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這非普通

比如说……

当你怎么样都无法往前踏出一步时——

你的身边，有会帮助你、推你一把的人吗?

还是说，有会从你背后把你一脚踢飞的人呢?

温柔的叔叔只有真正地骂过我一次。那是我答应婶婶要帮忙大扫除。结果却没有遵守诺言跑去河边钓鱼，被发现的时候，叔叔先打到我肿了好几个包之后，又把我抬起来，架在脖子上说道：

「不遵守约定就不是男人!」

然后，他又继续说道：

「特别是答应女人的事，就一定要遵守诺言。」

因为把结婚纪念日忘光光，结果一个月只有煮小鱼乾可以吃的叔叔，他讲出来的话，一直在我心理回蕩着。

——会选一个人。

我没打算破坏这个约定，不管这多么没有道理，多么让我困扰，答应女人的事情就一定要遵守诺言。

所以，我考虑了很多。不只是那种非现实地、大家一起和睦相处的情形，而是跟谁在一起会最快乐、最幸福……老实说，我曾经在心里模拟过很多次。

但这种事我从来没有想过——

——奈奈同学居然会自己退出。

一直到了七月，梅雨季都还没结束。但每天都很热，蝉合唱的声音愈来愈大，再过两个礼拜，就是令人期待的暑假，在那之前的期末考，算是压着学生翅膀的唯一重担。

儘管是这种时期，奈奈同学也没有来上学。

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她一直不肯离开房间。」

光是这么说的。他的眼神充满了狐疑，当然，我什么也没说。我没跟任何人说，但大家都很想知道原因。

「你知道些什么吗?」

奈奈同学的导师来问我。说是联络不上本人，问弟弟或父母也都只有得到不太清楚的答案，老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班上同学跟其它班的人则是做出了各式各样的臆测，其中甚至还出现了奈奈同学被佐佐木抛弃，所以太震撼才没来上学这种愚蠢的谣言。但这些谣言马上就消失了。大家都知道，开玩笑跟开玩笑也不能解决的事是有所不同的。

「这次你带不回来了吗?」

山田问道。我只能随便地以嗯嗯、啊之类的字眼应付过去。是喔。山田只是很无趣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他那不在意的样子，至少让我比较轻鬆。

女性超能力者们什么也没问。我想大家都知道跟之前那个事件有关。正因为知道有关，所以大家都没问。

「如果我可以的话，我随时都愿意帮忙……」

小柊这么说，希望我把话转给奈奈同学。

妮娜几乎每天都跑来我家打电动、看着综艺节目跟卡通大声嘻笑，像是要鼓励我一起笑似的，但我却笑不出来。

「白痴如果露出认真的表情，那就真的会变成白痴了喔。」

她捏着我的脸颊，逼我勉强地挤出笑容。但这时的妮娜却没有在笑。

我跟二叶每天都两个人一起上学。仔细一看，二叶随时都在瞪着我。不，她可能没那个打算，那只是她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的笨拙表情。虽然我知道，但我也没主动跟她搭话，我们一直都没说话。

我很期待的放学后读书会也取消了。

就在那时候，光来我家找我了。

他一脸严肃地跪坐在桌子前面，挺起纤细的肩膀。我端出来的咖啡他只喝了一口。

我坐在光的对面，等待他开口。

漫长的沉默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很凝重，终于，光开口了：

「奈奈说她要转学。」

「……是喔。」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奈奈就是在那件事的隔天开始请假的吧?所以一定跟那天的事有关。大家谣传的话是真的吗?还是……跟我有关吗?跟我昏倒——」

「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啊。」

「……」

「就算你不告诉我也没关係，阻止奈奈吧。就像之前一样留住她。」

「很简单啊，只要你跟她说你喜欢她，奈奈一定——」

「不是那样子的。」

「……那是怎样啊?」

光握紧拳头。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他。奈奈同学到底为什么事情苦恼，以及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我都不能说。光必须要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才行。

因为，这是奈奈同学的答案，也是她所希望的。

但，就像这样，只有光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好狡猾。

「光，我接下来要讲的话很奇怪，但希望你不要插话，先听我说。」

「……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或班上的同学们怎么想，但奈奈同学并不喜欢我。不是你喜欢二叶那样的感觉。」

「啊?等一下。」

「不要插嘴，听我说。」

「啊，嗯……」

「二叶跟妮娜也都不是因为特别喜欢我，却为了某件事情而来接近我。这是事实，虽然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这些都是事实。然后我跟她们约好了，而我想要遵守这个约定。因为，她们愿意跟这样的我当朋友。」

「……我完全听不懂。」

「不懂也没关係。只是，说不用遵守约定也可以的人是奈奈同学。她不希望我去留住她。」

「……骗人。」

「我没骗你。」

「骗人!因为，奈奈是个大骗子。」

光的声音很尖锐，而我则是儘可能地放低音量。

「我跟奈奈同学虽然都是骗子，但只有这次是真的。」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奈奈就这样消失的话，你也无所谓吗?」

「问题不是这个嘛!」

「就是这个啊!」

光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说。我们两个人的争论，没有折返点也没有终点，怎么走都是并行线，话说回来，这本来就没有答案吧?

