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不見的目標

这里是中央特别区的旧塞巴兹部队本部大楼的顶楼。

希尔菲的新办公室设置在曾是塞巴兹局长办公室的房间里。

「不好意思这里这么杂乱，因为我才刚搬来而已。」

「不不不，我的桌子可是被文件埋没到看不出桌子的形状呢。」

办公室一角面对面摆着两张沙发，希尔菲就坐在其中一张上面，隔着一张桌子的正对面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穿的是纯白色西装配上红领带这种令人眼睛一亮的打扮。不知为何，他戴着白黑格纹的高礼帽。希尔菲觉得他至少应该脱帽才对，但她并不是很在意礼节。

「喔？还在使用纸本文件吗？真意外，戴纳斯特这种等级的大公司居然会这样。」

「因为我是老派的人嘛。」

高礼帽男柔和地微笑。

希尔菲观察着男人。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拥有一头微鬈的褐发与颜色明亮的碧眼。也许是身形纤细之故吧，他的身材高到接近一百九十公分，可是却没有压迫感。就外观的印象而论，他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孱弱的奶油小生。然而——

他是总公司设立在美国的巨大军事企业——戴纳斯特公司的职员。

戴纳斯特从事所有武器的製造与贩售业务，从刀子到枪械，甚至连战斗机或航空母舰都有。希尔菲知道就算在这个巨大企业里，他也是某种名人。

「罗勃特·马奇辛先生，大家似乎称你为『魔术师』呢。」

「哎呀呀，想不到连苏迪公主都晓得啊。真是太丢脸了。」

男人抓住高礼帽的帽檐，脸上浮现极谦逊的笑容。

「我搞定了几次有点麻烦的交易。那只是事情刚好进行的很顺利而已，却有某人嫉妒我而取了这个绰号，而且还被大家接受了。很多人像您一样一开始就会提起这件事。这个绰号可以替谈话起个头，所以对我来说刚刚好就是了。当然，您要用这个称呼叫我也行喔。」

「是吗？那么，魔术师先生。我记得自己跟贵公司在极东地区的管理者有预约呢。虽然失礼，不过可以请教一下你前来这里的理由吗？」

「啊啊，抱歉。」

魔术师深深低下戴着高礼帽的头。

「我明白像我这种小业务来这里很没礼貌，但极东地区的管理者目前正搭乘敝公司的船只在太平洋上移动着，所以他还有几天没办法自由行动呢。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前来拜访。」

「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话说回来，我国本来就跟你的公司没有商业往来，所以我也不打算勉强你们。」

「不不不，绝无此事。不过我接下了亚洲方面的商业业务，所以希尔菲议员，您有事情要问我们公司是吗？」

希尔菲将身体深深埋入沙发之中。

对她来说，这个魔术师的来访也是出乎意料的状况。听说戴纳斯特公司的极东地区管理者虽然有能力，却是一个很好操控的庸碌之辈。

然而，这个魔术师不同。光是看到就能明白，这个人有点深不见底。

不过机会难得，先探个底是再好不过的事。

「前阵子太阳教在教团本部内引发了骚动。当时他们使用了很多枪械，虽然未经确认，不过似乎连生化人都出现了呢。」

「这件事真的很耐人寻味。」

「跟你的公司有关吧？」

「嗯嗯，是这样没错。」

面对希尔菲毫不客气的质问，魔术师间不容髮的如此答道。

即使如此，希尔菲仍不胆怯。

「在我国这里，走私与持有枪械可是重罪。既然你承认与这事件有关，那我就必须对戴纳斯特公司採取法律行动才行了。」

「那样就头痛了呢。我们是商人，所以信用第一。如果被国家控告的话，可是会变成大问题的。该怎么办呢？」

「不要承认不就好了？」

「被号称智将拉娜菲转世的您盯上，就不可能撇清关係吧。还是儘快承认才能减轻罪行。」

「玩笑开到这边就行了。」

希尔菲用食指咚的一声敲击桌面。

魔术师毫不惊慌的举起双手。

「那就到此为止吧。虽然说是有关，却只是流出我们製造的武器而已。出货的商品以何种方式流到哪里又是被谁购买，老实说大部分都无法完全追蹤到，特别是我们贩卖的武器商品。」

「如果是来福枪这种程度的东西也就算了，连生化人都有？戴纳斯特公司本来就是为了向我们苏迪人复仇而成立的吧？」

这是众人皆知的公开秘密。

在七十年前的世界大战中，苏迪人击破了推进至世界各地的各国军队。战争一结束，以美国为首的数个国家就为了反击苏迪人而建立起一间大型军事企业，那就是戴纳斯特公司。

「哈哈哈，希尔菲议员。那是过去的事情罗。大战至今已经过了七十年，创立成员几乎都离开公司，要不然就是已经辞世了。而且敝公司的小册子里也没记载公司成立的契机。您总有一天会成为这个国家的指导者，比起过去的仇恨，有机会与您交易重要多了。」

