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关于昨天的事件报告书我给您送来了。」 
「……嗯、谢谢。」 
傍晚……其实现在已经不是傍晚了,有一位班员拿着报告来到我专用的执务室,这里并不是我借来当做居住区域的《族长》房间。 
现在是白昼较长的夏季,但户外也该入夜了吧。《御园》本部是二十四小时营运的,没有所谓的休业时间。 
身为本部常驻职员的我,也会随时接到各种报告或联络。 
原本异能系的部门不会有太多工作,因此不习惯忙碌的我也多少有点疲劳。可是,我的努力若能帮到日向大人,再累我也会撑下去。 
「班长,看您似乎挺累的,不要紧吧?」 
「……我才……刚睡醒。」 
「真、真是不好意思!以后我说话会多加留意的!」 
「……嗯。没、关係。我不……介意。」 
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向大人,疲劳困顿算不上什么。只要是为了日向大人,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况且,这种忙碌的状况不久就会结束了。光是知道这一点,我的心情就轻鬆了不少。 
「……报告、我会看的……你去、休息吧。」 
我的性格温吞,而且除了隐蔽以外一无所长。大家在努力工作的时候,我也没有像他们这么繁忙。 
不过,这些实际审核《御园》记录和精查情报的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工作会影响到未来的方针,以及日后的準备和订立作战的时间。 
现在这位交付报告绘我的人,表情也显得非常疲劳。 
他可能从昨天就没有睡觉吧。整天盯着情报动头脑,会累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曾经看过一次《御园》的记录资料,当中庞大的资料量令我一时身体不适,还劳烦了日向大人背我回房休息。 
老实说,我很佩服那些能操作记录资料的人。 
所以我才会叫他去休息,没想到那位送来报告书的职员,甩了甩有黑眼圈的脸庞说。 
「多谢您的关心,但报告的内容很紧急,《族长》的秘书要求即刻听取意见。」 
「……是吗。」 
既然是由枝小姐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 
事实上,她是继日向大人之后,《御园》的第二领导人。 
「……?第二领导……是铃莉大人吧?」 
「铃莉大人是《族长》的夫人,他们也常公开声明彼此是一心同体,因此两个人都算第一领导人吧?」 
「……也对。」 
想这些是没意义的,我侍奉的是日向大人,那么日向大人的妻子铃莉大人,也同样是我尽忠的对象。至于那个妹妹……跟我没关係。我才不承认那种个性倔强的女孩是日向大人的妹妹。 
「班长,报告书麻烦……」 
「……抱歉、我现在……就看。」 
没错,现在要专心工作。 
区区数张的报告书上,塞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我一看到就不想读下去了。 
不过不读又不行,于是我用了当上班长后学会的远读技巧一口气看完报告。 
「…………」 
上面记载了昨天支部受袭事件的详细经过,以及从《御园》记录资料中筛检出来的可疑份子。 
嫌犯好像是驱使『无形火种』异能的男子,他所属的组织还用红色的粗体字标示出来。 
看到这里我差点笑了出来,幸好我努力忍住了。 
这种时候我特别庆幸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孔,彷佛一张可以遮掩各种感情的面具。 
「……由枝小姐、需要意见、是吗?」 
「是的,她说想听听班长您的意见。」 
「…………」 
意见……意见。要表示意见又得不露出马脚,真是困难。 
我表达了一个暧昧的意见,好让事情尽量朝我期望的方向发展。 
「……灭了……他们如何?」 
「…………班长,想不到您还蛮激进的呢。」 
「……是吗?」 
我不解地歪着头。 
胆敢与《御园》——与日向大人为敌,受这点报应也是应该的,这是天谴。 
「『灭了他们』是吗?了解了,我会向秘书报告的。」 
我的想法确实偏激,但终究是不折不扣的意见。班员向我敬礼后离开了房间。 
房内只剩下我和眼前的报告书,这下总算能放轻鬆了。 
报告书上的内容,几乎都在我的意料之内。 
上钩的鱼儿程度也如我所料,这种对手日向大人很快就能解决了。 
没错,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计画进展得非常顺利。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日向大人登场活跃,我的作战计画就成功了。 
如此一来,大家一定会对日向大人刮目相看的,一定会的。 
计画顺利执行,这是一件好事情。 
「……可是。」 
我趴在冰冷的桌上,小声地嘀咕道。 
为了这个计画,我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这次我做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身为侍奉日向大人的部下,就广义来说我并没有背叛日向大人。 
不过,那终究是一件坏事,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即使我是心繫日向大人才这么做的,也无法改变我为恶的事实。 
这个认知折磨着我的心灵。 
真的很对不起,日向大人……。——是坏孩子。 
◆  ◆  ◆  ◆ 
「袭击支部的其中一个犯人,拥有的异能名称是『无形火种』。本名……不说也罢。」 
由枝姊将记载详细资料的报告随手扔到桌上。 
我一带她前来客厅,她就从包包里拿出另一份同样的报告,开始进行详细解说。 
「问题是这家伙所属的组织。如果是《御园》内部的叛徒,反倒可以毫无顾忌地排除他们……」 
摊在桌上的资料中央,有一个以红色粗体字标示的组织名称。 
「《异战雪原》啊。」 
语毕,我叹了一口气。 
刚才在玄关听到这个名字就够让我头痛了,现在冷静下来再听一次,头痛的程度也更加严重。 
「呃呃,对方叫《异战雪原》是吗?从哥哥和由枝姊的对话听来,那是《御园》以外的组织对吧?」 
「你说得没错。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除了《御园》以外还有其他异能者家系和异能者组织。其中一个位于东北,以北陆雪国为据点的《异战雪原》。」 
送来追加茶点的皐月提出了疑问,我做了一个简洁的回答。 
皐月这家伙,这些送来的茶点该不会是她自己要吃的吧?我不会再延后开饭时间罗? 
