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北伊勢四十八家

「水灾的状况如何？」

「新地领内多少有受灾的情况，不过很快就能恢複。待河川的工程完工，必能降低灾害影响。」

永禄五年（西元一五六二年）的夏天，降雨量特别多，导致河川泛滥。

积极进行治水工程的新地领内灾情不多，不过泛滥的木曾川只有东岸盖了堤防，上游的津岛一带属信长治理也无从下手。

不能擅自动工，却也因此导致下游遭河水泛滥之灾。

「长岛与木曾川西岸受害颇甚。」

泰晴向光辉报告洪水灾情严重的地方。

「也就是说，作物产量会降低。」

「是的。不过长岛那边忙于重建寺院，加上买卖关係尚存，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地进犯新地……」

光辉对长岛一向宗的捣乱，泰晴并不知情。

似乎因而採信了民间谣传「一向宗因其知欲不戒而受上天落雷惩罚」的说法。

报告的语调略显沉重，似乎对一向宗没有好印象。

「更需要担心的是北伊势四十八家。」

所谓四十八家貌似是个总称，简单来说就是势力割据北伊势的众多国人。

伊势中南部由伊势国司北畠家掌控，于员弁郡握有独立势力的梅户氏则有领封南近江的六角氏赞助而与之抗衡。符合此群雄割据时代风情的势力分布让情况显得十分棘手。

「员弁跟桑名的国人聚集在一起，似乎有所密谋。」

「必需特别留意了……」

季节转入秋天，来到收穫的时节。

虽然领地不甚广阔，经历品种改良的种籽产出四倍的收成效益，新地领内一片大丰收。

「新的主公大人万万岁。」

新地领的农民们欣喜万分地收割稻米并缴税。

依照规定只能留下自家食用份量，其他都要卖给新地家。不过收购价格属于一般行情，农民们并无怨言。

新地家将这些米带到行情较好的地区转卖，或保存起来防範饑荒时期。

休耕转作的大麦也预定透过同样系统回收至新地家。

「北伊势除了洪水灾害外，且夏季时气温偏凉。国人们因收穫量差强人意而蠢蠢欲动。」

这种情况导致的战争并非企图夺取领地。

战胜之后确实将受封领地，真正目的其实是侵入敌方领地抢夺粮食。

既然粮食不足，就必须从别人那儿抢。

放任不管就会有人饿死，倒不如战死赌个机会。

纵然被夺走粮食那方也会有人饿死，总比自己饿死好。

诚可谓之为末法时期。（注：佛教用语，指正法式微的时期）

「北伊势国人众打算收成完毕后立刻大规模动员。似乎已备好船只。目标想必是新地领乃至津岛周边。」

「那就让警卫队全军出动对付。哪能允许他们践踏辛苦开发的土地。」

「要向主公大人请求援军吗？」

「我来寄信。」

擅自派遣大军出动恐让主公信长感到疑惑。

因此光辉寄信事先将北伊势国人众的动向通报给信长。

顺便向信长申请援军。

「竟然说『光自己想办法』……」

信长在回信里表示不会安排援军，命令光辉独力解决此事。

更表明了如能反过来攻入北伊势，领地随便光辉拿。

「主上单是攻略美浓便忙得不可开交。」

进入农閑期，信长加强对美浓的攻势。

藉由墨俣之地的介入切断两地联繫。西美浓势力强大的稻叶良通、氏家直元与安藤守就都交给木下藤吉郎应付。并安排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等人支援派兵，阻挡来自稻叶山方面的攻击。