「这番说辞虽然合理，但考量到成立的来龙去脤，向戴纳斯特公司买武器还是很不有趣呢。」

「意思是我们会把一发射就爆炸的飞弹卖给贵国吗？哈哈，怎么可能呢。」

魔术师淡淡笑道，一边耸肩。

「『怎么可能』是我的台词喔。哎，生化人这种东西怎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继续太阳教的话题吧『拥有剑与牙的猛兽（影神）』，为何你们打算在现代复活那种东西呢？」

「影神！啊啊，人类也被那种怪物整得很惨呢。只不过对苏迪人来说它们也是天敌。」

魔术师快乐地谈论着，希尔菲凝视他的眼睛。

苏迪人的故乡是异世界「苏迪亚」。

那儿生长着被称做影神的怪物。它们有长长的角，蜥蜴般的脸庞，一对翅膀，还有四只手脚，跟地球上被称作「龙」的幻想生物极为酷似。它们的尺寸各异，有跟苏迪人差不多大小的影神，也有跟一整条街道一样庞大的巨型影神。

在苏迪亚，苏迪人过着与影神进行生存竞争的生活。对身体能力远远超越人类又擅长剑术的苏迪人来说，要战胜影神也很困难。

那些怪物也是通过空之扉在这个地球上现身的，它们到处肆虐击破战斗机与战车，连战舰都难逃毒手——然后在门扉关闭前返回了苏迪亚。

然而，并不是所有影神都有如晚霞般消失不见。

「实际上影神的肉体样本并没有那么稀奇。就算影神再强韧，还是有很多小型影神遭到击破。据说某处的研究所甚至有近乎是完全体的影神样本。」

「真是令人羡慕吶！我们的生物研究部门会开心到口水直流呢！」

「……那个样本之一，影神的手臂被移植到太阳教战斗部队领袖——名为干原条一郎的男人失去的左臂上。而且他似乎展现了超越苏迪人的力量。」

干原目前正被警方拘留。

他被视为在教团本部战斗的主嫌，不过由于左臂被齐肩斩断之故，他没被关进拘留所而是被送进医院。正式的调查行动之后才会进行。

「真疯狂呢，居然会想把怪物的手臂装在身上。像我啊，光是要把隐形眼镜放进眼睛里就很害怕了说。」

「太阳教虽然危险，但它基本上是一个很朴素的组织喔。别说是保存影神手臂并且将它接合的技术，就连将它装在人类身上的想法都不会有吧。那么，这就是我的问题。是何方神圣将手臂移植到干原身上的呢？」

「不是我。」魔术师摊开双手。

当然，希尔菲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在这边得到答案。

收穫已经很足够了。能跟魔术师这名男子相遇，这件事比一些小情报还要重要。

「啊啊，是的是的。现在已经结束了。」

走出旧塞巴兹本部大楼后，魔术师罗勃特，马奇辛拿出手机一边走路一边开始说话。

「跟传闻一样，希尔菲议员是一位很可怕的人呢。我被她狠狠的欺负了唷。」

『那样的确可怕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反击议员？』

在话筒的另一头，年轻女性的冷静声音如此回应。

对方是魔术师的部下。他喜欢自己行动，所以直属部下只有一人。

「没这回事啦，我只是用这件事当切入点开始跟苏迪政府做生意而已。毕竟他们可是世界第二位的经济大国。不过我或许会稍微刺激对方一下吧。」

『这不就是反击的第一步吗？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影神似乎受到议员的注目，看样子苏迪人果然不会放过自己的天敌。生化人那边怎样了？」

『目前正在追蹤白雪公主的位置。她破损的地方似乎都修复好了。同行的木户佑司的女儿待在潜伏地点没有移动。』

「很聪明嘛。白雪公主拥有跟剑姬战斗的经验，虽然要回收她也行，不过再让她游荡一下将战斗经验应用在下次的战斗中，然后获得更多的资料，这样才是上策。」

『因为白雪公主总算暖好身了。啊啊，影神那边也一样，随时可以回收手臂。』

「附属品那边怎样呢，他好像正在住院呢。」

『干原条一郎也可以立刻回收。』

可靠的部下让魔术师浮现满足的笑容。

魔术师的部下只有跟他讲电话的那个女人而已，但她却拥有许多部下，也有好几支进行粗暴行动的小队。

「哎，附属品那边再等一下吧。难得可以用苏迪政府的钱替他治疗。」

对魔术师来说，重要的毕竟还是影神的手臂。干原条一郎——也就是乔适合那只手腕，又能发挥超越苏迪人的力量。这样的他能力虽然耐人寻味，不过魔术师对他的兴趣也仅止于此，而且这也是有理由的。

