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略)——我想只要是曾经调杏一过神话相关事物的人,大多会同意这个疑问……神话对于所谓的『终未』似乎说明得不够?
终末——世界的结束。针对发生在神话最终章的这件事,有的儘是模稜两可的记载;而在无数神话之中,就没有一个做出让人满意的解释。
比方说在圣经里,地球和人类以排山倒海之势惨遭灭亡、残杀后,上帝做了最后的审判。结果似乎是死者中的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但对于天堂及地狱之类的『后世界』却完全没有着墨。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后,死者们到了什么样的世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另外有个北欧神话『众神的黄昏』被视为着名的终末。在神话中,众神声称为最终战役,彼此大开杀戒的下场,捲入战争申的人类全部被烧死,地球也毁灭沦为一片汪洋;但在那之后,开始了宁静详和的新世界。儘管如此,还是完全没有关于『新世界I的记载。
看来世界似乎会在人类灭亡后,开启新世界。不过那个『后世界』,就如同我们在活着时只能凭空想像的死后世界一样暧昧不清,即便能够推测,也无法连结到确切的实像。
既然上帝和我是一致的,神话中的终末应该就是指死亡吧,可是对于死亡后——死后的世界,天国和地狱,却没有任何笃定的说法。这是因为没有任何活着的人看过天堂或地狱。毕竟这个世界里的人类,没有一个曾经死过,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既然放弃思考也没有意义,我决定换个角度来想。
先锁定诸多神话中到处可见的『位在最终章以外章节的世界结束』吧。这也就是以我命名为『上帝迷航』的诺亚方舟洪水传说为代表,主要集中于神话初期发生的暂时性世界结束,在希腊神话中世界甚至发生过高达三、四次的毁灭,上帝迷航得太严重了。
那些世界的灭亡虽然的确是『灭亡』,却不是『终末』。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世界会在『灭亡』之后,记取灭亡世界的失败教训,立刻展开新世界。也就是说,RPG的重置钮是『灭亡』也是『上帝迷航』,『终末』则是将RPG完全归零的状态,没有之后的发展,一切就此结束。
但是,话虽如此,即使是完全归零的游戏,或许也有可能会出现续集吧,这纯粹定我的梦想。还没有看到的续集。说不定这就是神话终末之后的世界、是天堂及地狱、亦或是想像不到的新世界。
我想像着『圣经Ⅱ』及『北欧神话插曲2』,不禁觉得有点好玩。一想列说不定神话中的绝对终结『终未』,也和『上帝迷航』一样,只是过往种种灭亡中的其中一项,在那之后会出现新的神话、更前方的未来还有神话无止尽地延续下去——在开心同时,总觉得脑袋快疯了,但我不由得想看看这种神话之后的神话。
即使那就好比活着时看到的天堂,只是一种幻想……
咦?总觉得这不像是在论述,反倒像是任由思考奔流。基本上就算我超认真调查、拚命论述,有人会认真阅读这个吗?什么暑假自由研究报告,又不是小学生,真让人提不起劲……不过呀,既然都写到这里了,我就姑且继续思索到得出一个结论吧。
因为距离与『上帝』一致的『我』结束人生、『死亡』……也就是『终末』为止,还有多到数不尽的时间。不写写这种无聊作文打发时间,实在很难熬……(后略)
——『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县立香条菱高中一年D班芥川白雪
*
如果曾经濒临灭亡的那个世界是一则神话、一篇故事的话,主角不是我。
主角应该是故事里的正义、中心、理由,甚至可以说故事若不在这个架构之下就会破绽连连——然而在那个故事中,并没有主角。
故事的中心不停移动,依照时间地点不同,昨日的敌人变成今日的朋友,是非善恶也颠倒过来,大家都基于个人动机採取行动,形同一盘散沙。我真是不懂。
如果追根究柢地去想,主角应该是铃音……也就是上帝、这个世界的中心。
在所有登场人物都是铃音碎片的前提下,那个世界灭亡的神话,才有办法精简成主角眼毒自杀的单纯构图。那个世界里没有其他东西,是只有上帝和毒的战斗故事。
我就是当时的毒。
是这个世界里的唯一例外,偏离上帝旨意,被视为异物的毒苹果。
说穿了就是敌人角色。极有可能杀了上帝的毒化身。
然而那家伙——
铃音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讨厌我。
回想起来,她打从第一次见面就是个怪家伙。
明明是上帝,却没有自觉;明明逃得踉踉跄啮,却那么坚强。
铃音的所有行径……都让我感到困惑。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真是个怪家伙,我一直这么想。
一开始时,我没有抱持任何期待。
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变得像人类。可以交到朋友、拥有家人、和乐融融地生活,以为这才是真正的笑话。
可是铃音把我当成朋友、当成家人。
她……抱住了我。
「我可以成为小掘『最重要』的人吗?」
「上帝和怪物成了好朋友唷?这是任何神话都没有的奇蹟对吧?」
就算这个世界的什么是谎言、是梦境、是幻影。
