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下就结束了。
连当对手都不够格,手长鬼简单到令人吃惊地败给美名。
折断双腿、捏碎肩膀,并将恐惧感烙印在我心里,那个怪物般的少女。竟然连一点像抵抗的抵抗也做不到!不对,是不被允许抵抗。
因为无法完全理解,铃音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手长鬼大概是警觉到危险,起初是她先攻击準备向肉偶说话的美名,八成是打算用那个看不见的强劲拳头痛殴美名。
可是,她的行动轻易地失败了。
美名露出优雅的表情,只移动半步闪过拳头,按下手上的喷雾罐——「沙」地喷洒出银色雾气。
手长鬼在那一瞬间变了表情。
她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使出全力在做什么动作般,接着大叫。
不过还是没有动静。
美名悠然走到她身边,猛烈地朝正面踹下去。只有这样,大概……只有这样。
腹部受到强烈冲击,手长鬼翻个筋斗,倒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弹了几下。或许是失去意识,她就这样动也不动了。
绝对不是手长鬼太弱。她,可是杀了十个人的手长鬼,是拥有超能力,近似怪物的存在。
竟然能像拂去碍眼灰尘般,轻而易举地让那样的她沉默。
「看到看不见的东西,是我擅长的能力呢。」杀原美名只有眼睛在笑,用冷酷的音调说:「我们还真不合,手长鬼。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你已经不具威胁了。本来还想放任你久一点,多刺探一些事,照这样看来是不可能了呢。」
说完一堆让人无法理解的话。美名再次转向肉偶。
那团无法辨识性别的肉块,原本遭手长鬼毁坏而残缺的肉体已经完全恢複。即使面对那副可怕模样,美名的表情仍不为所动,她无视于瘫坐在脚边害怕得发抖的铃音,对肉偶说:「好了,肉偶,让我听听你的解释吧?为什么无视我的命令去保护宇佐川铃音?我会视你的回答,不,呵呵,不用说你也明白是吧?」
她的话不知带给肉偶多大的恐惧,肉偶吓一跳,然后令人意外地用人话回答。
「是这样的,因为手长鬼的目标似乎也是宇佐川铃音的碎片,我判断如果不先除掉手长鬼,碎片有可能会被夺走。」
「喔?」美名露出诧异的神色:「她的目标是碎片?那种东西,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家伙想要吗?看来手长鬼应该持有碎片……就算拥有两个以上的碎片,只能破坏感受器官而死,不过——她大概误解了碎片的功能吧?」
美名似乎认同肉偶的说法。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习惯,她又开始自言自语。
「我还以为肉偶故障,看来是我多心了呢。说起来,那只不过是肉块,怎么可能会有想守护谁的心情。」
「……」
肉偶沉默不语。是多心了吗?总觉得它的模样看起来很有人性。没有余力多做思考,疼痛打乱了铃音的思绪。好想吐,对于这种无法理解的状况,还有侵蚀身体的剧痛。
以及恐惧。
对眼前女性的极度恐惧,引起了反胃。
「那么。」美名不再继续思考,看着铃音嗤嗤地笑:「你好。刚才谢谢你借我手机,找到你是很好啦,可是附近却寻不着电话。结果。我因为看不下去还是现身了,不过既然确定可以处理掉你,也算是万全的结果吧?」
「咻——」,每当美名开口,呼吸声就从口中流泄而出。
好像另类生物,铃音心想。身体构造、思考迴路,全部都不同。是比站在身旁的肉偶更异常的存在。
为什么一开始见面时没有注意到这种异常呢?
她——很危险。
比蛇、比手长鬼、比任何人都危险。
杀原美名微笑地问铃音:「我问你喔。你老实回答的话,就可以多活一会儿。」
这话一定不假,她应该会面不改色地杀了自己吧。就连吃了苹果变得长生下死的自己,也一定会被轻鬆解决掉吧。
美名一定是那样的生物。
「什么事?」
「告诉我……一个月前,」美名嗤嗤笑,语带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贤木,阿掘。
铃音脑中浮现出重要的人的脸庞。
啊啊。一定再也见不到了,回不去了。
我竟遇上了她。
相泽梅是个手不灵巧的少女。
做菜就会烧焦锅底,被造反的菜刀切伤手指;做手工艺时总是没办法好好完成,只做得出一被风吹就会坏掉的瑕疵品。
这手指在搞什么啊!
