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希站在东亚银行会议厅的舞台上。
放眼望去,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只有音控的工作人员,但舞台上却挤满了设置照明和搬运大型道具的人。所有人都穿着清一色的蓝色工作服,在舞台上忙来忙去,沙希只能愣愣地站在一旁。
眼前的情景令人难以置信。虽然只是排练,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偌大的钱台上。
上午十点。九小时后,自己就要在众多观众前表演。所有的聚光灯都会打在自己身上。
舞台好宽敞,是包含观众席在内的爱波里剧场的三至四倍。自己可以在这么大的空间飞来飞去。想到这里,紧张就变成了兴奋。
只有两、三组晚上表演的艺术家在后台休息。那些大牌的都要到下午才会出现。但能够和他们一样,在后台拥有自己的房间就是一大光荣,而且,还要由自己表演开场节目,一切就像在做梦。
一阵不安突然袭来。她看了一眼观众席。引颈期盼艺术家上台表演的歌迷们会不会对自己喝倒采?会不会完全不鼓掌,保持沉默?
然而,这种负面思考很快就消失了。在爱波里剧场时,那么多观众为自己沸腾,绝对不会有问题,自己的表演完全可胜任无愧于盛大晚会的开场节目。
「去装地线,」一名工作人员大声吼着,「弄完后,再按照设计图调整照明。」
「还没有调整聚光灯。」
「我不是说了吗?那个先等一下,要先把电线拉好,把灯桥装好。」
「好。」
工作人员精神抖擞地交谈着。沙希完全看不懂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自己彷彿闯入了另一个世界,自己有资格站在这里吗?又有一丝不安掠过心头。
不要担心。沙希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任何情况,自己只要上台表演五分钟。不妨当作是参加运动比赛,不必在意胜负。自己只需要以最佳状态表演已经决定的节目,自己儘力就好。
「沙希。」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饭仓。
「饭仓先生,早安。」
「早安。」饭仓微笑地走了过来,「会不会紧张?有把握吗?」
「虽然很紧张,但应该没问题。」沙希说着,注意到饭仓背后站着两个男人。他们穿着工作服,体格特彆强壮,和周围的人很不一样。一个人理着光头,另一个人剪平头。沙希问:「这两位是?」
「喔,他们是专门负责高空作业的工作人员,他们会帮妳拉钢丝。」
沙希显得有点困惑,「如果是这件事,我昨天已经说了……我希望自己来拉钢丝。」
饭仓瞪大了眼睛。两名工作人员互看了一下,嘻嘻她笑了起来。
他们一定觉得自己无法胜任。沙希说:「在爱波里剧场时,我也是自己拉的钢丝。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我自己拉的时候,也可以做适当的调整。而且,这也关係到魔术的机关,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沙希,」饭仓叹着气,「我能理解妳的心情。但这里不是像我那幢大楼里的小剧场,必须和其他工作人员协调合作。而且,要在这么大的舞台上垃钢丝,还是要由专业的人来负责。」
「没错,」光头男对沙希说。人不可貌相,他说话的态度很沉着。「听说,妳要在舞台上设置多个支点,拉总计八十公尺的钢丝。妳也看到了,现场有许多複杂的机器,钢丝的支点需要滑轮。在这个会议厅用升降台作业时,必须要用安全带,在空桥上作业时,也会有危险。我们都有劳动安全卫生法规定的「建筑架组合等作业主任者」的资格,只有我们才可以在超过五公尺以上的高度进行作业。」
「但是,」沙希说:「我在表演时,实际了解钢丝的哪一个支点会承受多大的负担。至于这里的机器,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可以在不影响其他机器的情况下拉钢丝……」
饭仓耸了耸肩,「沙希,还是交给专家处理吧。」
当然,饭仓说的完全正确。但有些事,只有沙希最清楚。「我可以在旁边参观吗?」
平头男偏着头,「我看,好像不太方便,而且,我们会做很久。」
「时间应该不会太久。虽然这里比爱波里剧场大很多,但拉钢丝的方法应该大同小异……」
「请问……」光头男不耐烦地看了看他的伙伴,又看着沙希,「如果只是拉钢丝,当然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妳也看到了,其他还有许多工作人员在作业。为了避免对他们的作业造成影响,比方说,要在灯桥调整好之后,我们才能开始拉钢丝,也不能爬上灯光猫道(catwalk)。在这么大规模的舞台上作业时,团队工作十分重要。不能像业余表演那么马虎。」
这番话显然话中带刺,有一种专业人士特有的、看不起业余的自负。但他们说的话的确有道理。
饭仓心平气和地说:「妳要为表演养精蓄锐。準备工作就交给专家,妳就专心表演吧。」
「好吧,」沙希终于让步了,「就这么办吧。」
光头问她:「拉钢丝的设计图呢?」
饭仓用眼神催促着沙希,沙希拿起放在钢管椅上的笔记簿。昨晚饭仓就要她带来,所以,她早就準备好了。
两名工作人员一脸诧异。可能是因为画在笔记簿上的关係吧。但当他们接过笔记簿,在手上翻阅时,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哇噢,」光头男点着头,「原来是以毫米为单位画的图,还计算了比例尺,这样,就可以适用于所有大小的舞台,这么一来,我们的準备工作绝对不会有问题。」
「只是,」沙希说:「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事?」平头男问。
「在你们拉好钢丝后,距离开幕还有一点时间吧。在表演开始前三十分钟,我想一个人在舞台上。因为,我要準备鸽子之类的机关……」
「喔,」光头男笑着,「妳不想被别人看到吧?了解了,就这么办。」
「那么,」饭仓转头问那两个人,「可不可以麻烦你们?」
没问题。平头男回答着。「我们一定会準备得完美无缺。那,我们先走了。」
沙希目送着两名工作人员远去,心里隐隐有一种空虚感。
「沙希,今天我还有其他的工作,我先去忙一下。七点时,我会準时来看妳。」饭仓说完,準备离去。
「饭仓先生。」沙希叫住了他。
饭仓停了下来,回过头。
「请问,」沙希略显犹豫,无法顺利说出话来,却又不得不问,「饭仓先生,你说舛城先生曾经照顾过你……」
一阵短暂的沉默。饭仓突然笑了起来,「就是我被逮的时候,当时妳也在场。但那时候妳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沙希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
「我之前就想找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妳,」饭仓迟疑了一下,「我是骗子,我因为凭证商法犯了诈欺罪,吃了几年牢饭。」
沙希果然地注视着饭仓。
饭仓露出惯有的笑容,「所以,虽然妳父母很照顾我,但我却一直无法和妳见面。沙希,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要说……如果这次表演成功,妳有机会成为职业魔术师,最好和我保持距离。」
「为什么?」
「魔术师就像是艺人。而且,妳就像那些偶像一样,很受欢迎。如果被八卦杂誌报导妳的监护人有前科,会破坏妳的形象。」
「我才不管他们呢,」沙希说:「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就好了。」
饭仓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真窝心。但公众的态度比妳的想法更重要。出社会就是这么回事。」
沙希没有说话。饭仓默默无语地注视着沙希。
「那我走了。」饭仓转过身,「我很期待妳的表演。」
沙希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孤独感和将要面临的重重困难的使命感複杂地纠结在一起。望着饭仓渐渐远去的背影,沙希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她担心,自己再也看不到饭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