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鮭魚與蜂蜜

比赛前一天也是暑假第一天，整天时间都能用在特训上。

但始终没有显着进步，只有徒耗光阴，回家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天就快黑了呢……」

樱自言自语般说了。

夜晚的脚步开始踏入日夏山的河中，已经看不见河底了。

「酒见学姊。」

樱表情抑郁地呼唤正在游泳的学姊。

学姊潜入河中，到我和樱附近再浮出。

「我再留下来特训一下，你们先回去吧。」

学姊虽微笑着这么说，眉目间却透露着焦虑。她还想再挣扎片刻，寻找解除鲑鱼化的方法。

见到她强颜欢笑，樱的表情更阴沉了。

「酒见学姊……」

「谢谢你们这几天帮我那么多，有你们陪我，我真的很开心。」

「那个，酒见学姊。」

「希望你们明天都能来替我加──」

「酒见学姊！」

樱怒骂似的大叫。

她深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干嘛啊，小樱？很恐怖耶。啊，我改天再正式谢谢你们吧！我知道一间不错的店，小樱可能会喜欢……」

酒见学姊故作开朗地说，可是樱却冷冷地小声打断她的话。

「酒见学姊……请你退出明天的比赛。」

那句话彷彿是句咒语，使寂静笼罩四周。

蝉鸣声碰巧停歇，夜虫也似乎还没醒来歌唱，静得出奇。感觉上甚至连瀑布声都变小了。

「啊哈哈哈，不要开这么可怕的玩笑嘛。」

酒见学姊的表情开朗得令人不忍直视。

「在你们的协助下，我现在差不多游三四十公尺才会开始鲑鱼化，已经进步很多了。所以没问题，比赛的时候应该撑得过去。」

「但学姊要比的项目是五十公尺自由式，高中比赛都是五十公尺起跳，所以……」

「所以就要我退赛吗？因为我可能会鲑鱼化？」

酒见学姊加重语气，脸上也难得失去笑容。

樱抬起了头，表情悲愤交加，眼眶红润。她焦躁不耐地说：

「要是你的秘密公开了，之前在社团忍着不游泳的辛苦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与其守着过去那些年的逃避，我宁愿把一切赌在这全力前进的两个星期！我已经受不了再逃避下去了！我也想直接面对自己热爱的事啊！」

酒见学姊从河中仰望樱的眼神十分热切。她应该不是对樱发脾气，就只是坚定立场地说出自己的信念而已。

见到学姊的眼神，樱死了心般表情充满悲愤。

「我是真心为学姊着想……为什么你都不懂……」

樱又低下头，用手擦擦眼角。

「不管你了啦！」

最后对酒见学姊大骂一声，就此大步离去。

「啊，樱，等等啊！」

樱不理会我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走。

虽然她有手电筒和手机可以照路，基本上应该不成问题，我仍有点不放心让她独自走夜路回家。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不能单独抛下的人。

酒见学姊只能寂寥地望着樱离去，说不出一句话。

「酒见学姊……」

「对不起喔，久真。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再逃了。」

她可能是以为连我也想劝她退赛，惆怅地微笑。

「我不会阻止你啦。我能理解学姊想对自己的『爱』直冲到底的心情。」

我望着樱的去向继续说：

「不过有件事希望你能明白，樱她是真的很难受。之前到你家吃饭之后，她是加倍努力地在替你想特训的内容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

酒见学姊转身背对我，声音嘶哑地说：

「所以害小樱那么伤心，我自己也很难过，真的好气自己逼她说出那种话……」

「我想樱应该不是气你，而是在气自己那么担心你，却又没办法阻止你。」

樱也知道学姊始终被迫逃避自己的爱，到今天才终于有勇气能直接面对它。

然而对学姊的担忧却强过了对她的支持，使樱强忍放弃的痛苦，一走了之。

我真是给了樱一个难做人的角色。晚点打个电话向她道歉好了。

酒见学姊半侧着脸转回来，笑得很凄凉。

「真的是给你们添了很大的麻烦……对不起。」

「这种麻烦你就尽量添吧，我们不只是学弟妹，还是朋友啊。互相麻烦来麻烦去，最后还能一起欢笑的才是朋友嘛。」

原本是因为有把柄才不得不帮她，后来却不知不觉地乐在其中，被学姊耍得团团转也玩得很高兴。说一句厚脸皮的话，这表示我们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朋友了。