她总是很不满。
为了消除那份不满,坏心眼的上帝送给她的是——
「晴——朗——的——夜——晚——」
伴随着歌声出现,表情看起来很不正常的强盗。只是强盗。就算报纸会报导,只消一个星期就会被遗忘,是随处可见的案件。那个强盗杀了梅的父母,不晓得是不是杀上瘾了,他打算慢慢杀害最后剩下的梅。将她推倒,举起沾满鲜血的菜刀。从手指头开始切割,梅数度陷入昏迷。
怎么哭叫也不被原谅,没有人来救自己。
倒在地上的双亲尸体,接二连三被切断的手指、手、手臂。
从肩膀切断手臂。
啊啊——
之后的事就记不得了。
一回神时,自己已经得到了万能手臂。
忘我地将强盗大卸八块,然后失去意识。
醒来时,有个陌生男子对自己说:「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那一瞬间,自己一定了解了。
已经回不去了。
「啊。」
一清醒,侧面看得到太阳,红通通的夕阳将世界染成鲜艳的颜色。手长鬼感觉到大腿及腹部的疼痛。心想又输了吗?正準备起身——
「咦?」
起不来。
好奇怪,她打算伸手用力撑起身子。
没有感觉。
手长鬼一脸茫然,一再地尝试。
「嘿咻,嘿咻,站起来啊,不站起来不行。嗯,不站起来就不能回去。」
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
「嘿咻,嘿咻,站起来回去吧。」
手臂。
「回去阿藉那里。」
没有手臂。
手长鬼陷入沉默,接着发出呜咽声。
「唔唔。」
泪水转眼间涌出,流过脸颊滴下。
「手,手,手……」
不要,我真的不想这样。手、没有手,没有又长又强的手的话。我就不再是手长鬼了,又要恢複成软弱又笨拙的相泽梅。
然后被藉口抛弃。
「不要!不要不要!」
绝望涌上心头,手长鬼扑簌簌地哭了起来。
「不要啦……」
赋予变成怪物的自己立足之地的藉口,接受并讚赏自己,还说「一起活下去吧」的藉口无法。
我要回去他那里。
回去让他称讚我。
一向都是如此,那是手长鬼独一无二的幸福。
然而——
没了感觉的双臂,却静静地拒绝了她。
——手。
「手不见了。」
手长鬼用空洞的声音喃喃说,头上,凹凸不平的道路深处。
「沙」,传来脚步声。
「阿藉?」
手长鬼吓得以为心脏会停掉,紧紧闭上双眼。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如果要被藉口抛弃,我宁可就这样死去。我最害怕的就是被藉口说:「我不需要你」。
手长鬼一边哭一边颤抖,在一切都崩溃的恐惧中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抛弃我,请不要抛弃我。」
「这个世界上——」
剎那间。
因为听到没听过的声音,手长鬼张开眼睛。
「咦?」
探头来看的,是个好像在哪里见过,测海让他的脸看起来像怪物一样的男人。他从怀中取出手机,开始按电话号码。
「真的有太多忧郁的事了。」
「你——」
即使出声叫他,也不报上名字,对方只是一脸懒洋洋地问:「手长鬼,你真的无法伸出手?」
「啊……」
被说到痛处,手长鬼咬紧牙强忍泪水。然而还是无法忍住。手长鬼放声痛哭。
看到她这样,男人一副理解了似地点头,接着以公式化口吻对着接通的电话说:「啊——您好,辛苦了。我是叹木,叹木狂清。啊,对,对,我现在告诉你地点,请快点过来。什么?这个嘛,还要叫救护车,不过应该已经太迟了。」
手长鬼懂了。
他似乎是一名警察。她以前完全不怕什么警察,所以一向不予理会,可是现在这种状态下,肯定会被捕。
这样就结束了吗,手长鬼心想。
藉口一定不会来解救失去能力的自己。
就在她陷入沮丧时,叹木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咦?」死了?自己还没有死,那么是谁死了?
「啊,对,死了,一个女孩子。」
「对,外表看起来——两腿被折断,肩膀也被压碎了。」
那是——
「心脏被挖空地杀害了。」
谁?
在一个被恶梦压住,无法成眠的夜晚。
自从与铃音分开生活以来,一直苦恼着的恶梦。有时是以往杀害的人类的模样,有时是无数眼球蠕动的景象,儘管没有一定,却令人非常痛苦。
那是在这样的夜晚,无法入眠的夜晚。
在与伪原夫妻一起生活的家中,眼球掘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醒来。柔软的床铺,天空图案的棉被。她看了一眼汤匙指针的时钟,正指向深夜两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