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见沙希站在宿舍房问的窗边,欣赏着暮色下的东京街景。
微风飘进房间,轻拂着随意放在桌上的书本,吹向房间角落的床铺,床单随之轻轻起舞。
她呆然地看着此情此景,猛然发现自己正在思考,这能不能应用在魔术点子上?能不能成为取代「起舞的手帕」的节目?即使手完全没有碰到,布也会自行起舞。关键就在于风。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表现得像奇蹟?以前,曾经有一个国外的魔术师,设计了一个把半圆形的保丽龙飘浮在半空中的魔术点子。方法很简单,只是用吹风机吹风,使保丽龙停留在半空中。但那个设计简直糟糕透顶,不仅吹风机必须藏在舞台的地板下,还要用大音量的背景音乐掩饰马达的声音。沙希认为根本不值得大费周章地表演这种魔术。而且,这种商品竟然还在魔术用品商店卖一万圆。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看着随风起舞的床单好一阵子,她渐渐发现自己的想法和那个愚笨的设计似乎没太大的差别。她觉得很沮丧,便放弃了这个灵感。
远处的东京铁塔点灯了。首都的高速公路上,开着车前灯的车河蜿蜒流逝。
今天,也是一整天都没和班上的同学说话。刚开学的时候还好,但最近几乎没有和朋友聊天。其实,沙希很本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她就读的那所国中,所有的学生都来自东京都内各育幼院,也没有社团活动。放学后,许多人在允许的範围内打工。如果在同一个地方打工,或许彼此会有一些交流,但沙希在放学后,仍然是孤独一人。她不是在魔术广场当伙计,就是在出光玛丽表演的后台打扫,或者是当冒牌观众。在日复一日的这种生活中,怎么可能交得到朋友。
她拿出五百圆硬币,放在右手握紧的拳头上,然后用指根转动硬币。这叫「转钱币」,算不上是魔术点子,应该是花式表演的技巧。沙希可以转得比任何人都快,她有自信可以转得比任何一个成年的魔术师都精采。但这没什么好得意的,自己每天都在练习,做不好才是奇怪的事。
当然,其他魔术师也会每天练习,但大部分魔术师除了转钱币以外,还有不计其数的技法需要练习。沙希却没有太大的自由,所以便有很多时间可以练转钱币。每天,沙希都会把钱币放在手上来来回回滚一个小时。
买道具需要钱。一副魔术标準配备的扑克牌,她必须用上半年。听说国外的魔术师一天的练习就要用掉三十几副,因为一旦流汗影响滑度,或是手的热度导致牌变形时,就会马上换新牌。沙希放在桌上的这副扑克牌已经变成了灰色,到处都是摺痕,连别人在玩抽鬼牌时都会遭到嫌弃的这副牌,沙希却很爱惜地使用着。她每天练习一小时扑克牌。虽然这对练习技巧而言很不充分,但这样才能让扑克牌撑久一点。
从小,她就立志长大要当魔术师,她从来没有做过其他的打算,也从来没想过当了魔术师后要做什么。在学校的升学指导时,老师不是不以为然就是怒斥她,叫她认真回答。所以,每次要谈论或是写下自己的志向时,她总是觉得很困惑。
父母曾经是魔术师的身影,留在她遥远的记忆中,她对这样的形象也没有任何排斥。即使在失去父母后不久,当她得知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父母不太一样,大部分家庭在经济上都比自己家里更富裕时,她仍然没有改变初衷。或许这是因为她至今为止,只知道这个工作的关係。总之,她决定长大以后要当魔术师。她对此深信不疑。
上小学后,沙希仍然每天练习魔术。魔术现象和机关大致可以分为几种类型,技巧也很有限。因此,只要学会这些技巧,就可以自称是魔术师。事实上,沙希现在知道,许多大人真的靠这些三脚猫的技巧自称为魔术师。谁都可以说自己是魔术师,当魔术师不需要证书。但自己不会感到惭愧吗?买一套一千八百圆的道具表演魔术时,其他买这套表演道具的人也知道其中的机关。身为魔术师,不是应该自己设计魔术点子、魔术机关吗?沙希心中常常抱着这样的疑问。
沙希常利用下课时间在笔记簿上划一些奇奇怪怪的设计图,同学们都对她敬而远之,她也因此受到孤立。虽然她曾经遭到校园暴力,但一开始她还以为并不是只有自己受到欺侮,后来才渐渐知道,是全班的同学把自己当箭靶。原因就出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升上高年级后,她对过世的双亲产生了憎恶,但她仍然没有放弃魔术,因为她认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或许,这只足她的成见,但那时候她就像着了魔似地拚命练习。她从来没有表演给任何一个同学看过,别人也不想看。
