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七一年九月上旬————接下来的这段故事,目前还隐藏在檯面下。
耀眼阳光从挑高的天花板洒落,令拼製成宗教图画的彩绘玻璃闪闪发亮。
这里是某座宗教寺院中的偏厅,室内摆放着朴素的办公桌与木製床架,墙边还有一个小书柜。
一名年事已高的老者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白色祭司服。此人瘦骨如柴,脸满是皱纹。
老者闭着双眼,躺靠在椅背上,并且微微张开嘴巴,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忽然间……房门被推开。老者睁开一只眼睛,在看清楚来者后,便完全睁开双眼,慢慢坐挺身子。
一名男子走进室内。
这名青年戴着一副墨镜,面容端整,身高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穿着一身皮衣配上外套,是一名浑身上下呈现黑色的东洋人。
老者见状后感动落泪,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当他阖起双眼说了一声「谢谢」后,便开始诚心祈祷。
反观黑衣青年接近后,蹲在老者的面前,微微扬起嘴角。
身为祭司的老者,伸出颤抖的双手,开始抚摸青年的脸庞……同时感动到老泪纵横。
「果然那天的事情是神谕,并不是一场梦。」
老祭司曾经见过一名青年——其相貌与眼前的青年重叠在一起。
「大人您再次降临于我的面前。对于您那天……六十年前引发的那场奇蹟,请接受我由衷的感谢。」
当年的景象,重新浮现在老祭司的脑海中。
在形同废墟的城镇里,诸多生命惨死在怪物们的口中。老祭司率领孤儿们躲进礼拜堂,拚死向上天祷告。祈求神明拯救无助的羔羊们,躲过这场灾祸。
祈祷彷佛得到回应般,【黑魔人】冲过大圣堂从天而降——站在其掌心上的就是这名青年。无论经过多少岁月,当时的画面仍历历在目。
此人正是承蒙上天召唤,代表奇蹟的存在。
「西元二〇七一年,当世界变得更加混乱时……您将会再次降临在我的面前,并且交付我一项使命。如今我确实一如您当年所言,已经成为法王,眼下马里斯四处跋扈,接连剥夺无价的生命。」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伟大啦……只是有件事想拜託你,老和尚。」
老祭司喜极而泣,待青年取下墨镜后,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请让我看清楚您的圣容……呵呵,您果真是上帝的使者,是降临于尘世的奇蹟。您仍一如当年拯救我脱离危机时那样年轻。」
「老和尚你倒是老了许多,变得这般憔悴……祷告不是坏事,但你记得要多补充些营养。」
青年起身,重新戴上墨镜。
「法兰西斯•第二〇一代教皇陛下……我会在近期内拯救三万人左右。」
老祭司缓缓地点头以对,同时继续默默聆听。
「我并不想给你添麻烦,只是希望你能帮忙藏匿这群人。我也答应你,会从一切外敌的手中保护你的国家。包括马里斯在内,若是有哪个笨蛋胆敢拿着大炮跑来找碴,你可以通知我……到时,我会将名为上帝的奇蹟,大张旗鼓展现在你的面前。」
老祭司握住青年的手,将其手背上——六角形中有个【0】的刻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您是要拯救自己的同胞吧……我一定会谨遵您的吩咐,黑衣圣者。」
青年说出一句「拜託你了」,然后从外套里取出一个茶色纸袋,交到老祭司手中。
「这是红茶的茶叶,你去参观庭院时可以泡来喝。」
青年将外套一翻,转身离去。老祭司对着离去的背影说:
「即使过了六十年,您依旧如此忙碌……不知能否耽搁一下,请问您尊姓大名?」
青年止步,扭头越过肩膀露出一张酷帅的笑容。
