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喽?你绝对不可以跟凉叶来参加恋来祭。没错,假使你不想跟凉叶澈底断了缘分的话!」
神明大人本来是以閑晃玩耍为目的现身,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搔搔后脑,并冒出这番话。
「……啥?不要去恋来祭……?还说会断了缘分……」
冲击力庞大的内容令我瞠目结舌,为了按捺猛然涌现的困惑,我只好先用力咽下一口唾液,才胆战心惊地追问。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呃,这个嘛……唔,这件事一旦要解释就说来话长。不如我们边喝茶边聊,你意下如何?」
对方微笑向我提议。这位神明大人又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提起说来话长这种感觉很沉重的辞彙了……
我叹了一口气,有点不太情愿地站起身。
「……知道了啦。我去拿饮料,你先等等。」
「啊,麻烦你拿麦茶喔。说起夏天,果然还是喝麦茶最棒了。」
「好、好啦。」
一如往常,这位神明大人的职掌範围与其说是促成姻缘,自由二字反而更适合她。话说回来,相对于恋爱之神是帮助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由之神究竟要帮助人们什么呢?一提起滥用自由,我想像得到的就是从责任与劳动中完全解放──要言之,如果说得极端一点,世上说不定会出现大量的尼特族……
就这样,我一边想着那些愚蠢的事一边来到厨房,从冰箱取出母亲做好摆在里面的一壶麦茶和两个杯子,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将南娜要喝的也倒好递给她。南娜笑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后说:「哎呀,果然说起夏天,就是要有这个啊。由乡下奶奶泡製的淡麦茶,可说是南娜所认定的夏季象徵事物前五名了。」并且一脸满足地点点头。不……这麦茶不是什么奶奶,而是我妈做的耶。
「呼……既然已经休息过了,那我就立刻依序进行说明吧。」
「我怎么觉得你从刚来这里就一直在休息啊?」
「别那么计较嘛。那么,言归正传。爱斗对于我的祭典──也就是恋来祭的魔咒,想必非常清楚吧?」
「是啊,就是那个吧?只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参加就能结合──」
只要是这一带的年轻人都理所当然知道,恋来祭这项与恋爱相关的盛事已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连我目前就读的班级在放暑假前也被相关话题所佔据。
「正如你所言。不过老实说,那并不是单纯的魔咒或迷信,而是由南娜小姐我发挥神威所缔造的明确事实喔。」
「……哦?」
「没错,那个魔咒的真相──其实是我耗费一整年,一点一滴注入神力所布下的结界效力!」
南娜抬头挺胸洋洋得意,一副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毕竟是缘光神社的祭典,我本来就猜测应该与南娜脱不了关係……没想到竟然是结界,居然在那场祭典用上如此夸张的东西……神明大人果真很厉害啊。话说回来,南娜之前说最近很忙,该不会就是在製作那个结界吧?」
「不,不能说是製作,应该算是维修保养。好吧,其实维修保养也会遇到很多麻烦,所以一样很累就是了。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个庞大的程式只靠一名工程师负责所有的检查跟修正。」
虽然不太懂,总之我明白她很辛苦。
之后,南娜又为我解说那个结界的效力之类的内容。
儘管她讲了很久,但看来那个结界的效力顶多只能製造恋爱的契机罢了。将喜欢对方的心情传递到意中人的潜意识中,让对方产生「这个人好像不错」、「虽然不知道理由,但只要在一起就很安心」等等的感觉,使对方也将自己视为恋爱对象,为双方关係的增温助一臂之力的样子。附带一提,当有好几个人同时暗恋一名对象时,据说当中爱意最强烈的一个才会得到当事人的注意──也就是有机会插旗。还有,如果是夫妻同行的话,因为彼此的心意早就升华为爱情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就不会受到结界的机制影响。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机制啊?
