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威脅與背叛

六月底的多功能教室相当潮湿。杂物随手乱堆在墙边，室温超过二十五度，因此更加恶化室内的异臭。在这种机兵部活动室内，有一台光学电脑置于角落那狭窄的作业环境——

大和当场愣住，眼前只有盖满灰尘的书桌，没有其他任何人在。

——我记得自己只说过『稍微帮一下忙也无所谓』吧。

大和露出死鱼般的眼神，环视这间媲美猪圏的活动室。

没洗的运动服和防护服堆积如山，大和领悟到那大概就是异臭的来源。

死鱼般的眼神再度归位，眼前所见儘是收据、收据、收据。

——经过那起大事件后，部门成员减少超过一半。钱包管家的双条和再适任不过的杂务（我）脱队后，不难想像后勤业务会处理不好……但是！

「这未免太多了吧！？」

大和吐槽起不存在的某人。

书桌隔壁有把袋子塞得满满的〔收据〕，全部共七袋。

机兵部的部门经费使用报告，约一年份没提交。

于是今天才请前杂务人员大和火速赶来。

大和两眼充血地开启电脑，再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关于加班与业务支出的会计资料夹。

行云如流水般翻阅资料夹的大和，忍不住咬牙切齿。

——有记得申请加班的人，也有没申请的人！学园方也是！汇薪资时都是怎么算的啊！冰室义塾也太随便了吧！以为劳基法是什么啊！全日本的黑心企业都给我去死！黑心去死！那群家伙也是！我明明说过那么多遍，收据记得要每个月整理！

大和想起将这座臭山推给自己的混蛋的脸孔。

《抱歉，看来需要提交的报告积了不少，你好像有当会计的经验，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结束后你就自行回去吧。》

「别说回去，根本是要我别休息吧！是在暗示我不準睡觉吧！？那个伪君子一开始就叫我干这种事，做法未免太黑心了吧！黑心去死！」

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夏树离去时，现任部长讲的话。

《啊，七……嗯？我想想喔，谢谢七学长！之后万事拜託啦！走吧，队长♪今天也来模拟战吧！》

「说什么走吧！还有我叫七扇！你差不多该给我记住了吧！还有这是你的工作！」

大和整个人彻底歇斯底里，并用力抓起头皮。

大动肝火约两分钟后，大和回归冷静，并「哼」一声从鼻子喷气。

「谁干得下去。」

当他準备转身离开活动室时，却看见那个。

书桌上立着一张照片，还放着插有一朵花的玻璃瓶。

大和认为只有这块地方打扫乾凈，是活动室内最神圣的地方。

——她在管理部门经费方面也很粗糙呢。

那张照片是神无木绿的遗照。大和眯细双眼，浮现微弱的笑容。

*****

当自己正在独自整理收据时，此时穿防护服的绿走来。

「大和A梦〜！糟糕啦！之前去庆功宴时我忘记拿收据啦！」

大和心想又来了。大和与绿两人独处时，总是会不小心露出真面目，因此必须小心说话别太过火。

「神无木同学，请问你知道私自挪用这辞彙吗？你做的事可真是糟糕透顶了……然后呢？你们吃饭花多少钱？」

绿的手指摆在嘴边，彷佛回想起当时的滋味。

「因为是新开幕的烤肉店！大概五十人去吃，约三、五万左右？」

「慢着！你真是太差劲了！而且居然没找我去，臭婆娘！」

深受打击的大和讲话变得毒辣起来，此时绿眼神游移。

「咦？好、好奇怪喔，我明明有拜託小葵去通知你。」

「根本不能拜託那种肌肉少女对吧！我看她连脑袋都装满肌肉！你是白痴吗！受不了，给我自掏腰包吧……我不会拨部门经费下来。你就给我好好记取这次教训。」

绿大受打击，边哭边用双手敲打大和肩膀。

「呜呜〜！要是我拿出三、五万！这个月就只能喝水吃草啦〜！」

「神无木你听好，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栗林中将在硫磺岛率领的日军，为了多保存点储备粮食，甚至连杂草汤都喝——」

