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女孩后来怎么了?」
哀川小姐独自打扫着过去两百年来未曾使用过的置物间。她挪开东西,以熟练的架式拿拖把拖着石头地板。
房门有上锁,只要不发出极大的声音,便不用担心会被人听见。灰尘反射着白天从窗户照进来的日光,闪闪发亮着。
「她躲在房里不出来了。」
哀川小姐将拖把插进水桶里,双手抱胸。
「虽然很可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呢。我们不能放任她意图揭穿魔王赫尔夏夫特的真面目这个行为。总之,过度的好奇心是会伤到自己的。」
哀川小姐似乎难得心情大好的模样。多亏如此,今天我也不用跪坐在地上了。她凝视着我,露出和煦的微笑。
「儘管有失败的地方,不过这次你做得很好。就保持这个态势来运用地狱尖兵和怪物们,下次一定要歼灭2A公会喔。」
「……」
「怪物是消耗品,你要善用它们作为你的道具。道具就是要彻底压榨才有意义。」
然而我无法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
「……?怎么了吗?」
「不,该怎么说呢……」
上次的迪欧格族任务……虽然最后结果变成了那样,我还是觉得不太能够释怀。明明我很清楚,它们充其量只是负责被打倒的怪物罢了……
假设那是地狱僚佐的话,我会有什么感觉呢?
不,就算是地狱僚佐也一样。纵使他们的等级很高,又搭载了较高等的AI,到头来还是NPC怪物。
而且……现实世界当中的我,搞不好也是个消耗品呢?
「说真的,你到底怎么了,堂巡小弟?」
「啊,没有啦,什么事也没有。我下次会确实令计画成功的。」
实际上,我误判了2A公会的实力。没想到他们竟有如此战力。若是这样不断提升等级下去,后果将无法收拾。
下一次我必定要打倒2A所有人,阻止他们升级才行。
我翻动火焰斗篷,前往出口。
「我已经火速召集了地狱僚佐前来,就先告辞了。哀川小姐打扫也请多加油。」
「咦?好……」
留下了歪头不解的哀川小姐,我动身前往高塔上层。
虽然一点都不重要,不过下次派人装设电梯吧。这座塔明明将近有两百公尺高,为啥只有楼梯啊?
「让各位久等了。」
我走进会议室,不可一世地说道。感觉我扮演赫尔夏夫特的言行举止,愈来愈有模有样了。
一认出我,阿德勒、古拉夏、佛钮司、萨塔纳奇雅四人便一同起立,然后九十度弯腰鞠了个躬。
「「「「真是非常抱歉!」」」」
唔哇!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这样反而害我吓一大跳耶。冷静点,别慌张,首先到椅子坐定。
我坐在一张以龙骨为骨架的大型椅子上。
「抬起头来。先说说发生了何事。」
「是,衷心感谢您宽宏大量的处置。」
四人抬起上半身后,这次则是跪了下去。而后阿德勒仰望着我开始述说道:
「本次作战是由王亲自下令,我们负责进行,然而我们却轻忽大意,以致于败给了那帮人类。在袭击加尔达特前,人类们察觉了我等的动向。迪欧格族便受到奇袭,惨遭歼灭了。」
「我也应该先徵集魔兽佣兵才对……抱歉。」
「佛钮司完全没发现嘛。要……要是人家注意到的话,不过是区区人类,佛钮司会统统收拾掉的嘛!」
「迪欧格族是由我进行交涉的。这是我的责任。」
四人皆以可敬的态度低下了头。真的好像意志消沉,遭到饲主责骂的狗狗一样呢。
「唔……确实如此。这次的失败若是我等地狱尖兵的败北,将会蒙上不可原谅的屈辱和污名。」
四人的肩膀皆抖了一下。
「此事你们要铭记在心啊!」
四人异口同声地回了一声:「是!」他们低低的头又垂得更低了。
「不过,那群蛮族迪欧格族的半兽人们……竟捨命为了我赫尔夏夫特而战死,实为可敬。我将赐予迪欧格族成为地狱尖兵的荣耀!你们要在它们的墓石之上,确确实实地铭刻下来啊。」
阿德勒抬起了头。
「您竟对蛮族也如此宽宏大量……」