「吶,从你刚才的解释听起来,该怎么说……对、对已经两情相悦的我们而言,与其说不需要那个结界,不如说只会感觉跟我们一点关係都没有……这跟『断了缘分』这种不吉利的事究竟是怎么牵扯到一块的?」
嗯,冰室跟我一块去恋来祭,感觉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嗯,南娜我想提醒你的只是最糟糕的结果啦。当你不希望对方靠近危险的地方时,与其忠告『会受伤』,不如恐吓『搞不好会死喔』,效果才立竿见影不是吗?我的意思就是那样。」
「也就是说,虽然不一定会『断了缘分』,但还是会为我跟她带来某种坏处吗?」
「就是那样。毕竟这恋来祭的魔咒,正确来说是针对『单相思的对象──』,跟已经两情相悦的人是沾不上边的。我都已经故意把这种形式的流言放出去了,大家却擅自加以曲解!」
这魔咒的传言完全是她自己编造并散布出去的啊?当神明大人好像真的有许多辛酸苦楚呢。
「如果两情相悦的人也能结合,那我就会照实散播传言了。好比『两情相悦的人只要参加恋来祭就能修成正果』之类的。」
「呃,如果已经两情相悦了,就算不参加恋来祭也会在一起吧?甚至早在参加恋来祭之前,两情相悦的人就已经在一起了。」
……像我跟冰室这种特殊的案例想必不多见。
「不,这种例子最近很多喔。明明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了,却採取被动姿态『希望对方先告白』,或是『得知两情相悦后很开心,但先告白的人感觉就输了所以我不要』之类的,我真搞不懂那些候补情侣到底在坚持什么。像这样的人每年至少都会来一对,简直是找我的麻烦嘛。」
南娜望向远方,神情无奈地埋怨道。
「偏偏那种人脑袋又转得特别快且拥有异常的行动力,知道怎么巧妙隐藏自己的心意并邀约对方一起参加恋来祭。等那两个人来了以后……就只有悲惨的结局在等着他们。真是的,拜託饶了我吧。」
「两情相悦的人来了就得迎接悲惨的结局……?看来,我跟冰室似乎是因为那个……处于两情相悦的状态才会引发问题。」
「没错,你们两人过来会造成我困扰的原因就出在那里。那么,我现在重新问一遍爱斗,我办的那场祭典叫什么名字来着?」
「恋、恋来祭……对吧?」
我有点犹豫地答道。结果南娜听见回答的瞬间,立刻两眼熠熠生辉地凑近我。
「没错!你说得完全正确。所谓恋来祭就是会招来恋爱的祭典,也就是会吸引新恋情到人们身边的祭典。如果能让单相思的对象注意到自己,对当事人来说不就等于是新恋情降临了吗?因此结界的效果,是让需要新恋情或想认识优质对象的人们能对彼此产生兴趣,也就是所谓命中注定的邂逅。」
「这、这么说来,恋来就是恋爱来到,也就是有新恋情来临的意思喽──嗯,可是我们又不追求新的恋爱对象,对于这部分并没有特别的──」
当我终于搞懂恋来祭名称由来的瞬间,一股电击般的冲击闪过脑中。
「难、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指,假使已经两情相悦的我们去参加,在结界的机制影响下,我们会跟完全不同的对象展开恋情──也就是跟别人插旗之类的……」
「爱斗,你终于想通啦?没错,那正是我不希望你们来的理由。该说那是机制的漏洞还是故障呢──总之你听好了,如果是两情相悦的人来参加,就算双方互相喜欢,最后也不会有结果。只会招来新恋情的恋来祭,其结界系统会判断你们想换新对象了,而分别为你们準备新的恋情。」
「真、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我再稍微补充一下,跟单相思的情况一样,两情相悦的人最多也只是会遇到其他新的机缘,或是有机会跟别人插旗罢了,并不一定会终结目前的恋爱关係……然而很遗憾的是,目前为止我所看到的案例,最后几乎都是倾向投入新恋情。」
「就算往例是那样,我也有自信绝对会继续喜欢冰室──」话说到一半,我便噤声了。眼前这位是超越凡人的存在,那种无法证明的根据在这种场合根本毫无意义。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本能告诉我乖乖听话才是现状下的最佳解答。
不过,就不能针对结界的机制本身设法补救吗?