有一天,她看到一个同学把铅笔在右手的指尖上转了一圈。是以大拇指根部为轴,利用离心力让铅笔转了一圈。沙希当时早就学会转钱币了,却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不曾出现在任何魔术说明书上的技巧。越来越多的同学在上课时变现地转动铅笔,下课时,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沙希很懊恼,自己可以表演更厉害的绝招。然而,因为小学不允许学生带钱去学校,所以她还是无法表演转钱币。
于是,沙希开始拚命练习转铅笔。不久后她便掌握了诀窍,在上课时也和大家一样转铅笔。同学向她投以冷漠的视线和阴郁的眼神,老师还把沙希臭骂一顿。同学们玩了那么久,老师都不曾表示过任何意见,沙希只玩了一次,就受到了处罚。从此之后,沙希便知道父母那件事所产生的影响也波及了大人。
在转铅笔这件事上被沙希抢尽风头的同学们,很快厌倦了这个游戏,开始流行起跳舞。最初是模仿电视的ParaPara舞,渐渐发展为正统的街舞。好像是某个上舞蹈才艺班的同学推广到班上的。
下课时间成了跳舞时间,无论男生、女生都跳得不亦乐乎。沙希虽然也想要翩翩起舞,但和转铅笔时的动机有所不同。已经明显遭到孤立的沙希很希望能够藉此交到朋友。
由于没有同学愿意教她,她只能记住舞蹈的动作,回到宿舍后,独自刻苦练习。她的房间里没有镜子,无法得知自己的舞蹈动作到底好不好看。于是,她就在三更半夜一个人跑到街上,看着自己在熄灯的橱窗前的影子练习。虽然曾经因此遭到少年队的辅导,但并没有令她产生放弃跳舞的念头。跳舞不仅用手指,更可以用全身来表现,这个她之前从来不曾感受过的世界是多么新鲜。沙希欲罢不能地爱上了跳舞。
终于,沙希开始在下课时问跳舞。同学们纷纷停下脚步,冷眼斜视着沙希。然而,沙希心里很清楚,他们即使装得再冷漠,也无法无视自己的存在。因为自己每天苦练到天亮,自已比他们跳得好太多了。班上即使有人可以依样昼葫芦地跳机械舞,却只有沙希一个人会跳霹雳舞。沙希知道,如果自己是他们,也一定会看得目不转睛。
在她跳舞的时候,朋友们渐渐围了上来。不是同学,而是朋友。她很自然地这么认为。不知不觉中,她的舞伴增加了。放学后,也会和朋友一起度过。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每天的生活似乎部充满了阳光。
然而,这种好日子却出其不意地结束了。老师说,禁止跳舞,因为跳舞可能会造成意外受伤。到底是谁先开始跳舞的?当老师这么问时,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沙希的身上。不是朋友,是同学。于是,沙希周围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老师把沙希一个人留了下来,狠狠骂了一顿,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或许,老师想要让她厌恶上学。全班同学的监护人都讨厌沙希,老师的态度只是反映了这件事而已。
然而,沙希并没有很受伤。虽然感到难过,但又觉得反正每次都是这样,所以也就再度接受了现实。不管相信任何人,总有一天会遭到背叛、遭到嫌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自己比那些同学更了解世间百态,几乎快看破红尘了。在发现这一点后,沙希不再和别人交往,也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上国中后不久,饭仓就出现了。儿时的记忆日渐模糊。他说他曾经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工作过。他问了沙希的志愿,沙希回答说,想当魔术师。饭仓提供了一边在魔术广场工作,一边磨练技巧的机会。和店里的伙计之间虽然会偶尔聊天,但也没有深交。即使和向来趾高气扬的出光玛丽以及整天碎碎念的吉贺相处.也不觉得特别不舒服。