「仁=长门……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欢迎您再次大驾光临,到时再让我们一起喝茶吧,救世主(弥赛亚)。」
语毕,老祭司高高举起手中的纸袋。黑衣青年•仁再次迈出步伐。
「这是我的荣幸。」
仁离开某国一周后,该国家正式对外宣布退出联合国(UN)。
自从发现末期者,马里斯的侵略日渐激烈后,邻人拥有国光是保护自家领土就已精疲力竭。而且在诱导马里斯前往赫奇萨保管领土时,出现漏网之鱼的情况层出不穷。
全世界变得像昔日那样,皇后种接连在各地出现。皇家亲卫队根本应接不暇,邻人的数量明显不足。
九月上旬,南苏丹首都•朱巴——
褐色的荒野一望无际,炽热的阳光洒落大地,贫瘠的土地上布满铁丝网。数辆军用车弃置于此,随处都能看见战车的残骸。
遍地的铁丝网……被不断前进的士兵种逐渐踩烂。
南苏丹陆军,于前方四公里处严阵以待。现场能看见数台运作中的战车。许多民众手持枪枝,扛起迫击炮,站在军人之间準备迎战。他们都是原本住在这附近的倖存者。
一名少年兵看着眼前的景象,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这根本是恶魔们的行军。
上千只士兵种排山倒海而来。高如一座山丘的兽人•城堡种,率领士兵种向前飞奔。另外在遥远的最后方,还能看见一头外型独特的怪物。少年兵深信,它就是这群恶魔的指挥官。
「咦!?」
少年忽然惊呼失声,周围的大人们也发出类似的声音。
天空彷佛玻璃碎裂般,出现一道裂痕,然后……该存在降临于世上。
黑色裂痕中伸出两条黑色手臂,接着宛如从裂痕爬出来般,显现它那漆黑无比躯体。
其模样有如【魔人】——是一台全身铠甲满是旧伤痕的机器人。
『狩猎开始,亚门特!』
黑色魔人•邻人二零七零号机【亚门特】在空中握紧双拳,捶中目标发出激烈的火花。在掀起一阵漫天沙尘后,亚门特降落在皇后种的面前。
它的绿色眼部摄影机发出妖异光芒,形成一条发光丝带,魔人从地上站起身来。总高度二十五公尺的人型机体,傲然俯视着眼前的皇后种。其力量如同化成一股气势,令它散发出压倒性的存在感。
反观【标準型】皇后种,脸部与胸部各有一张大嘴巴。它对着亚门特发出撼动大气的咆哮声。
随后,城堡种、士兵种接连袭向亚门特。
无论是肩膀、大腿、腰部或头部……转眼间马里斯已将亚门特淹没。
爬满全身的马里斯,露出獠牙準备咬向亚门特的装甲,不过——
魔人跨出大脚,漫步前行。
一步,接着又是一步……它似乎没有重量的概念,或是将这些概念全踩在脚下般,身体不受任何影响地向前走去。
亚门特的肩膀附近,浮现看似魔法阵的图样,于半空中描绘出几何图形,接着它开始沖向标準型皇后种。
从将近十只马里斯之中——冒出亚门特的黑色手臂。它像是抓住鸭子的细颈般,一把抓住皇后种的脖子。
皇后种立刻口吐黑血,静止不动。
高达二十公尺的标準型皇后种……轻轻鬆鬆被人提到半空中,只能无助地抖动双腿。
皇后种伸出利爪抓住黑色装甲,想藉此摆脱亚门特的手臂。
皇后种的正面——从诸多马里斯的缝隙间——能窥见亚门特残暴的面容。
『小嚷啰。』
皇后种的脑袋应声爆裂。下个瞬间,亚门特两肩上的魔法阵随即消失。
所有马里斯——化为大量的黑血喷向四面八方。
现场只剩下亚门特还站在原地。它身上不断散发出蒸气,周围空间在高热下开始扭曲。将近一千两百只的马里斯,全都化成一滩黑血,尸骨无存——
亚门特的驾驶舱里没有座位那类物品,取而代之设有全方位萤幕。
仁傲然地站于其中,双手交叉在胸前。
『老爸,莎玛尔首相同意跟你会谈。』
驾驶舱内传来男子的说话声,仁听完后回答。
「幸好他比想像中听话多了。」
『毕竟联合国都已经捨弃这里,当地又被马里斯摧残到长达三十年以上的内战都被迫中止……经过这场战斗,他们肯定会把你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么一来,我们就能成功确保黄金树的砍伐区。在凑足人力后,开始瓦解外部……颚。」