话说回来,不儘早结束这个话题,想要开饭也是天方夜谭啊。幸好炖煮类的料理放一阵子味道会更加浓郁…… 
「真受不了,怎么会发生这么麻烦的事情啊……」 
「的确很麻烦呢。」 
由枝姊用力点点头,她的抱怨还带有其他言外之意。 
「所以日向——」 
「我拒绝。」 
「我什么都还没说耶!」 
废话……。我这七年《族长》可不是白乾的,你要说什么我一猜就知道了。 
「你要我参加和《异战雪原》的会谈对吧?」 
「呜……」 
由枝姊皱眉低吟。 
看吧?果然被我说中了。 
我伸手玩弄铃莉的秀髮,冷眼看着愤愤不平地紧咬嘴唇的由枝姊。铃莉的秀髮彷佛丝绸一般从我掌中滑落,也安抚了我激昂的情绪。 
「由枝姊,为什么会谈需要哥哥出场呢?」 
在这股微妙的气氛中,皐月提出了一个单纯的疑问。 
「日向是《族长》,《族长》是《御园》的最高权力者,也握有最终决定权。因此他去现场可以给对方造成压力,一有问题我们也能立刻请《族长》示下,谈判会更为有利。」 
「是喔,原来如此。」 
皐月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听懂了。 
她把不知何时啃了一半的大稻放回盘子上,伸手请我回答另一个问题。 
「那么,哥哥为什么不想去呢?」 
「……你在之前的学校有当过班长对吧?」 
「唉呀、哥哥知道得真清楚呢。皐月从中学到转学为止,一直都是班长喔。」 
难怪她推动议事进行的方式这么流畅。这种职责很适合她认真的性格吧,这家伙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别有才呢。 
「首先,《族长》有一个大前提,就是不能公诸于世。」 
閑谈到此告一段落,我也遵从印席议长大人的指示,当下说出我拒绝出场的理由。 
「这个前提不只适用于《族长》身上,对本家全体也同样适用。因此本来能和《族长》或本家接触的《御园》相关人士,只有直属的部下和本部的少数职员。」 
连《御园》内部也仅有少数人认识《族长》,更遑论其他组织了。 
「对于其他组织或外部场合,本家——以及《族长》是不能曝露真面目的。我们的存在就足以成为绝对的抑止力。」 
其他组织和《御园》的共通点——那就是异能。 
各方所属组织虽有不同,但同为异能基础的制约依旧不变。所以任何组织——甚至是敌对的组织,也对执掌『万能』之力的御园《族长》心存敬畏。 
「换言之,《族长》没有浮上檯面的必要。况且浮上檯面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招惹御园的《族长》。不过从历史经验来看,挑组织的首脑下手是很常见的手段。而且这么做很有可能波及到周围的对象。 
《族长》不必浮上檯面,光靠想像和流言就能成为绝对的抑止力。那么也没必要特地现身破坏这种幻想的功效。 
说到这里,皐月也频频点头,似乎理解了我的用意。 
「这也是为了保护姊姊吧。」 
「嗯,这的确是我最主要的原因。」 
我最亲近的对象,就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现在又成为我恋人的铃莉。 
那么,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敌人很可能会利用她来作为和我交涉或谈判的工具。 
我的性格总是会做出这种最坏的打算,以致于我非常不愿意做出自招危险的事情。我的心中永远以铃莉为第一考量。 
不过啊…… 
当我思索到一半时,无意间看到了皐月。我说的这些事情其实和她没有直接的关联,她却一手抵在下巴上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说句实话,我真的不想浮上檯面。对于总把铃莉摆在第一位的我来说,这是没有任何缺失的考量。 
可是,这也是一个罕见的机会。 
昨天发生的异能骚动,本身已是十分稀有的事例了;而组织间的对谈更是数十年才有一次的一大活动。 
「哥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皐月啊?」 
「我在想,你吃这么多不会胖吗?」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