「不、不过啊,既然知道那个机制有问题,为什么不设法修理一下?反正距离恋来祭还有大约一个月的空档,应该要尽全力解决那样的漏洞才──」
「很遗憾,按照机制的组成架构,要把那个问题消除可说是相当麻烦,必须进行大幅度的修整才行。因此要赶在一个月以内完成,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是这样吗……抱歉,我什么都不懂,还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
「哪里。其实南娜我也很懊悔,我早该估算到你们两人有可能会约好一起去参加恋来祭才对。」
为了勉励灰心丧志的我,南娜嫣然露出温柔的笑容。
「──咦?等一下喔……刚才南娜似乎说过『像这样的人每年至少都会来一对』对吧?难不成,长年以来你都放着那种人不管──应该不可能吧?」
我露出狐疑的表情这么问道,结果南娜的视线顿时飘走。
「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如果要从头开始重新架构那个结界,得花费莫大的劳力与时间耶。要是有那个閑工夫,我还不如去打电动──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真要修改的话,我就没空去完成平时其他参拜者的心愿了,那么一来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喂,南娜刚才很明显把打混摸鱼的事说溜嘴了吧?可恶,她果然是为了那方面的嗜好而偷懒,这算什么神明大人嘛。
我半眯着眼瞪她,南娜却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以为自己巧妙地矇混过去了。
「所以说,爱斗,就算你觉得很困难也要努力推掉跟凉叶的约定。要不然,很可能会发生难以挽回的结果喔。」
「好、好啦,虽说还是有一些我无法接受的部分……但无视神明大人的忠告感觉是自找苦吃…………总之,我明白了啦。」
既然恋来祭就是如此设计的,看来就算不愿意也只能遵守它的规则,于是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点头。
「那就拜託你喽。哎呀,要是真的演变成最糟糕的事态,事情恐怕也不是我写写悔过书就能算了的──所以一切都要仰仗你了。」
南娜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偷偷朝我瞥了一眼。
真是的,还怪我咧──我本想对她用力埋怨一番,但先前也的确是託了这位南娜的福,我跟冰室才有机会察觉到彼此的心意,因此我决定还是不要钻牛角尖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也来不及补救,只能拜託你加油了……我想爱斗应该也需要时间自己一个人好好思考,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不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请马上通知我,我会好好跟你商量。那么再见。」
语毕,南娜二话不说就径自钻回电视机萤幕里离去了。
房间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我先是「唉」地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开始思索自己应该要怎么做。
冰室今天可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邀我跟她一块去祭典约会。
当初明明喜孜孜地答应邀约,结果还没经过半天,我就莫名其妙地必须毁约──
胃部深处冷不防变得好沉重。冰室难得主动邀约,光是要拒绝她就令我心痛不已了,更何况说好要出席的场合还是那个恋来祭,这点更是让我头痛万分。
恋来祭在君岛的学生心目中,可是跟圣诞节和情人节同等重要的一大恋爱盛事。照常理只要对方向你提出邀约,就等同于表明「我对你有感觉」。然而相反地──拒绝对方邀约的行为,跟暗示对方「我并没有打算和你发展成那种关係」是一样的意思……
不论我怎么解释,冰室都一定会感到悲伤。这一点,不管我採取什么样的说法,在我选择拒绝她的当下就已是无法避免的了。
那是最令我难受的部分。用「我那天有事」这种藉口随便拒绝也令我犹豫不已。因为看到冰室故作没事的逞强模样,可是比被她用各种毒舌修理还来得令人痛心。
我的目标明明是希望双方能够坦诚对话,现在我自己却必须隐藏真相、对她说谎,这种行为只会让我们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次拉远。说穿了除了愚蠢至极以外,没有第二句话可以形容。
「可恶,难道就没有什么不必推掉邀约也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我空虚的心愿在寂静的空间里孤独地回蕩着。
寻找恋来祭的结界机制有无其他破绽姑且也算是一种方法,但是那位製作者的身分实在令我踌躇不前。就算真的被我找到突破点好了,总觉得又会从别的地方跑出意想不到的问题……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吗……唉。」
既然不这么做就可能得面临最糟糕的未来──那么我也只有努力思考、继续前进一途了。
「……恋来祭的时间是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没错,距离恋来祭还有至少一个月以上的思考时间。在那之前,我不论如何都绝对要找出不会让冰室悲伤,又能解决问题的最佳解答!」
我一定要创造出名副其实的快乐结局,让所有人都毫无罣碍地面带笑容!