唯独铃音带给我的温暖是千真万确的。我因为铃音改变了。那个轻轻鬆鬆夺去毒苹果角色,让我变成平凡女孩,叫人有点生气的上帝。我已经……不再强悍,也不是不死之身,只是个没有力量保护铃音的弱小凡人——但我还是想为铃音做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唯一,如假包换的奇蹟。
我和铃音成了妤朋友,这是任何神话里都没有的奇蹟。
我会去证明这点的,铃音。
要我重申几次都行,我和铃音成了好朋友,铃音是我『最重要』的人。世界过去就是受到这个小小奇蹟的牵制,勉强逃过灭亡的命运,那么这一回,也只是再做一次相同的事。
赶快结束这一切,一举消灭敌人和阴谋。
让铃音看看这个恢複和平的世界。
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家人的事、朋友的事、我最近的兴趣、还有补习班的成绩,我想跟铃音聊些无足轻重的无聊话题。
为了这个愿望,我要再次迎战。
儘管手里没有汤匙,眼球掘子——改·伪原栗子出发罗。
*
向破局Break·HanselMain和一人房肉山啮说明事情来龙去脉后,我和爽快答应协助的他们一路狂飙——回到铃音等待的世界研究所后,我瘫坐在地上,深深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力。
不舒服的反胃感充斥全身。
我被不知道是疼痛还是痛苦,有如遭到腐蚀般的感觉击垮,连声音也发不出,露出凄惨的丑态。
膝盖着地,完全站不住。脸色八成是惨白的吧。
说什么再次迎战。
什么一举消灭敌人和阴谋。
我、我——
「恶恶恶……」
说穿了就是晕车。
我双手撑地,拚命将涌上喉咙的反胃感往肚子里吞,持续忍着寒颤以及全身痉挛的呕吐前兆。
不靠战斗就彻底打败我的当事人……Break担心地看着我,一派天真地歪头道:
「咦?」
「咦什么咦啊笨蛋,笨Break子。栗子和我们不同,她不是不死者,没办法忍受你那种开车方式……应该说你刚才的开法连我都觉得难受耶。」
小啮大概真如他所言感到晕眩吧,他摇摇晃晃,过去扯了扯Break盘起的绿髮教训她。
对了,小啮已经不是围裙打扮,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轻装——Break当然也脱下青蛙睡衣,穿上配色夸张的舞台服,背上不知为何背了只吉他箱。
我们没有搭乘贤木财团安排送我去毒谷的车子,而是拜託夸口「赶时间就交给我」的Break,开她的车过来……简直是糟透了。她的开车技术除了用『槽透了』来形容,我想不出其他词句。
车子像动物般横冲直撞,发出野兽的狂吼、像小岛一样飞跃。那种无视红绿灯及对面车辆的开法,没发生车祸根本是奇蹟,不,若不是破局的扭曲因果——这如同字面上所述的鬼斧神工,正常来说,我们在抵达世界研究所前早就不知死了几次。
虽然因此得以用难以置信的飞快速度回到研究所……我脆弱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体液及内脏被这么一摇,全都诱发出呕吐感,连指尖也动不了。人类的身体并没有设计成用来搭乘摇晃得那么厉害的物体。
大概是我的表情真的很没用吧,连一向悠然自得的Break也满脸歉意地向我道歉:
「Iamsorry……栗子,你没事吧?这么说起来,毒谷的弟妹们只要坐上我的车就会暂时停止嘻笑——我的车子性能有这么差吗?该换一台了吗……可是我很中意那个设计呢,那是很有七零年代风格的……」
「不是,不好的不是车子,是Break子的开车技术。竟然能让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笑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开的啊!喂,栗子……别动喔。」
小啮把Break骂了一头后,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有如小刀一样锐利的尖端刺向自己的手指。
于是,他微微裂开的指头上冒出血滴,血滴反射太阳光,闪烁着神秘光芒。
「欢迎来到我的房间。」
小啮相当轻鬆愉快地行使了创造天地能力,他把自己的血压在我的额头。那一瞬间,原本百般折磨我的身体的晕车感,不可思议地蒸发了。
一人房的创造天地。
如果这个世界是电玩游戏,这就是能够操弄设定,最接近上帝的能力。只要他希望,这个世界里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当年把我的『角色』——『毒苹果』移转到其他生物身上的,就是行使一人房能力的上帝——铃音。
「喔,没想到你真的变成普通人了呢。」
小啮大概是使用了一人房拥有的另一个解析天地能力……可以读取游戏设定的能力。他手指压着我的额头,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身体机能好像挺高的,反射神经超强——不过充其量只是一般人程度,算是在常识範围内。」
「别擅自读取别人的能力值!」
总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好,而且照这样下去,我的软弱无能有可能成为拖累大家的要因,被刺中痛处让我不禁口出恶言。
小啮耸耸肩,表情颇为严肃地问:「怎么样?如果栗子希望,我可以让你的战斗力一口气爆增,就连要成为不死者……也不是不可能唷?老实说包括贤木愿凤等人,我们之中战力最无法期待的就是你,所以我认为让我用一人房的能力帮你补强,也是不坏的选择唷。」