一益也独自率领军队动身入侵东美浓。

攻击目标则是苗木城（注：位于现今日本岐阜县中津川市）以及远山氏所在的岩村城（注：位于现今日本岐阜县惠那市岩村町）。

这方面的行动则由丹羽长秀及森可成等人带兵参与。

「既然随便我拿，那就想点法子喽……」

之后经过半个月的今天，木曾川河面出现众多船只。

船只本身大多从桑名等地招募而来，如今甲板上站着许多士兵。

北伊势国人的联合军队已然派出大军，试图登上木曾川东岸并掠夺粮食。

「那群人怎有如此团结力？」

队伍包括一向宗的同伙、六角氏的赞助对象、自成一门的势力乃至北畠家的亲戚。

从北畠家收了养子的长野工藤家担任名义上的总大将，整体阵线略嫌鬆散。

擅自登陆，尽情掠夺。

看来对方如此盘算，不过坐拥近万人兵力，对只有三千士兵的新地家来说着实不好对付。

「用人数压制！过河就有粮食拿了！」

过继养子总大将长野具藤高声喝令。既知无法条理行军，只好用粮食当诱饵，尽量鼓舞全军士气。

假如今天面对的是一般对手，这招或许还有用。

「大人下令採取远距离战法，儘力减少敌方人数。」

「确实有理。」

统率正规部队的堀尾吉晴也算準敌方不会马上出兵而让部下事先準备好种子岛。

「此外还有大炮部队。第一次上阵，能有成果吗？」

营内另外备有青铜製的大炮。

大炮放在铝製台车上搬运，弹药备有一般子弹及布料包住小铅球、铁钉、小石头製成的霰弹两种。

「用散弹削减敌方人数！发射！」

随着吉晴之号令，从大炮射出的散弹不必计较命中率，优异的是广範围伤害效果。

霰弹爆开打伤许多士兵，敌军死伤者持续增加。

「子弹跟火药都还很多，尽量发射！」

北伊势国人众拿出弓箭应战，新地军这方亦开始出现死伤者。不过双方火力差距过大，敌方所受损害压倒性地大。

「他们简直有用不完的火药！跟事前说的不一样！」

长野具藤目睹新地军高密度的枪击兼炮击，站在船上大动肝火。

「那个臭小子！胆敢诓骗我！」

决心投入本次战事的其中一个理由便是长岛城代服部左京进的建言。

他对具藤说，新地家经历与服部家的战役，用光了火药的库存。现在进攻肯定能取胜。

还扬言那般外行人诸侯带出来的士兵，随便一打就会落荒而逃。

「混帐东西！诱拐我们当靶消耗新地家的火药，想乘机夺回自己的领地吧！」

发现自己受骗的具藤暴跳如雷，不过此乃战国乱世，被骗的一方可谓活该。

再者，战事已然开幕。

若不想办法战胜，具藤就等着让人看笑话了。

即使就此撤退亦改变不了领地粮食不足的困境。

「将军！」

「何事？」

「新地家的水军出现！」

三艘吃水不深的船只从木曾川河口溯游而上。

形似小型的关船，只是表面全面铺设金属板。

「压扁他们！」

虽然不是要实际践踏，总之新地水军的船只发出连续枪击，并朝北伊势国人众所搭乘的船只投掷陶壶。

陶壶破裂的同时，内部盛装的液体起火，瞬间将船只包覆在火海之中。

北伊势国人众的士兵们慌忙逃离船舰，多数无法抵抗木曾川的激流而遭溺毙。

身分越高的人则因身穿笨重铠甲而更快溺死。

众多兵将无力游到岸边，中途就成了河底亡魂。

「新地家何来水军？」

「恐怕是九鬼众的帮手。」

本以志摩地区为根据地的九鬼众目前被赶出故乡，藏匿在织田家。

那些人前来协助「织田家家臣的新地军」并不值得诧异，家臣如是向具藤说明。

「呃啊……撤退！」

既已失去多位领主及重要家臣的国人军势开始收队。

或者该说败逃比较贴切。

由于军队大部分由农民组成，一旦失去将领，士兵很快各自鸟兽散。

意欲替主公报仇而留在战场的人寥寥可数。

「还有人不肯放弃。」

「别管了！」

本次无非是利害关係恰好一致才联军攻打，以往多所敌对，没必要费心救助。

具藤命令下属抛弃其他国人众。

「不对……善加利用情势，说不準还能抢到势力衰弱一方的领地喔？」

毕竟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有那么一瞬间，具藤脑海中描绘着光明的未来。

可惜那份幻想没维持多久。

「呜！」

「将军！」

九鬼众火枪兵击发的子弹射穿具藤的额头，伊势国司北畠具教的次子具藤当场结束其短暂的生涯。

具藤战死的消息传开，木曾川河面上，北伊势国人众的阵线随之瓦解，终究未能登上东岸，抱憾撤退。

牺牲者的人数难以计算。

新地军确认到约莫三千五百具尸体，但还有更多数被沖走。

这头仅损失一百二十八名士兵，两百二十七人受伤。

战事虽以全面胜利收场，光辉却对吉晴道出此等真实的感想。

「花了那么多心思锻炼起来的！死了一百二十八个好心痛啊！」

「一直有持续募集与训练士兵，还请放心。」

一丰出声安慰慨叹自军损失的光辉。

结束战后处理工作，动员所有可能人力，凑足两千五百名士兵的新地军攻进员弁郡、桑名郡以及朝明郡（注：位于现今日本三重县）。

遭受攻击的国人众这头早在木曾川会战期间失去多位家主与强力家臣。有人携家带眷全族亡命，有人投降，有人抗战到底而惨遭灭门。北伊势四十八家其中大半均就此从历史上消失。

「大人！您怎么连朝明郡都打了？试想新地家突然增加三郡领地得花多少力气整顿？人手！人手哪儿来？」

性格敦厚的泰晴一反常态对光辉猛发脾气。幸亏有国人与地方武士族人同意领薪受雇于新地家，并追加调度聘僱不久还在培训当中的文官帮忙。新地家的领地因而大举扩张。

「新地大人确实是位贤良的主公。」

「就是啊，不会逼我们打仗，劳动领日薪，税金低廉。今年收成不佳还发粮食给我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