山、老鹰或茄子(注7),偏偏梦到这个大小姐。我看自己今年的运势铁定是大凶,得祈祷这个梦别成真才好。 
「次郎,我劝你别从元旦就开始逃游现实。」 
凉月微微一笑,一语道破我的心思。 
哇,什么鬼?老实说,这副模样实在太可爱。 
注7  日本习俗认为,初梦梦到富士山、老鹰或茄子是吉利的象徵。 
这家伙留着黑髮,所以穿起巫女服更是好看。若有这种巫女,即使是无神论者也会入教。这应该可以发展成新型的展场女郎商法吧? 
「……你在做什么?」 
「讨厌,我都穿成这样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凉月原地转一圈,对我展示她身上的巫女服。 
莫非她是参加昨天举办的某个年末庆典刚回来吗?我一瞬间曾如此暗想,但即使是凉月,也不会在那种地方玩角色扮演吧? 
这么说来,她是…… 
「……打工吗?」 
「正确答案。其实是鸣海学姐介绍这份打工给我的。」 
「为什么是薛学姐?」 
「你不知道吗?虽然她今年没来,但往年的元旦,她都在这间神社打工当巫女,大叫:『今年的干支由我决定!』」 
「这句话未免太过意义不明……」 
「哎,她很喜欢参加这类活动嘛,神社的人也很感激她。」 
「……感激?」 
「因为自从鸣海学姐来这里打工以后,参拜者增加四成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