被敲打的大和忍不住觉得她很可爱，绿却沮丧地垂落肩膀。

「我不想在泡泡浴店工作耶……做上四十回左右能赚到三、五万吗？」

「你实在是！拜託你更珍惜自己一点，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啦，混蛋！」

大和火冒三丈到连自己都莫名其妙，拚命压抑怒火的他起身后，绿的眼睛睁得圆亮。

「咦？那你会帮我想办法？」

「要是你到泡泡浴店下海的谣言传开，我就準备要沉进骏河湾去了，这可不是在打比方。」

大和脑海浮现惨遭葵痛殴顺便被宰掉的未来。他总是很不会应付葵。

「你是三天前去的吧？我想POS资料应该还留着。既然你带那么大队人马去，我想店家大概也还记得。我们过去一趟，你赶快换衣服。」

「万〜岁！大和A梦〜！最喜欢你啰〜！」

*****

——她真是每次一有事就黏着人不放。

大和默默放回遗照。基于一丝不苟的个性，他开始擅自动手调整照片和花瓶的位置。

——神无木啊，我能在那男人身上赌一把吗？

儘管很清楚照片的主人会怎么说，大和却往后拖延应得的答案。

大和一个转身，回到自己昔日的办公桌。

「只是帮忙做点杂活，应该不会遭天谴吧……」

照顺序让头、两手腕、双手手指的骨头髮出喀啦声后，大和充满干劲地捲起衬衫袖子。

户外于同时刻开始下起滂沱大雨，夏树边眺望窗外边走动。

夏树于特别楼的走廊上迈开步伐，目的地是前几天才从本土回归的雷鸟的办公室。雅緻的木製门扉耸立，夏树在办公室前採取稍息姿势。

「冰室夏树！现在抵达！」

「进来吧。」

雷鸟出声回覆后，夏树便拉开门。

拉下百叶窗的室内昏暗不已，办公室中央摆设一张大理石圆桌。

待在最深处的雷鸟坐在奢华的办公椅上。夏树走近雷鸟身边后，雷鸟便脱掉老花眼镜，其视线远离原本在阅读的光学书面资料。接着夏树说道。

「塾长，有劳您长途奔波了。」

「果然还是在家里最静得下来，要去应付一群内外都骯脏不堪的老头子、老太婆，年复一年，我是觉得越来越辛苦了。不过，至少还有收穫……你看看看这个，艾伦。」

雷鸟边说边递一份书面资料给夏树，此时夏树右眼形成二平方公分的四方形光板。

这是因为他使用了红色怀錶，即万能多用途工具【徽章怀錶】。不透过这只怀錶，夏树就无法阅读困难的汉字与英文。

夏树迅速扫视资料，接着为此感到颤慄。

「抓住潜入政府的大老鼠后，我让他吐露不少情报，结果居然知道很不得了的事。敌人不只有皇家护卫，真正的敌人甚至在他们之上。」

该情报类别属于最高机密，反过来说，既然雷鸟愿意分享给夏树知道，代表自己确实深受雷鸟信任。

「我们立刻策划扩充学园战力，顺便将对人战斗纳入考量——」

「你别这么着急，冰室义塾很擅长与人争辩。既然主导权在我们手上……就让我先从刬除外围障碍开始吧。」，

夏树苦笑，心想这位年迈的指挥官实在相当可靠。接着雷鸟递出另一份资料。

「再来是你要求的【规格外十名数字】的详细资料。这不是一般公开用的，所以你就在这里看完吧。」

夏树感到很不好意思，同时浏览起交到他手上的文件。随后在某人的文件上停下动作，其嗓音颤抖。

「塾长……这果然是——」

「你果然也察觉到了呢，我原本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进展却比我预估的快两天。」

雷鸟窃笑，再从抽屉里拿出香菸并点火。

「【夺取明星计画】最重要的因素……是我和武藏老头超过七年以前，就抢先捏在手里的【明星后继者】。」

夏树脑中的拼图总算凑齐。他最在意的规格外十名数字的谜题，以及为何她想得到他，为此夏树毫不隐瞒地表达自身恐惧。

「这代表，他也算是规格外的意思吗？」

「至少研究班眼里看来是这样。虽然我们狡猾地把他藏起来养大，但他目前的实力还没计算过……艾伦，无论如何都要拉这小鬼加入我方。自从武藏老头不在后，他就开始冒出很多不好的念头。」