如今,沙希已经十五岁了,至今仍然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当魔术师。她很清楚职业魔术师在日本演艺界的地位并不稳定,不仅无法和其他艺人平起平坐,反而显得地位低下。然而,她并不感到意外。人们会因为看了一场令自己目瞪口呆的魔术表演,就喜欢上这位魔术师吗?不可能。
人们会深深地迷上打破世界纪录的运动选手,受上歌声优美的歌手。因为,这些都是真实的。然而,魔术师却只有机关,是因为对方不知道答案,才能够表演的「神奇」。而且,这些机关其实是花钱买来的,只能算是借用别人的创意。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魔术师的。至少,观众是这么认为的。
沙希从来不认为魔术师会受到观众的爱戴。以魔术师为职的人欺骗他人,放弃得到他人的爱戴。自己只不过是个为大家提供惊奇和消遣的人物,这简直太可悲了!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从事这个行业呢?一般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然而,沙希心想。这个行业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父母才会终生以魔术师为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个疑问,或许就是支持自己的动力。
她叹了口气,把身体靠在椅子上。天空中只剩下一道夕阳。带着灰蓝色凉意的街景和霓虹灯交织在一起。这是她在一天之中最喜爱的时光。
为什么事到如今,突然会思考这个问题?理由很清楚,就是此时此刻,她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件对社会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这间六席大的房间虽然没有电视,但宿舍食堂里的电视在播放电脑病毒相关的报导之间,数度穿插了吉贺董事长引发的事件。电视昼面上出现了魔术广场的店面和嫌犯吉贺的照片。出光玛丽接受了记者的採访,玛丽口若悬河,好像是她协助解决了整起事件。沙希觉得,这种事很本无所谓,她了不想和大人的自私牵扯不清。
沙希从来没有想过吉贺到底是怎样的人,既不认为他是好人,也不觉得他是坏人。对她而言,那只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人而已。事到如今,虽然对吉贺很生气,但每个大人随时都可能背叛自己。每个人都可能变成吉贺。
以前,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也从来不知道哪一天会变成大人。然而,她觉得昨天正是让她在一天之间长大的日子,觉得自己突然被丢进了大人的世界。警察寻求自己的协助。自己身上有他们所没有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寻求自己的协助。然而,他们所要求的东西,并不是沙希想要带给大众的。吉贺利用魔术机关犯罪,自己具备了和他相同的知识和思考力,所以警察才会向沙希求助。她是罪犯的女儿,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就是沙希存在的价值。
她并没有悲伤。又不是第一天碰到这种事,只是让她再度认清这个事实而已。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然而,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儘管她并不感到悲伤。她已经习以为常,早已经麻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昏悄然消失,夜幕降临了。
她感到有点凉。把窗户关上吧。正当她闪过这个念头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可能是有人来通知自己可以去洗澡了。沙希站了起来,走向门的方向。这间狭小的日式房间铺了地毯后,看起来勉强像有西式房间的味道,到处散乱着学校的教科书和衣服。她应了一声「来了」,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乍看之下,她没认出对方是谁。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头戴着魔术师的礼帽,但不是真货,而是在派对用品专柜时常看到的塑胶玩具。然而,这个人身上却穿着和帽子毫不搭调的刻板西装。