「……对不起，生你的气好像也很奇怪喔。」

「不会啦，没关係。」

「……那，接下来换我啰，你可以不要插话听我说吗?」

「我知道了。」

光勉强地露出一个挤出来的笑容后，开始说了起来。

「我从以前身体就很虚弱，也没有什么力气，做什么事都赢不了奈奈。但我从来不觉得懊恼。明明我是男生啊，明明我们就是双胞胎啊，这些事虽然我也想过，但我总觉得这也没办法，所以就放弃了。」

「……」

「但进到了高中后我第一次发现，有一件事是我想要赢过奈奈的，那就是奈奈还没有得到手的东西。她想要，却一直得不到手的东西。所以我想要先得到那样东西。」

「那是什么啊?」

「不要插嘴啦!」

「继续说吧。」

「我虽然想要得到，但还是失败了。我本来就不适合竞争，而且等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比起自己，我更努力地在帮奈奈加油。嗯，不过，看起来奈奈也办不到的样子，因为，你一直不肯回头看她，你的心里，已经住着木元同学了。」

……嗯嗯?

「等、等一下，停!」

「不是就叫你不要插嘴吗?」

「不行，绝对不行，这我不能跳过。」

「咦?不是木元同学吗?」

「不是那个部分。啊，那个部分也是啦。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讲了什么很惊人的话啊?是我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

光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严肃的表情。他双眼皮的眼睛增添了几分光芒。

「……喂，干嘛啊，干嘛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啊?这是什么气氛啊?这种奇妙的紧张感是怎样?

光清了清喉咙。

「我喜欢你。」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坐着的姿态往上一跳。这要叫我再做一次的话，我肯定做不来的吧。

「不、不用那么惊讶吧……对了，你刚刚的动作很厉害耶。」

「当然会惊讶啦!而且是有史以来最惊讶的事情耶!这比在某饭店的蜜月套房里所发生的事还要更强烈耶!没搞好的话，我可能会马上被吓死耶!指令的数量太多，已经超过我大脑可以承受的包包度了啦!」

「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啦!什么?你是指承受的包容度吗?」

「差不多啦!对了，喂，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家说喜欢，结果是你耶，光……我的初告白?我的初被告白?你倒是给我说啊!」

「我、我也是第一次啊!」

「告白的人跟被告白的人意义不同啦!啊，真是的，对话都变得超奇怪了啦!」

「冷静点嘛!我又不是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喔，嗯。我试着努力看看。」

我有时半蹲、有时又坐又站，重複几次之后，超狼狈的我总之先跪坐下来，深呼吸几口。

「刚刚我也说了，我已经放弃了。因为，我不认为以同为男生的身份，我们能够有什么发展。我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谈一场普通的恋爱，但一遇到你之后，可能是太兴奋了，所以就误以为……因此，很抱歉喔，第一个告白的人是我。」

「你这么说……」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总而言之，很抱歉。」

「……」

这对话的感觉真的是很不协调耶，我终于冷静下来。

「不用道歉。你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啊?」

「不管喜欢上谁，喜欢一个人这件事，绝对不是坏事。嗯嗯，我是还不太了解这种感觉啦，所以，倒不如说是我该道歉吧……老实说，我没有包包度可以接受你的心意……」

讲到一半，光笑了出来。

「不、不要笑啦，我知道，我讲的话很不适合我。」

「因为，你又说了那个包包度嘛。」

「……可恶，讲到一半的感觉都还不错的说。」

「谢谢你，佐佐木同学。」

光的眼睛闪闪发亮，这样说真的很奇怪，但如果他是女生的话，不知道会有多漂亮啊。他长得就是这么漂亮，让人会有这种想法。

「我很幸福，你这么跟我说，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这种事不要用那么认真的表情讲啦，很丢脸耶。」

「可是，对奈奈来说还不够。进了高中的奈奈，每天看起来真的都很开心，说什么想要转学，绝对是骗人的。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就算是说谎也可以……啊，这样又回到原点了、」

房间里刚刚一片混乱的气氛，又变得更沉重了。我跟光的对话也停止了。

「奈奈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话一说完，光就离开了。我只能拚命地向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