仁呼唤这个名字,驾驶舱萤幕上出现一名长发飘逸的美男子。
他就是前规格外十名数字的其中一员。
【恶魔之六】——陆见颚。
颚正是与仁联手杀害艾伦•巴札特,将冰室义塾推入无底深渊的罪魁祸首。
「马里斯问题一解决后,反政府军(废物)立刻就有所行动……目前观测到的组织大概有三个。」
仁以右手摸着下巴,露出沉思的模样。
「我认为没必要处理,你觉得呢?」
萤幕中的颚,拨了拨浏海说:
『我也抱持相同意见……所以抵达此处之前,已先将他们刬平了。主要成员有五十人左右,我把他们打包扔进总统的避难所里。或许是这个动作,给对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吧。』
仁丢出一句「真是一群倒楣鬼」,接着拉开萤幕下方的抽屉。这里面是冷藏空间。仁从中拿出一瓶唐培里侬香槟。
他以拇指掰开瓶塞,香槟化成泡沫涌出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瓶。
「敬逝去的路边小石子。」
语毕,仁开始享用冰凉的香槟,画面中的颚肩膀一耸——其实两人直到最近,才逐渐站上世界的舞台。
他们将艾菲娜破坏后,就潜入檯面下,致力于情报收集。
既然两人展开行动……表示时机已经成熟。
「接下来是俄国,这就去替狮子套上项圈吧。」
仁推了推脸上的墨镜。
此事件一个月后,南苏丹共和国也宣布退出联合国。
九月中旬,俄罗斯首都•莫斯科——
【七之生日惨败】后,境内首次出现皇后种。对于当时尚未拥有邻人的人类而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部分国土惨遭马里斯蹂躏。
此城市也是其中之一。
在化为废墟的城市里——仁站在此处的剧场遗址中。
这个舞台採用开放式构造,座位遍布在四周。
但是剧场已被毁得面目全非。首先这里没有天花板,墙壁还被开了好几个大洞,气温仅有七度的寒风吹进室内。而且观众席严重毁损,大舞台甚至缺了一块,室内装潢布满灰尘,让人能感受到时光飞逝。
「嗯。」
仁位在舞台上。
舞台上摆有木椅与茶几。他翘着脚悠哉地坐于木椅上,手里拿着一个铁制马克杯。杯子里装着添加些许威士忌的热咖啡。
「……真是太享受了。」
仁呼出白雾,如此说着。他的对面坐着一名头髮全秃的中年男子。
这名白人穿着一身白色军服,头顶至脸颊有一道刀痕。军服无法遮掩他那结实的身材,右手背上有着赫奇萨的刻印。
此人名叫古斯达卜•布拉托夫——是俄国境内主张解放赫奇萨之反政府组织【古斯达卜猛狮】的首领。
舞台内侧、观众席以及二楼座位都是他的部下,看似已将仁层层包围。古斯达卜提问:
「你要我们听令于你吗?来自东洋的少年啊。」
「太好了,因为很久没说俄语,害我有点担心会语言不通。」
仁轻笑出声,闻了闻马克杯中的香气。
反观古斯达卜,同样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有意思,难道你认为我是个歌颂爱与青春的作曲家吗?」
「放弃可能性就等于放弃选择,我个人的建议是既然你身为领袖,就应该懂得变通。」
仁啜了一口咖啡……此时,已有三十人将枪口对準他。
「奉劝你先学会说话的礼貌比较好,小朋友……对于太嚣张的小鬼,往往在被人提点前,子弹就先飞过来,最后只能躺在装尸袋里,重新回到妈妈的身边。」
葛斯达卜拿出打火机点菸,然后阖上盖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在吞云吐雾后,他的眼中充满杀意。
仁发出轻轻的叹息声,从嘴里呼出白雾。
「单就这点来说,奉劝你嘴巴放乾凈点,我可是远比你年长多了。」
古斯达卜呼出一口气,同时传来三十道枪声。
仁又喝了一口咖啡。
一阵轰然巨响——大气为之撼动,震波以舞台为中心向外扩散出去。
宛如颱风过境,观众席、瓦砾与墙壁都被连根拔起,三十名部下也未能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