沙希吃了一惊。眼前这个男人是舛城。他带着浅岸和惠子一起出现在门口。三个人手上都抱着纸袋,西装口袋也鼓鼓的。
「妳好,」舛城亲切地说:「我们可以进去吗?」
沙希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然后又看着舛城。他们三个人一进来,就会把房间挤满了。「这里是宿舍,规定外人不可以进入。」
「别这么说嘛,管理员已经同意了。」
沙希叹了一口气。只要他们出示警察证,通常都可以畅通无阻。
「请进。」沙希说着,退回房间。
打扰了。舛城一行人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进来。当他们脱了鞋子进房间后,舛城便拿下像是礼帽的帽子,打量着房间,「这里还不错嘛。」
「请你别开玩笑了。」沙希坐在床上。这是房间里唯一可以坐的地方。
「不,」舛城看着窗外,「我没有开玩笑。我刚考上警察时,住的宿舍只有这里的一半大,也毫无景观可言。一打开窗户,就看到隔壁那幢房子的墙壁。即使遇到火灾也无处可逃,简直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警察的宿舍。」
「刑警先生,」谁有閑工夫听他喋喋不休。沙希抱着手臂,说:「请问,有何贵干?」
舛城转身看着沙希。他一脸尴尬的笑容,杵在那里,然后对沙希说:「想请妳过目一下我们的练习成果。」
「练习?什么练习?」
「首先,」舛城清了清嗓子,「就从一号球员浅岸开始吧。」
浅岸慌忙向舛城表示抗议:「从我开始吗?」
「当然由最年轻的开路,这是常识。」
「论年轻的话,应该是惠子……」
惠子毫不犹豫地说:「我不是早就说了我是第二棒吗?」
浅岸困惑地看了看舛城,又看了看惠子,忐忑不安地走到沙希面前。他用缺乏自信的眼神瞄着沙希,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扑克牌。是扑克牌大小的「集合牌」。他用颤抖的双手打开盒子,拿出扑克牌,在两手中摊开呈扇状。至少,他的原意是想要摊成扇状吧。沙希在心里想着。但事实上,这些牌与其说是扇状,倒不如说是扭曲而不均匀的半圆形。
「请吧。」浅岸神情紧张地说。
「请什么?」沙希问。
「请抽一张牌。」
浅岸的额头上渗出无数的汗珠,可见他有多紧张。沙希把右手指尖靠近扑克牌。但浅岸的手腕一转,把扇状的扑克牌偏向一旁。沙希正想要从别的地方抽一张牌时,他又把扇状的中央部分凑了过来。浅岸很坚持地放在沙希面前的那个地方,很不自然地散得特别开,似乎示意她拿那一张牌。
沙希心想,可能他是囫囵吞枣地学了「摊牌迫牌」的手法吧。「迫牌」就是强制的意思,虽然让观众以为是自己自由选择了其中一张,其实是魔术师运用技巧让观众抽出动过手脚的那张牌。在魔术中,这属于中等程度的技巧,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出来的。由于浅岸的迫牌方式太不自然了,沙希忍不住抱着同情的心情,抽出了那张牌。
浅岸似乎鬆了一口气,对沙希说:「请妳看一下这张牌,麻烦妳记下来。」
这种尊敬的语气更显示出他的不专业。沙希看了扑克牌一眼。是红心A。
「我看了。」沙希说。
浅岸翻着白眼,似乎在回想下一步要怎么做。然后,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手,捡起放在地上的纸袋,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找什么。他从袋子里倒出几个廉价的魔术用品后,拿出一个拍立得照相机。笑一笑。他的话音未落,就把照相机对着沙希的脸,闪了一下闪光灯。
沙希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眼前遗留着红色和绿色的光影。哪有这么突如其来地为人拍照的?也太过分了!
浅岸从照相机里抽出照片,出示在沙希面前。白色的照片上还没有显影。浅岸说:「请妳看清楚了。」
这个魔术的机关,就是利用双重曝光先拍好的红心A和沙希的照片重叠在一起。而魔术的关键,是要让观众纳闷,为什么自己随便选的一张牌会出现在照片上。因此,利用摊牌迫牌的技巧,强迫观众抽取红心A的那一剎那,就决定了这项表演的成败,但浅岸的手法那么生硬,怎么可能令观众产生惊讶?