「啊,那就改造成一打喷嚏就会喷出火焰!或是从眼睛射出光束!从眼睛射出光束是少女们的梦想呢!」
虽然Brcak自以为提出好主意地举手道,不过,就连我也不想变成那种莫名其妙的人类。
总之,我摇头婉拒了小啮的提议。
「不……我维持这样就好。要是情况真的不妙,到时再随便你怎么弄——现在,就让我继续当个普通人吧。」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这副身体是铃音给我的,是铃音设定,让我能以正常人身分生活的身体。我有点不想……变回非人类。
「再说你的能力会消耗血液不是吗?每次使用能力就会削弱自己是你的缺点……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你是万能的最终兵器,多用点脑筋,想想应该把能力用在哪里。」
「只要栗子不在意就好。」小啮大力甩手,舔了舔流血的手指止血。这家伙真像小狗,而且可算是相当牺牲奉献的类型,难怪Break会那么疼爱他。
「那么——」因为我的晕车,一下子离题太远,总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我们伫立在灰色工业区的人口处,停妥的Break的老爷车旁。Break和小啮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地底下的世界研究所在那个位置——二人一齐看向我。
「那么,请带我们到Ring-bell那里。」Break也认识铃音,她看起来真的非常开心,一直笑嘻嘻:「我真的好久没看到她了。可是没问题吗?我总是第一个被人遗忘……Ring—bell说不定已经忘记我了。」
看到她有些落寞,小啮用粗鲁的口吻关心道:「不用担心啦,你被人忘记是因为随便释放因果时的事吧?现在的你属于看一眼就永生难望的类型。那是什么蔬菜汁发色、怪里怪气的衣服,还配吉他箱?你是哪个时代的特摄英雄啊?」
「爱上我会被烧伤喔!在物理上!」
「物理上?太可怕了吧!」
「你们感情真好啊……」
我的视线转向正前方,虽然有点羡慕欢喜拌嘴的他们,现在没时间做这种蠢对话,得快点和铃音碰头,决定今后的方针。
我悠哉地这么想。
就在我非常悠哉地这么想时。
传来爆炸声响。
「——」
我实在是天真到了极点。
该说是和平白目,还是太没有危机意识——真的是天真到叫人傻眼。
事态比我想得还要紧急得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真的是……不知道的地方,某个讨厌家伙快达成企图了。
是啊。
一瞬间的疏忽会连结到死亡,些许失败将导致重要的东西被残酷地夺走。
这在以前的世界,是很理所当然的。
然而习匮了这个和平世界的我,彻底地忘了——忘了自己亲身经历过无数次,在濒临灭亡的世界中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实。
「栗子,靠过来这里。」Break轻轻招手呼唤我,脸上的表情依然飘然。我在她的催促下移动到她身旁,一边深切感觉自己的无力,站在受她背部掩护的位置。
Break愣愣地环顾四周,似乎发现到什么而眉头深锁,放下吉他箱。接着一边以熟练的动作取出内容物,一边嘟嚷道:「小啮,由你来保护栗子。虽然一人房在大碎片中算肉搏战较弱的,能力也不利于直接战斗,不过应该比栗子更能应付这个状况。」
没想到在最终战役里总是被动地受到牵连,只是畏畏缩缩陷入混乱的她,如今竟成了最值得依赖的人。我深深觉得情况与前一个世界大不同了。
Break轻背吉他,彷佛接下来要弹奏一曲似地,展露出神采奕奕的表情及姿势,一派轻鬆喃喃道:「这个嘛,就一般对战来说,我和小啮算是半斤八两,不过论防御力的话,我是最强的,待在我身边应该就会很安全唷……我在肉体上的防御力比最弱差,也不像以空间掌握和操纵空间挡开攻击的泪歌那样主动,更没有不快逆流那种反弹攻击的便利性——」
一瞬间,某种东西朝我们这里投掷而来。
我的动态视力无法确实捕捉到它……不过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不是手榴弹,因为这里不是战场;不是石头一类的东西,因为这里并非原始时代。
那是相对之下更恐怖的普遍性危险物。
「但是破局的扭曲因果,会自动排除即将伤害我的东西——是万能无敌,轻鬆自在的终极盾牌。」
投掷向这里的那个东西是——
无数的刀器。
也就是菜刀。
工厂大量生产用来切鱼肉或蔬菜,在日本使用最频繁的刀器……宛如下雨一样,无以计数地朝这里落下。单把单把刀的杀伤力照理说不是很强,因为菜刀的刀刀为圆弧状,不用力切的话连肌肤也伤不了——但是,当数量多到懒得细数的刀子朝这里飞来时,那副景象恐怖到让人把理论通通抛到九霄云外。
要是以前,如果是以前的我。
应该能够轻轻鬆鬆闪过这些锐器雨,瞬时逼近掷刀的笨蛋予以击溃吧。可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根本……
「栗子。」Break摇摇手指,用稀鬆平常的语气说:「你在前一个世界有点太拼了。看着那样的你,我觉得很抱歉……你在最后的最后,为了世界、为了上帝孤伶伶一个人消失了身影,软弱的我没能在当时追上去,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能休息。」
她戏谵地笑了,拨动吉他弦。
「包在姊姊身上★」
剎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