夏树再次看向人物资料，此处记载着关于【七扇大和】的事。

此为深夜里发生的事，海上冒出浓密雾霭，是能剥夺视野内一切的浓雾，但仍有〔船团〕在雾中前进。规模如此之大的船团，甚至足以称为舰队。此时忽然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飘浮于遥远上空的卫星没拍摄到船团。

于周遭海域滴水不漏搜索的【海上自卫队】以及【美军第七舰队】的雷达网皆然。船团默默在海面上分开，前方有个类似〔乌龟甲壳〕的物体正窥视海面，甲壳的缝隙间不间断地喷出〔黄色雾状粒子〕。

船团默默前进，可以判断出目的地为第贰富士。

今天也从早就开始下雨，一大早来到活动室的夏树瞪大双眼。

「这里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哼……这还用说，不对……是我努力整理的成果。」

大和一脸泰然自若，眼眶下却有黑眼圈。

机兵部的活动室已经完美整理乾凈。

首先是部门成员散乱在屋内的物品全都彙整到一处，释放恶臭的防护服等全部洗涤完毕，目前丢在衣物储藏室的烘乾机中。

活动室内飘蕩芳香剂的气味。

——因为赌气而决定收拾到完美的我太棒了。啊啊，我真恐怖。

大和显得满心欢喜，夏树边深感佩服边环视周围。

光学电脑周围也彻底打扫乾凈，事务资料夹全都整齐排放在窗边，书桌上摆有按月份分类的整叠收据，以及迟缴的部门经费使用报告书。

与加班有关的文件、未报帐的部分也完美整理好。

大和犹如耗尽全副精力般凝视窗外，夏树对他说。

「真不愧是神无木绿私底下最信赖的七扇大和同学。」

大和的表情急遽剧变阴沉，另一方面夏树则与他对峙。

「神无木绿同学会不会是下意识……真的只是下意识，配合自己描绘的未来『吸引』必要因素过来呢……而这部分无关乎人才与环境……在冰室的赫奇萨研究班的人物资料内是这么记载。」

大和一瞬间动一下眉头。

——就连死后都要当人类们的白老鼠吗……

「据说机兵部最早的出发点叫【支援部】，是专门负责利用战骑装进行后方支援的部门。发配过来的人个性都不适合战斗，即使分配到战斗科，也不期待能成长或活跃，就是所谓的〔不如预期的学生〕……而我听说这机兵部有好几人，都聚集到神无木绿同学身边。」

——这么说倒也没错。她真是莫名黏人……害我差点误会好几十次。

大和回忆起刚进入机兵部时，被绿喊住时的记忆。

夏树继续说道。

「开端只是来自她一时兴起……起初看起来或许只是偶然，不过——」

夏树眼里流露吃惊到甚至足以匹敌惊愕的神色。

「从弹道到空间状态，再到着弹时机几乎都能完美估算的S级複合变化分类（Hybrid）……挖角昔日那位闪光之八进入炮击部队的，不就是神无木同学吗？」

大和以装傻般口吻说道。

「是这样吗。毕竟我没什么朋友，如你所见，我超过一年没一起参与部门活动，所以连名字和长相都被忘了……你这番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夏树溢出乾笑声。

「还有其他人喔。神马之五的伍桥月下同学，动态视力甚至超越顶尖运动员，她的眼睛每〇点一秒最多能阅读十二个文字。而且之所以会发觉她是複合变化分类（Hybrid），也是神无木同学挖角她去机兵部之后的缘故。」

「这还真厉害，偶然居然会连续发生。」

大和态度轻浮地回应，内心却反倒开始燃烧漆黑火焰。

「说到睦见颚同学则依然无法测定……但无变化分类（No Gift）的他是怎么做，才能获得那种操纵技巧，研究人员说还无法找出答案。」

「这么说来，我听说睦见那家伙，来这里之前的身体检测都随便敷衍过去。结果却在非战的营运部閑晃时被神无木抓来。」

夏树来到此处初次表露不悦。

「……你知道吗？觉醒为指定S级的才能开花的赫奇萨，甚至未满全体的百分之〇点二……规格外十名数字的称号绝非夸张，因为大家真的都是规格外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