萨塔纳奇雅泪湿眼角。
「真是太温柔了……想必迪欧格族的成员也铭感五内吧。」
我倏地站起身。
「听好了!要洗刷污名,唯有得到更甚其上的胜利此一条路。我的王国赫尔兰迪亚的魔王军地狱尖兵,不许就此甘于失败到最后!」
四人抬头看向我,眼中闪耀着期待。
「那……那么……」
「唔,这次我就原谅你们的失策!不过,我不想再听到成功之外的报告了。而且,我相信你们一定做得到才对。因为你们是我魔王赫尔夏夫特最信赖的四名干部──地狱僚佐啊!」
我凝视着四人的模样瞧,于是显示了通知,告诉我众人的「LOYALTY」已恢複到了最大值。
「王……」「大王!」「赫尔大人?」「赫尔夏夫特大人?」
四人泪眼盈眶,一脸泫然欲泣似的仰望着我。总觉得……该说很好打发吗……不,但这些家伙还满可爱的啦。
万一下次也失败,他们又会灰心丧志了吧……而且,他们搞不好也会被打倒。最重要的是,不能让2A的等级再升上去了。
关键果然是我啊。
暗中活跃在魔族和人类双方,利用魔王赫尔夏夫特才有的立场和能力操控战况。这件事只有我办得到。
我仰起身体摆出姿势,严峻地断言道:
「听好了!这次的作战我也会採取行动。让人类好好体会一下,魔王军地狱尖兵的力量吧!这次必定要剿灭那帮人类!」
+ + +
──等级?的灾难任务「加尔达特防卫战」。
「等等,这是什么呀!」
今天也在确认着任务情报的雏泽,慌张地挥着手。
「咦……这是什么意思?」
有栖川无法理解任务内容,歪着头感到不解。
「好厉害喔!是战争耶,是耸立的大便耶!」(注:这句话出自电影「金甲部队」中,哈特曼辱骂新兵的台词。日版字幕为「简直像是堆耸立的大便」,英文则是「I didn"t know they stacked shit that high」)
「战……战争?呼呜……」
悠木(深闺少女)羽衣子光是听到这个词就快哭出来了。毒岛和宫腰这对辣妹二人组,同样也看着任务情报皱起了脸。
「嗳,这是怎样?不能忽略吗?」
听见毒岛的提问,宫腰也撇下了嘴角。
「不晓得耶。不过就算不管它,上头的意思是表示敌人会到这个城镇来吧。」
「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你说呀,阿洸!」
一之宫一确认到任务内容,也露出了一脸艰涩的表情。
「这八成是群体突发任务的一种,就像是灾害一样的东西。虽说是强制发生的,不过也可以逃跑。我们的选择不是守护这里,就是逃离了。」
所有人皆缄默了下来。现在这些人的等级大约是?左右,看到等级?的任务难免会犹豫吧。别看它这样,我可是很辛苦地调整了条件。我减少了地狱尖兵的数量,大幅增加了2A能够运用的NPC数目。若非如此,我和地狱僚佐便无法参加任务。
我的目的终归是歼灭2A公会,为此设定了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任务内容。就我的观察,2A众人来到EODIA EODUS后,是以这座加尔达特作为根据地,这儿亦有许多熟稔的NPC,恐怕也有相当的情感才是。人类总是会以乐观的想像,在心中描绘对自己有利的发展。即使是这个冷静下来想想颇勉强的任务,他们也必定会参加的。
我要以压倒性的力量制伏他们,将2A公会的成员打入绝望的深渊。就像我对雫石的所作所为一样,我要让他们内心受挫,认为这个世界严苛至极,体会到根本不可能打倒魔王赫尔夏夫特并攻下英费米亚。
「我……想要保护这座城镇。」
──朝雾。
「凛凛子,你的意见是要接下这个任务对吧?」
一之宫开口确认后,朝雾坚定地点了点头。
「毕竟我们待在这儿已经半年啦。不但和镇上的人们完全打成一片了,而且该说是对这里涌现了感情吗……」
朝雾沉思着该以什么样的话表达。为了确定这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心情。
