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沟。
从北海道的东北方,沿着日本东方海底,呈南北纵向伸展开来的海沟。
这条又长又深的缝隙,长度大约有八百公里;至于深度,最深处甚至达到八千公尺。
海沟底部,简直是黑暗的世界。
太阳光当然无法抵达。
因为处于超高的水压之下,在这里蠢动的生物都是奇形怪状。
大海神丰玉彦的宫殿,就位于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栋风格非常豪迈的建筑物,就某些意义而言,很适合成为怒涛之神的住所。虽然是紧贴着海底的扁平巨蛋型,不过外部各处不是凹凹凸凸就是呈现波浪状,简直就像是巨大深海鱼的外型。
宫殿内部充满着冰冷的海水。
因为对于海之一族而言,水不是会阻碍行动的东西,反倒会令他们感觉舒畅——换句话说,就像是空气一样的东西。
然而,需要空气呼吸的地面生物,当然没办法在这里生存。
即使是妖怪也一样。
无法生存。除了少部分之外,这座宫殿不允许地面的妖怪在这里生存。
然而——
在这座宫殿里,也有极少数的地方充满空气,也就是允许地面妖怪生存的领域。
其中之一就是监狱。
地面罪犯使用的牢狱。忤逆神的背叛者所使用的牢狱。
在这里……
「一百三十一、一百三十二、一百三十三……」
有人。
朔与弦藏被关在这里。
目前正在数着数字的,是身为背叛者的愚蠢家伙一号,犹守朔。
银髮的人狼,把双脚挂在连接牢狱与通路的铁格子上,呈现头下脚上的倒立姿势。
他以这样的姿势,持续进行着仰卧起坐。
依序数着一、二、三的数字,并且以腹肌的力量,将头从地面举到膝盖的高度。
他的身体满是汗水,因为热气而散发着蒸汽。他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并不是那件红色弔带背心以及骑士长裤。
是横条纹的长袖衣服与裤子。
换句话说,就是囚犯服。
「一百四十五、一百四十六、一百四十七……」
另一名囚犯,也就是愚蠢家伙二号小山田弦藏,正位于牢狱的正中央。
果然也是穿着囚犯服。
没有戴墨镜,展露出苍苍白眉的弦藏,正稳稳盘坐在地上打坐。
这是所谓的禅心。
微微打开的眼皮中露出的双眼,并没有朝着任何的方向对焦。他也完全没有注意正在面前的铁格子上进行仰卧起坐的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两人所在的牢狱挺宽敞的。
空间足以让十个成人不受拘束地躺下。地板、天花板甚至是铁格子,都是以某种蓝色并具有透明感的神秘物质打造而成。像是岩石的这种物质,微微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使得这里感觉比实际的室温还要凉爽。
在房间的角落,叠放着垫被、棉被与枕头。牢狱深处以挂帘区隔的空间,除了厕所之外,甚至连浴缸与淋浴设施都很齐全。虽说是囚犯,不过这里的环境似乎并不差。
「一百六十三、一百六十四、一百六十——」
朔的动作忽然停止下来。
正在打坐的弦藏也张开眼睛。
喀、喀、喀……一个清脆的声音,朝着囚禁两人的牢狱接近过来。
是脚步声。人数是两人。
不久之后,在铁格子另一边的走廊现身的人,是戴着兔耳、穿着兔女郎服与网袜,并且拿着银色托盘的女性,以及橘色头髮白色披风,看起来颇为文弱的青年。
是兔女郎,以及海神魁。
兔女郎忽然皱起眉头。
「——好臭!」
看到正在面前的铁格子上进行仰卧起坐并且汗流浃背的朔,她捏住了鼻子。
「好臭好臭好臭!好重的汗臭味!」
「喂喂……汗味是男人的香味耶?」
「会臭的味道就是会臭!可恶,不準让这种男人的汗臭味接近魁大人,不然会沾到弄不掉的!卑民,给我退后!」
「该怎么说呢……只要有运动,无论是谁都会流汗的。那位少爷也会流汗吧?」
「哈哈哈,听到可别吓到了,魁大人的汗水是高贵的玫瑰香味!」
「我说啊,这只是因为你迷恋那位少爷吧?」
兔女郎一下子满脸通红,脸上的眼镜微微蒙上一层雾。
「没、没没、没礼貌的家伙!像我这种过气而且年纪一大把的老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魁大人……不、不对,如果魁大人提出要求的话……等等,你、你居然套我话!」
「静香……」
听到魁安抚她的声音,兔女郎满脸通红并沉默了下来。
「非、非常抱歉……」
她将手上的银色托盘紧抱在胸前。
「所以……有何贵干?决定哪一天要将我们处刑了吗?」
朔从铁格子翻身落地,并且如此询问。
