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封閉的小房間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拚命地思考，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大约四百，已知的全是攻击型的异能者。」

日向大人陆续接获的报告，让慌乱不已的我看清了残酷的现实。

这一定是我愚蠢的作为，导致事态恶化的结果。

一开始——没错，一开始是很顺利的。

皐月小姐的态度略有改善，我也听到了她真正的心声。

另外，稍早看到其他职员异口同声的谢罪，我还窃喜自己的期望终于如愿以偿。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对不起。」

现在明明是夏天，本部里还有恆温的空调设备，我却像得了重感冒一样寒冷。

「……对不起对不起。」

当初日向大人阻止第八战化部队后，一切本该就此结束的。

我原以为那种暧昧的情报，只会引来好斗的小角色自寻死路，无法惊动有名的组织进行大规模的行动。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我却误算了对方的觉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要是早点对日向大人坦白，也许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为什么我没承认呢？是时机不对吗？错了，我要是有这个意愿，随时都有机会说的。

可是直到现在——事情都恶化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每次我都无法鼓起勇气坦白。

我好怕被日向大人讨厌。

是他带我走出那个寂寞空虚的家，来到这个忙碌热闹的本部。我真的好喜欢他，我不想被他讨厌。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坏事，即便出发点是为了日向大人着想。

我的胸口疼痛难当，我用力抱住自己寒冷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我这种笨孩子没有自做聪明……。

日向大人这一战也会旗开得胜吧。

不过，战斗的过程中会有多少人伤亡？那些不安的职员又该如何是好？

况且——日向大人也可能会受伤，而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都是、我的错……」

全部全部、都是我的错——。

「隐蔽班班长，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的耳边传来日向大人温柔的声音。

日向大人相信我，他付予我隐蔽班班长的头衔，还给了我一个新的家。温柔的日向大人正在呼唤我。

「词香……？」

可是，现在他那温柔的声音——对我来说好痛苦。

日向大人，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温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呜喔！？」

日向大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之后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发动遮蔽一切事物的结界异能『封闭的小房间』。

平时我这个坏孩子会自欺欺人，将某些感情封闭在内心的小房间里。想必那些被封闭的情感，是良心之类的东西吧。

因此，这一次——我把不学好的自己关进了小房间里。

我在自己的叹息和哭泣声中不断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错……」

希望我这个坏孩子，能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　◆　◆　◆

「呜喔！？」

在我触摸到词香的肩膀前，一道坚硬的屏障弹开我的手掌。

那是一道肉眼无法辨识、却又伸手可及的完美遮蔽结界·封闭的小房间。

「词香？」

封闭的小房间连震动和声音都能遮蔽。

我知道词香听不到我说话，但我还是不得不呼唤她的名字。

因为可以遮蔽一切事物的透明小房间——是一种连空气也能阻隔的危险异能。

词香抬起双脚，抱住自己的膝盖蹲坐在结界里。由于事出突然，铃莉和皐月她们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缩成一团的词香，待在比自己大两圈的封闭小房间里。体格娇小的词香虽然氧气消耗量不大，但照这样下去她很快会缺氧。况且她在里面哭泣叹息，氧气会消耗得更加迅速。

——不对，她是主动把自己关起来的。她不可能没有考量到缺氧的可能性——不如说，她是故意要让自己缺氧的。

仔细一看，词香一直在里面自言自语。

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想必是从刚才一刻也没停过的谢罪吧。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谢罪，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然而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

再不想办法解决，词香很快就会——。

「皐月。」

「是、是。」

我开口叫唤皐月，她立刻从词香对面跑了过来。

我看着她困惑的眼神淡淡说道。

「创造刀剑。」

「咦……？」

「我要刀剑。什么刀剑都无所谓，给我小刀或柴刀也没关係！」

「知、知道了！」

皐月话音方落，半空中凭空出现一把细长的西洋剑。剑身不大不小刚刚好，拿起来非常称手。

我在半空中抓住剑柄，即刻施展万物支配者的异能。

「哥、哥哥，你打算怎么做！？词香的封闭小房间不是不怕任何攻击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封闭的小房间一般来说是无法破坏的。」