「感觉加尔达特,就像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故乡一样。想要守护自己的城镇以及街坊邻居……会很奇怪吗?」
「原来如此……的确,这儿是我们的城市。被外人扰乱会很火大呢。」
一之宫露出浅浅一笑,其他人也带着开朗的表情,你一言我一句地述说对这座城镇的深厚情感。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我昂首仰望着天花板。
不晓得把自己关在上面楼层的雫石,内心是怎么想的。
于是,除了雫石之外,全体一致决定要接下这个任务了。2A公会将面临一场加尔达特防卫战。
+ + +
加尔达特是座被城墙围绕的堡垒都市。只要关上坚固的大门,随即摇身一变成为一座要塞。就凭敌人不上不下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攻陷。而大规模的都市不论是水或粮食皆有丰富的储备。
我站在城墙上,凝视着绵延在大地图上的和缓丘陵地带,以及侵蚀着地图般前来的地狱尖兵军队。
军队主要分为四支部队。有阿德勒的吸血怪物军团、古拉夏的魔兽军团、佛钮司的不死生物军团,以及萨塔纳奇雅的黑暗精灵军团。
四名地狱僚佐正坐在各自的轿子上,从高处俾倪着攻略目标加尔达特。为了提高四支军团的斗志,前进的同时有只身高五公尺的山精敲响着巨大的太鼓。
接着我听见了一首像是舞曲般动感十足,感觉情绪会随之亢奋的曲子。是山精所拖曳的舞台上载着乐团和女歌手,演奏着提振士气的乐曲。女歌手是个系有项圈的白色精灵。那道拘束器具并非服装打扮,而是她从某处被抓来的证据吧。
就像是被那首歌唤来似的,地狱尖兵的背后浮现着蕴藏雷光的黑云。蓝天配合地狱尖兵的进军,慢慢遭到驱逐。
「就快到了……」
站在我身旁的朝雾也一脸紧张地点了点头。
「是呀……」
朝雾望向城堡内侧,那里可见街上的NPC慌张失措东奔西窜的模样。除了老弱妇孺,和朝雾熟识的道具商老爹也在那儿。
「我绝对要保护这座加尔达特。」
除了雫石外的所有人皆站上了城墙,观望着地狱尖兵的接近。
当他们接近到只剩两百公尺的地方时,一之宫高高举起了剑。
「弓兵部队,放箭──!」
NPC弓兵部队一同拉起了弓。画着抛物线飞行的箭矢,贯穿了走在地狱尖兵最前列的兽人胸部。以吐血倒地的兽人作为开端,古拉夏大喊道:
「家伙们!突击啦──────────────!」
古拉夏发出好似嚎叫般的吼声,接着便有狼或熊等外貌各异的兽人们,朝着城墙宾士而去。
萨塔纳奇雅挥动手臂下令道:
「把城墙上的弓兵收拾掉!」
黑暗精灵军团拉起弓箭,应付飞来的箭矢。如雨般的箭矢洒落在双方的阵营。不过黑暗精灵射得比较精準,加尔达特的弓兵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好,大家也要加油喔──佛钮司是如此干劲十足的嘛!」
佛钮司率领的军队是一群死者,穿着铠甲的骸骨。不知死亡为何物──不,早已死去的士兵宾士在草原上,朝城墙前进。
「你们从空中入侵堡垒里头去!」
在阿德勒的指示下,拥有蝙蝠翅膀和脸庞的人型怪物飞到了天空。它们钻过了迎面而来的箭矢,往城墙迫近而去。
「把它们打下来!」
一之宫下令要箭矢集中在蝙蝠怪物身上。儘管它们一只只遭到击落,然而有一只穿过了重重箭雨,试图入侵城墙内部。
「喔,不妙啦──!糟糕了啊──!」
扇谷整个慌了手脚,但蝙蝠怪物并未能成功进入加尔达特内部。它被一堵透明墙壁般的东西弹开,掉到了地上去。
──果然就如同哀川小姐所说的一样。
『即使有阿德勒的部队和佛钮司在,也没办法从空中轰炸的。这是设定好的游戏规则。若不是打倒守备队或攻破城门进去,便不算是成功攻陷。』
只有正面硬干了。换言之,这将会成为一场颇为劳民伤财的消耗战。
──就这么正面相冲,双方皆会死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