「他适合影神手臂的理由目前尚未明朗吶，因为连接整块影神组织的其他实验体的肉体都崩坏了。」

『总之先放弃手臂跟脚，还有长角之类的移植，优先进行细胞移植吧。这样就足以强化肉体，而且也可以省下一一砍下实验体手脚的功夫。』

「Mr.干原就算了，截断健康的手脚实在很可怜吶。这下子我的良心就用不着痛了。」

『上司心灵平静，对部下而言是值得庆幸之事。啊啊，说到上司，关于因为食物中毒而卧病在床的极东地区管理者，身体似乎正在康复中。』

「喔喔，那奠是太好了。现在可是食物很容易坏掉的时期呢，管理者要小心才行。」

身为魔术师上司的极东地区管理者不像希尔菲那样聪明，却也不是猜不出他人想法的笨蛋。对魔术师而言，半调子的能干上司是不可多得的存在。他会变成怎样都没关係，只要不死掉就行了，不然会让人很困扰的。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等回去再说。」

不等部下回应，魔术师就切断了通话。

与希尔菲的对谈具有刺激性，製造做生意的契机也是真心话。

对太阳教的援助，至今为止还没出现可以写在帐簿上的利润，但对将来的投资而论，已经达成了足够的成果。

「那么那么，好像要开始忙碌了呢。」

魔术师抓住高礼帽的帽檐，抬头仰望天空。光辉的夏季太阳让双眼眯起，脸上也满足地浮现狡狯微笑。

「好热……」

库罗抬头仰望太阳，厌恶的扭曲脸庞。

打从在泳池玩水的那天算起又过了数天，库罗还在烈火族的居留地里面。

今天他也正在散步，简直就像变成例行公事似的。

库罗的伤势全部痊癒，体力也恢複了，可以说他已经接近了最佳状态吧。

即使如此，他还是完全没机会逃走。话说回来，他手中还没有任何关于解除颈环的情报。妮莎只要随手一按就能轻鬆炸掉脖子，而且库罗的位置也被追蹤着吧。只要试图离开城镇，脖子应该就会立刻遭到爆破。

解除颈环这件事只能放弃了。库罗推测颈环的出处应该是戴纳斯特公司之类的地方。烈火族与太阳教之间有着鬆散的协定，而太阳教则是从戴纳斯特公司那边进货购买武器，所以就算烈火族与戴纳斯特公司有挂钩也不足为奇。

如果颈环是拥有最先进技术的戴纳斯特公司所制，那解除它的可能性就更加绝望了。

「没有梦也没有希望啊。」

「欸，库罗酱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话说，不能想办法处理一下这套衣服吗？」

库罗揪住衣服的领口如此抱怨。他的服装是高调的夏威夷衫，还有短裤这种过分享受夏天的模样。

「啊啊，那是妮莎酱故意整你的啦。」

「果然如此吗！而且这种轻浮的打扮不适合我吧。」

「不会唷，适合到恐怖的地步呢。」

琳奈目不转睛注视库罗的服装。看样子琳奈与库罗的品味似乎不同。库罗相信自己适合氛围更稳重的服装。

「话说回来，用这种显眼的模样在外面走来定去好吗？基本上我算是阶下囚吧。」

「也是呢，普通的散步方式我差不多也腻了，小孩子在玩时，我们也不能老是混在里面。」

「出入游戏场所的人数少一点比较好……呃，不是啦。你到底想要囚禁我还是放我走啊？」

「是想要放你走的我，跟想要囚禁你的妮莎酱的竞争呢。」

「琳奈快点取得胜利吧。话说我在学校的出席日数已经越来越糟了说。」

「我记得库罗酱想要毕业得到苏迪人的资格吧？」

正是如此，库罗的目的就是取得「苏迪人的身分」。在这个日本社会里，身为支配者阶级的苏迪人备受礼遇，而且拥有各种特权。这种特权是库罗努力的目标——安定生活的必备之物。

生而为人的库罗只要从剑术学院毕业，就能在社会层面上取得苏迪人的身分，然后得到身为苏迪人的证明「刻有纹章的短剑」，所以缺席太多会很不妙的。

「我们烈火族胜利的话，苏迪政府就会垮台，那个资格就失去意义了吧？」

「我跟你们战斗，就是为了不要变成这样啊。」

「是吗，真深奥呢。」

琳奈似乎很佩服，不过这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了。

「喔，有奥多的路边摊耶。库罗酱我们过去吃吧。」

琳奈忽然叭哒叭哒的跑了起来。在路边的小摊位飘来阵阵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