异能这种东西无法经过努力和练习，来超越天生既定的强度限制。反过来说，不需要经过努力，也能确实发挥既定的能力。

不过。

「你忘了吗，皐月？我们是支配万能之力的本家人喔？」

我将剑的机能定义为『切断』，发挥这种武器原本的作用。这是我最常施展的万物支配者的功能。

「本家是所有《血树》的根干，同一血族的异能者则是枝叶。从根干分化出去的枝叶，岂有强过根乾的道理……！」

我瞄準封闭的小房间——用力挥出一剑。

「咦……！？」

我也不理会皐月惊讶的反应，径自确认这一剑的手感。

同样是异能，本家的异能和一般异能不同。本家的异能是一种可由使用者自行定义机能的特殊能力。这种包含世间法则和根源的能力，一般异能是无法抗衡的。

所以正确使用的话，足以斩断最强的铁壁和挡下最强的武器。

如我所料，我的剑砍断了能遮蔽一切的封闭小房间。这一记斩击成功了，剑刃直接画过结界，没有被结界弹开就是最好的证明。

异能既定的限制被破——封闭的小房间无法维持立方体的形状，能力也会随之消失。

不过，当我拉回剑尖时，透明的屏障仍然存在。

不对……。

「……变小了？」

我发挥了西洋剑的最高性能，目前我也具备一流剑客的知觉。透过剑身传来的触感，我感受到了些微的差异。

「被我斩断的瞬间，又从内部施展结界是吗？」

词香更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整张脸几乎埋进头髮和膝盖之中。

老实说，她想把自己关起来我也不介意。

问题是。

「小向。」

铃莉一脸泫然欲泣地拉住我的衣服。

而且，我在七年前失去了铃莉的记忆和双亲后，非常了解独自忍受孤独的痛苦。

「真受不了，你不是才交到新朋友吗？」

词香，你要是不肯醒悟——

「——我就砍到你无法施展封闭的小房间为止！」

词香的异能可改变大小，但改变的单位是以公分计算的。另外在异能发动时，位于空间界线上的物体或人物可出入封闭的小房间，直到异能完整发动为止。

（插图）

换言之，如果词香向外扩张异能，会连我一同关起来。所以她只好不断向内缩小异能发动範围，发动的範围也无法比她的身体更小。

我持续挥剑连斩——途中，词香的发动速度快过我的利剑，我的剑也砍到断了。

「皐月！」

「是、是！」

皐月马上在半空中创造新的剑。

词香既不移动也不攻击，她的异能撑不了多久的。比起对付消失的异能，这种挑战未免太简单了。

每挥一剑，我就往前几公分。每踏出几公分，我就再挥一剑。

四十七剑后，词香的异能毁了我五把剑。不愧是我钦点的隐蔽班班长和心腹。

封闭的小房间已经缩得像棺木般狭窄了。

一旦我的剑技稍微偏颇，很可能伤到里面的词香，

结界空间狭窄到里面的人随时会缺氧。

「词香，我这个人基本上只要有铃莉就够了。我们的幸福才是我的第一要务，我也懒得管别人怎样。不过——」

我知道她听不到——正因为她听不到，我才要说出来。

「不过——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以前带出来的女孩，关在这种地方哭泣。」

语毕，我挥下手中的利剑。

这一剑精準挥向词香抱住膝盖的手臂前方。我趁着词香重新施展封闭的小房间前，上去抱住她娇小的身体。

「笨蛋，你怎么可能赢过二个万能的本家人呢。」

「……对、不起。对不起、日向大人……」

在我怀里的词香泣不成声地道歉，和自我封闭之前一样。

她每次道歉，都会在语尾悄悄加一句『都是我的错』，这就是她崩溃大哭的原因吧。至于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不是眼下该计较的问题。

也许有一天我非追究不可，但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现在要先止住词香的悲伤和泪水才行。

因此——我要消除词香内心所有可能的不安，我满怀自信地告诉这位怯懦的少女。

「放心吧。我们不会输，也不会被击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