弦藏也站了起来,朝着魁与兔女郎接近过去。
「——请原谅!」
魁忽然深深低下头。
「魁、魁大人,您怎么这样?居、居然对这种卑民做出这种道歉的举动……请、请不要这样!」
「不,是我的错。因为我学艺不精能力不足,引来了父亲大人……才害得两位遭遇这样的下场……」
「那是这些家伙的错!因为这些家伙太愚蠢了!」
「一点都没错,魁阁下。」
弦藏以温柔的声音说着。
「我们为了要与你的父亲大海神交战,所以利用了魁阁下。之后我们自愿与大海神交战,结果败北成为阶下囚,换句话说是自作自受,你并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
「——不。」
魁笔直凝视着弦藏。
「我是海神,是统治这面大海的海神。既然身为海神,无论如何都必须以我的力量保护大海与海之一族。然而……我却哭成那副丢脸的模样……求助于父亲……」
他低下头,紧握垂下的拳头,肩膀也在颤抖。
「魁、魁大人……」
兔女郎想要触碰魁,不过没能如愿,结果自己也低下头去。
「那么,就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朔随口这么说着。
「麻烦你拜託你爸,让我们离开这里吧。之后我再重新与少爷你分个高下。怎么样?」
「你、你这家伙,如意算盘居然打到这种程度……」
魁制止了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兔女郎。
「很遗憾——我做不到。」
「做不到?为什么?」
「父亲那边……我已经拜託他好几次了,希望他可以放两位出来……不过他完全不肯把我的话听进去。『你给我住嘴』……他只有一直回我这句话。」
「啊啊……他看起来确实很顽固呢。」
朔悄悄看了旁边的弦藏一眼。
「为什么要看我?」
「不,没什么。」
「我可不是顽固老头喔,我是率直的老头。」
「是吗?这就得找耕太确认才行了。」
看到朔与弦藏相互拌嘴,魁与兔女郎皱起眉头。
「两位看起来……挺从容的。」
「没有喔。」
「并没有。」
朔与弦藏马上如此回答。
「我们被关在牢里,处于不知道何时会被处刑的状态,而且这里又是海底对吧?就算能够从牢里逃走,这里距离地面有好几千公里,不只没办法憋气这么久,呃~那个叫什么,水压?我们在那之前就会被压成肉饼的。总之,算是束手无策的状态吧。」
朔与弦藏说着「束手无策~」并且举起双手。
「……难以置信。」
兔女郎这么说着。
「看你们这么从容,只会令人觉得你们有计谋。回答我,你们有什么企图?」
「就说过没什么企图了。我知道你为了卸下那位少爷内心的负担,想尽办法要让我们逃走,不过以目前来说无计可施的。」
「什么!我、我并没有要这么做吧!」
「——我有办法带两位回到地面。」
魁这么说着。
「我也算是海神,可以保护你们不被大海伤害,并且送你们回到地面。不,请让我这么做,不然我内心会过意不去的。」
「魁、魁大人!不需要做这种事情吧!」
魁的眼中充满认真的神色。
朔发出「哼哼?」的声音露出笑容,并且以指尖弹向面前的铁格子。
「既然这样的话……再来只要离开这间牢房就行了。等到顺利偷到钥匙……」
「没有那种东西!NO KEY!」
兔女郎大声喊着。
「这座牢房是以大海神大人的伟大力量封闭起来的!只要大海神大人没有点头答应,这座牢房就是铜墙铁壁,没人打得开!所以不要再带着魁大人步入歧途了!走开、走开!」
兔女郎发「出叽~」的声音,拉着魁要他远离朔。
「我们并没有带他步入歧途耶。对吧,弦藏先生……」
即使朔寻求同意,站在旁边的弦藏却是在沉思着某些事情。
「弦藏先生?」
「嗯……只要打开这间牢房就行了吧?」
「嗯?你有打开的方法吗?不愧是曾经待过<葛之叶>的人!」
「很可惜,同样是<葛之叶>也有着不同的专长。有人擅长术法,有人擅长武力,专长可以说是各式各样。」
「那么,弦藏先生呢?」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曾经待过<影>。真要说的话比较擅长武力,术法这方面并不精通。更何况就我看来,这座牢房确实感觉得到神的气息……即使有人在术法方面拥有巅峰的造诣,凭人类的能力也是一筹莫展的。」
「那不就没辙了?」
「蠢蛋,听我把话说完。既然我们做不到,那么藉助他人的力量就行了。所以我们才需要朋友,需要家人,需要同伴,需要组织。」
「是喔……具体来说呢?」
「请力量与大海神同等的存在,助我们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