酒见学姊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温暖的微笑。

「嗯，谢谢。」

我也突然害臊起来，把话题带过。

「好啦，我有从家里拿提灯过来，再陪你特训一下好了。啊，而且我的夜视能力还满不错，不用担心。」

「谢谢喔，久真！今晚不让你睡喽，小熊熊。」

这样轻佻的玩笑话宣告平时的学姊已完全复活。

为学姊这模样放心之余，我轻声吐槽：

「明天还要比赛，早点睡啦……」

我从背包取出提灯，按下开关。

这样的灯或许是照不亮夜晚的树林，但远比没有好。

背对就快全黑的天，酒见学姊扑通一声潜回河中。

最后，即使夕阳已完全西沉，我们仍特训好一阵子才结束。

◇◇◇

到了比赛当天，我们来到日夏市市区的游泳池。

这室内游泳池大到有五十公尺长、十条泳道宽，周围还有约能容纳五千人的观众席。我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赛场，据说这里规模足以举办全国性的比赛。

九舞、枫和我一起坐在前排座位上。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哥……快、快点、快点救我啦！」

九舞不知为何坐在枫大腿上，全身直发抖。

「啊啊～～九舞妹妹好可爱喔～～九舞妹妹～～」

枫一边摸九舞的头一边痴呆地笑。她似乎将枫糖彻底排乾净了，九舞没有熊化。

「枫，不要太欺负九舞喽。」

「如果你代替她坐在我腿上，我自然是很乐意放过她喔。」

「抱歉了，九舞，你忍着点。」

「哥哥～～～～～～！」

九舞泪光闪闪地向我求救，但我无能为力。改天请你吃高档蜂蜜，撑住啊。

顺道一提，九舞和枫今天都是穿便服。

九舞是白衬衫配深蓝色吊带裤，今天也是十足的男孩样。看起来比平时更稚气，是因为她自己的关係吧。

而枫则是以橘色为主的水手服连身裙，给人活泼印象之外，也有女孩子的可爱气质，相当好看。

「九舞和枫同学感情真好，像姊妹一样呢。」

是铃木的声音。她刚买饮料回来。

我们是碰巧在赛场入口遇上，就乾脆一起观战了。

不愧是班长，假日也规矩地穿着制服。

「对了，铃木，你今天怎么会来？要帮谁加油吗？」

「我有个朋友在游泳社，今天就是来加油的。你不也是这样吗？」

「咦，怎么说呢……我是刚好认识一个游泳社的学姊啦。」

「哦？那我也一起帮她加油吧。出场以后跟我说一声。」

「没问题。不过我不知道场次是怎么排的，赛程表在枫手上，问她比较好。」

「好，那我去问她。」

既然铃木愿意声援学姊，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多一个人为她打气，说不定就能多使出一份力呢。

不过铃木再贪吃，也不会想吃人鱼肉吧……？

虽担心万一酒见学姊鲑鱼化，铃木会朝她杀过去，但应该不至于吧……老天保佑。

铃木与我隔了个位置坐下，那个空位上摆着我们的杂物。说不定还会有一个人过来，所以我预留了位置。

「结果樱还是没有来呢……」

我的话使枫脸色一沉。

「姊姊昨天回家以后整个很低气压……其实她今天也很想来帮学姊加油吧。」

枫说归说，手仍不停摸九舞的头，实在有够厉害。

樱今天果然是没出现。昨天对酒见学姊说那么重的话，想来也不容易吧。会不会其实已经来了，只是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看着呢？

这么想的我对铃木问：

「铃木啊，樱有没有来看比赛？你不是有侦测樱的雷达吗？」

铃木扬起嘴角微笑。

「阿部同学，你怎么把我说得像机器人一样。」

铃木闭上眼，食指点着太阳穴静默几秒钟，两眼猛然一张。

「嗯，根据我的天海同学感应，她应该不在这会场的方圆三百公尺之内。」

「那完全是机器人才会做的事耶……」

原来铃木雷达的侦测範围有半径三百公尺啊。下次熊化被她追，就以这距离为目标来逃吧。

总之，这下能确定樱没来了。她是真心不想来替学姊加油吗？

离开学姊家时，她还是由衷支持学姊为爱奋斗，现在居然说不来就不来……

啊～～受不了。坐也坐不住，有没有办法把樱拖过来呢？

「枫，距离学姊上场还有多少时间？」

「圭登学姊是排在第十一场……大概只剩四十分钟吧。」

感觉勉强够我在车站前拦计程车来回天海家。虽然这样会榨乾我的钱包，但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

「我这就去带樱过来。」

「慢走喔。」

「马上回来……喂，你不拉我喔！」

枫脸上浮现自信十足的微笑。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去呀，而且能带姊姊过来的也只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