◆
──我要推翻与冰室的约定。
自从我这么发誓之后,结业典礼结束了,翌日的烟火大会也因雨取消……然后星期天也平安无事地过去,就这样合计过了四天。
很遗憾的,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出任何好点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
不论如何,我都想在八月来临以前把这件事解决掉……
「──田岛同学,你为何要傻傻站在那边发獃呢?我以为现在的你应该没有那个美国时间打混摸鱼才对。」
「抱、抱歉,冰室,我刚刚在想一些事。」
手扠腰瞪过来的冰室突然闯进视野中,猛然回过神的我慌忙回答道。
「唉……真是让人傻眼耶,在这么忙的时候亏你还能做出那种事。还是说,你正在那个?就是所谓的逃避现实?」
不过冰室会对我投来充满愤怒的眼神并责难我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今天的冰室完全褪去了平日那种凛然的气息,总觉得有些失去从容。
不如以往模样的冰室很可爱。纵使我觉得过意不去,仍自然而然露出温柔的笑容。
「怎、怎么了吗?」
「不,没事。」
「……是吗?算了,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不过你不认真做事我可是会很困扰的。既然我们是学园派来的人,我们就背负了学园的形象。这一点你到底有没有好好记在脑袋里啊?唉……」
冰室发出与其说是无奈,疲惫的意味反而更浓厚的一声叹息。而此刻的她,正是一副在制服外加上围裙的打扮。
要问为何,那就是此时我跟冰室正一如往常地在学生会办公室处理业务──才怪。
其实我们正在附近的幼稚园协助幼教老师,所以她才会穿成那样。
这件事来得很唐突。
我记得时间差不多是刚过十点左右吧?当我正像平常一样在学生会办公室处理业务时,教务主任一脸慌张地沖了进来。
「我认识的幼稚园老师突然得盲肠炎住院了,虽然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段时间的代课老师,但只有今天一天开了天窗,所以想要请你们帮忙一下。可以请你们两个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去星山幼稚园协助那边的老师一整天吗?」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今天学生会其实并不怎么忙,再加上也没有拒绝对方的理由,于是我跟冰室便立刻答应并马上前往星山幼稚园,然后就变成现在这个状况了。
帮忙幼稚园的老师──话虽如此,但其实就是陪幼稚园小朋友一起玩罢了……我是不太清楚详细的情况,但据说只要做这件事就算帮对方一个大忙。
基于最不需要照顾这个理由,我们两人负责的是大班的小朋友。方才他们刚结束在户外游玩的时间,剩下的就是等父母亲来接,于是那群小朋友就各自在室内随意嬉闹,等自己的爸妈到来。
「话说回来,幼教老师的工作真是比想像中还辛苦呢。难怪近年来会出现幼教老师人员不足的问题啊。」
冰室直到刚才都在中庭被天真无邪、到处乱跑乱撞的小朋友们任意摆布,脸上透露出疲惫感的她耸了耸肩。
「的确,要是每天都过着这种生活──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应该是一项非常吃体力的工作。冰室最不擅长这种事了。」
「没错,我实在不该随便答应别人的请託。这是今天所学到的最大教训。」
刚才在外头玩的途中,一名小朋友因摔跤擦破膝盖而嚎啕大哭起来,冰室虽然急忙跑过去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狼狈地对位在远处的我投以求助的视线──儘管对拚命想帮忙的她有点不好意思,但那时她把冷静假面具摘掉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哈哈……不过啊,这也算是一次不错的经验不是吗?冰室将来总有一天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届时像刚才那样的小意外恐怕只是家常便饭哩。」
「哎呀,我生的孩子一定会像我一样既理智又聪明,所以我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要是到时出了什么差错──肯定是因为混进了田岛同学陈腐又没用的DNA吧。」
(嘿嘿嘿,那孩子一定会遗传到田岛同学聪明温柔的部分,变成一个出色的人。啊啊,我已经迫不及待见到和马了。)
和马……记得这是冰室偷偷帮我们的小孩所取的名字吧?好像是姓名笔划会形成某种特殊命格──不对,咦咦?刚才冰室的发言,好像里外两边都怪怪的耶?
「冰、冰室,你刚才说──」
「还有,麻烦你不要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养育孩子的辛劳你以后也躲不掉。照顾小孩是母亲的责任──一旦你说出这种跟时代脱节的话,铁定会马上收到离婚申请书,你可要把这点牢记在心底啊。」(嗯,虽说那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啦,呵呵。)
在脸上轻轻浮现一抹优雅冷笑的冰室面前,几乎要窃笑出来的我只能逃也似的将视线撇开。
既然她后面又补上了真心话,那先前的发言就只是表面话而已,应该是这样吧。
然而那显然是以我们要结婚为前提而出现的发言。冰室对此肯定毫无自觉。
……不要继续深究下去才是温柔的表现……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