照片终于慢慢显像了。沙希脸的部分和扑克牌重叠在一起。浅岸洋洋自得地说:「妳看一下吧。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沙希快受不了了。照片上拍的是方块A。
「这不是妳刚才选的牌吗?」浅岸问。
「不是。」沙希把手上的牌翻了过来,递给了他。
他似乎没有看懂那是一张红心A。浅岸正想抗议,沙希说:这是红心A,照片上的是方块A。
看来,他在摊牌迫牌前的準备阶段时,就已经出了差错。浅岸搔着头,说:「反正,很像嘛。」
沙希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看着舛城。舛城也同样露出尴尬的表情,转头看着惠子。
「惠子,」舛城说:「妳是中坚分子,要加把劲。」
相较于浅岸,惠子比较沉着。她慢慢走到沙希面前,行了一礼。她紧绷着脸,看起来还真有点魔术师的味道。她从口袋里拿出零钱包,拉开拉链,想要把零钱拿出来。然而,却无法顺利拿出来。呿,惠子咂了一下舌头。
怎么可以在观众面前咂舌头?沙希暗自叹了一口气。
惠子好不容易拿出了她想要的零钱,她环顾房间,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应该是找不到桌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沙希察觉了她的窘态,挪了挪自己坐的位置,请惠子也在床上坐下。
惠子一坐在沙希旁边,就把零钱排在床上。六个五百圆,一个十圆。看到这里,沙希已经猜到惠子一定想要表演「韩秉谦移动」(编注:一种硬币魔术的移动手法)。但这需要相当的技术才能表演成功,不知道她能做到什么程度?沙希不禁产生了些微的兴趣。
然而,惠子的功力却令沙希大失所望。她左手和右手分别拿了三个五百圆,并把十圆拿在右手。然后,猛然用右手用力敲了一下床,出示了硬币。结果.其中一枚硬币从床上滚了下来。
惠子又咂了一下舌,捡起了硬币。正準备往下继续时,好像忘了接下去该怎么做,双手握拳地悬在半空中。
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要花几小时才能表演完。借我一下。沙希说完,从惠子手上接过硬币。左右手各拿了三枚五百圆硬币后,右手又握了一个十圆。她打开左手,出示了三枚五百圆硬币后,又握起拳头,然后假装出示右手上的硬币,其实是把硬币藏了起来,再偷偷地把左手上的三个五百圆丢在右手上。这个动作必须够自然。沙希心想。虽然许多书上都介绍说要假装把硬币拍进桌子,但这样反而显得不自然。
沙希左右两手部紧握着,看着惠子。惠子眉头紧锁地注视着沙希的双手。惠子似乎忘了她自己学的韩秉谦移动技巧其实已经完成了。沙希假装用「魔法」把硬币从左手送进右手,然后张开了双手,右手上出现了六个五百圆。从惠子的表情就可以一眼可以看出,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讶。
沙希对惠子莞尔一笑,然后问舛城:「接下来呢?」
惠子收拾着硬币,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舛城向前跨出一步,鞠了一躬后,用手示意沙希站起来。
沙希站在舛城身旁。舛城耍帅地打了个响指。浅岸从纸袋里拿出录音机,按下开关,音乐随即响起,是西洋的快节奏声乐乐曲。他选曲的品味倒是不错。沙希心想。
舛城拿出一张纸。一看就知道是火焰纸。他把火焰纸捲成筒状,又继续折成玫瑰花的样子。然后,像在对花说咒语一样,用手指摸着花蕾周围,再慢慢地把花竖起来。鬆开手,纸做的玫瑰就浮在半空中。
沙希虽然知道这个魔术的机关,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现象。舛城把「看不见的线」
的一端咬在嘴里,另一端应该固定在书架上。他应该用了一种名叫「魔术蜡」的黏胶。但舛城完全没有初学者在使用「看不见的线」时常见的,那种像老人般东倒西歪的动作。他镇定自如地掌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或者是不见蹤影的极细的线。
纸做的玫瑰随着音乐上下起舞。舛城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纸玫瑰。随着一道闪光,火焰纸便烧成了灰烬,但舛城的手上却出现了一朵红色的玫瑰。一定是在闪光今人眼花撩乱时,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的。但他把时机掌控得恰到好处。
舛城假装闻了闻花的香味,然后递给沙希。沙希忍不住笑了起来,舛城一定看过职业魔术师演出的录影带。
沙希接过玫瑰。不是假花,是真的花。为了避免在取出时勾到,事先把玫瑰的刺都修掉了。在做準备工作时,一定费了不少工夫。
舛城鞠躬时,沙希为他鼓掌。舛城用眼神催促着同行约两个人。惠子和浅岸也鞠了一躬。
「把音乐关掉。」舛城对浅岸说完,转向沙希,「怎么样?」
这几个不速之客,自说自话地开始表演后,现在又要别人发表感想。不过,沙希再也无法皱着眉头或面无表情。她露出自然的笑容,对舛城说:「在我十五年的人生中,这是一场最糟糕的魔术秀。」
舛城低下头,用手抓着头。浅岸也一样。只有惠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但是,」沙希坦诚地说:「看了很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三个浑身紧张的人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舛城说:「MVP应该是我吧?」
沙希终于发现了舛城的作战计画,「你一定觉得自己最厉害,所以了最后表演吧?他们两个人,真的,还满烂的。」
浅岸拉高嗓门,「太不公平了。舛城猜拳赢了,所以抢到这个线的魔术。扑克牌本来就很难。」
「笨蛋,什么线不线的。」舛城苦着一张脸,「不能在观众面前泄露机关。」
浅岸沉默了片刻,立刻反唇相讥,「沙希小姐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怎么可能强迫观众抽我们想要他拍的那张牌……」
「这并不难。」沙希说。
「真的吗?」浅岸露出讶异的表情。
沙希拿起一副扑克牌,翻过来看了一眼,找到了方块A,用小拇指夹住那个位置,然后把牌翻了过来,将牌摊成扇状,用指尖顶了出去。「抽一张。」
当浅岸的手指接近时,她微微抬起小拇指,使方块A刚好在方便抽取的位置。只有方块A比其他牌稍微摊开一点,更方便抽取,但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浅岸抽了那一张,翻过来一看,顿时瞪圆了眼睛,「是方块A!」
「这就是摊牌迫牌。但是,」沙希说:「虽然魔术师都认为这种迫牌招数很有效,其实并不是这样。当有些观众会想要好好选一张牌时,这种方法就失效了。而且这类观众通常觉得魔术很有趣,而这种迫牌方式往往会辜负观众的期待。但大部分观众的性格都比魔术师成熟,即使觉得有点不自然,也会佯装不知。于是,魔术师就会产生误解,以为自己骗过了观众。许多职业魔术师都这样。」
「但是,」浅岸发自内心地表示惊讶,「妳刚才做得很自然,我还以为是我自己选的。」
舛城撇着嘴角,「沙希当然比你厉害。」
沙希看着浅岸,「但你为什么偏偏挑这么难的技巧?如果想「强迫」别人抽某一张牌,可以使用魔术牌,或是「切牌迫牌」的方法远比较简单。」
「问题就在这里,」舛城用手指抓着眉毛,「我们认识一个在百货公司专柜当玩家的人,叫木村,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教我们。他也有推荐妳说的那种有机关的扑克牌,像惠子的那个魔术,我们也知道只要使用魔术币,表演起来就很轻鬆。对了,即使不需要用丝袜的线,那里也有卖那种叫「看不见的线」的商品。」
「那太贵了,怎么买得下手,那种消耗品竟然要卖一千九百圆。所以,我都是拆旧丝袜,把线拉出来。」
「是吗?反正,虽然有许多现成的魔术商品,但我们觉得不行。因为,我们想要当魔术师。」
「魔术师?」沙希惊讶地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妳觉得怎么样?先不管他们两个人,我的表现应该可以称得上是魔术师吧?」
「刑警先生,我问你,是不是会开车,知道怎么戴手铐,就可以叫刑警吗?没这么简单,对不对?只学会一、两个魔术,怎么能叫魔术师?」
「话虽如此,但至少已经站在门口了,能不能算入门了?」
「这还差不多。」
「太好了。」舛城露齿一笑,「那就姑且算是见习魔术师,以后,还请师傅多多指教。」
「师傅?我吗?」
「对。」舛城假装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说:「对了,我今天早上也有拜託过妳。要追蹤吉贺的下落,需要藉助魔术师的智慧,尤其是像妳这么优秀的魔术师。但妳说我们不是魔术师,所以拒绝了我的建议。」
沙希觉得莫名其妙,正想反驳。但舛城阻止了她的发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已经是魔术师了,至少,也勉强算是学徒。所以现在重新拜託妳,请妳协助我们。在妳放学后,来帮我们一、两个小时就好。拜託了。」
看到舛城低头拜託,浅岸和惠子也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