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上京

「愿藉助织田公之力，将三好三人众逐出京城。」

永禄九年（西元一五六六年）秋天，足利义辉的弟弟一乘院觉庆带着几名幕府臣子到访岐阜。

足利幕府第十三代将军义辉受到暗杀之后，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联手拥立义辉的堂弟足利义荣即位，建立傀儡政权。同时认为觉庆会碍事而欲暗杀之。

觉庆侥倖逃过一劫，前来请求信长协助他正式取得征夷大将军之名分。

信长接受了他的请託。

听说觉庆一行人早先向朝仓义景提过同样要求，只是被那头给拒绝了。

纵然光辉内心认为「足利将军家根本没戏唱了吧」，不过好歹曾任小企业的公司社长，十分识时务地绝对不泄漏真心话。

「至于新地公的名分，觉庆大人恩准您以伊势志摩守护的立场跟随织田公上京。」

既然信长已承诺请託，身为家臣的光辉自无理由拒绝。

再者，虽没特别想要，好歹能赚到一个伊势志摩守护的职位。于是光辉一边想着又要亏钱了，一边回到新地着手召集军队。

确定获得信长与光辉的支持，一乘院觉庆便还俗改名为义秋。（注：根据足利将军家的惯例，继承者之外的子嗣都必须出家，一乘院觉庆则是于一乘院出家而获得的法号）

义秋前往岐阜求援时，众多幕府臣子均跟随而来。

部分只求拯救义秋脱离三好三人众的恶行而随其逃亡，更多的是在义辉被谋杀后逃跑，期待恢複权势的人。

儘管当初名为细川藤孝的才子也曾想要光辉加入，光辉对他实在没有好印象。

就光辉的感觉，就算细川藤孝身为幕府臣子等于出身名门，也不必採取那般高高在上的态度。

『光，全得仰赖汝啰。』

『将军，伊势志摩守护一职可是一定要给我的喔。』

信长基于体贴，同时也促请泰晴同行。于是新地军偕同织田家举奉义秋，动身上京。

其中，已与织田家缔结同盟关係的浅井长政亦带兵同行。

两军会合之后，火速拿下昨日还是敌人，今日已成三好三人众之友的六角家居城观音寺城，紧接着歼灭南近江地区的诸多望族并降伏残留党羽。

对浅井家而言，六角家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经历一场奋战，我方军队逐一讨伐、降伏多数当地望族，打下许多城池。

「就凭区区的浅井家！不过是仗着信长当靠山，狐假虎威！」

失去根据地的六角义贤、义治、义定乃至其他族人，带着部分家臣逃进甲贺郡，试图反抗织田军。

南近江乃是六角家历代的重要腹地，那些人以为能够靠着全面性的游击战对抗。

家族史上亦曾有祖先同样落败潜身甲贺郡，之后又重夺威望的例子，简单来说就是六角家习惯的套路。

只不过六角家三人一到达甲贺郡就被新地军捕个正着。

「太遗憾了。新地军採取个别行动，自己穿越伊贺过来啦。」

决定上京期间，信长效仿光辉怀柔伊贺地区的做法，把甲贺五十三家收为直属于织田家的忍者军团。

绝大部分的人都成了织田家的僱员，搬迁到美浓的深山居住。

滞留当地的人则由甲贺郡乡士出身且效忠足利义秋的和田惟政负责指挥。

早在六角父子逃亡之前，甲贺郡已彻底降伏于织田家。

「取其首级！」

不给信长说情的空间，义秋立马下令斩首六角父子三人。

就义秋而言，想是很难原谅一票人私通讨伐自己兄长的三好义继、三好三人众、松永久秀等人，更千方百计阻止自己上京的作为。

义秋语气激动地对信长下令。

「这是上头的命令，你们就觉悟吧。」

纵然信长认为这几个人还有用，赦免也无妨。既然义秋不愿意原谅，也没办法了。

六角家父子尸首分离，其头颅后以「叛国者」之罪名，于京城公开示众。

「加紧脚步。」

刚拿下甲贺郡的新地家一万大军紧接着前来会合，与织田、浅井联军一起前往山城国（注：约为现今日本京都府南部一带）。

新地军以总将光辉为首，本多正信与正重两兄弟、堀尾方泰、日根野弘就两父子以及岛清兴等人随行。

清辉基于他不变的茧居性质，今日子的第三个孩子以及阿市的第一个孩子均临盆在即，三人并未同行。

「光，见过浅井长政公。」

「我叫新地光辉。」

「敝人正是浅井长政。新地公伊势霸者的名号早有耳闻。」

光辉出身不明，却与弟弟联手于短时间内彻底掌握伊势志摩，于是世人给了他这样的称号。

厨二病的清辉听到可能会很开心，光辉个人其实不甚中意。

因为被那样称呼明明就很羞耻嘛。

「全亏家臣们的帮忙。我就是个好捧的上司。」

「伊势的霸者还很谦虚哩。」

面对年纪相近且态度温驯的这个年轻人，光辉很快对长政抱有好印象。

「很快就会与光互为连襟了。」

信长已打定主意让自己的妹妹嫁给长政。

长政今年二十一岁，阿市的妹妹乃夫则芳龄十五。

信长似乎觉得年龄差距也恰好适合。

「今后就让汝等儘力帮助大舅子吧。」

「「遵命！」」

「那么，也该进京了。」

于是织田、新地、浅井三家总计七万人军势动身前往山城国。

为全面应付三好与松永联合军队的动向，尽量聚集可动员的士兵，留守于近江与山城之间待命。

其人数约四万八千，数量不算多，然主要目的为防守，加上士兵熟悉当地环境之优势应能应付。这是信长的判断。

「纵然无法藉助家康公率领之三河众力量，还能仰赖两位可靠妹婿。上吧！」

藉由信长的号令，三好、松永军与织田、新地、浅井联军正面交锋。

织田方猛烈进攻，三好方则维持守势，同时持续削弱织田军的力量，盘算让敌人知难而退。

「信长公！我等可有胜算？」

「请安心，义秋公。」

义秋及其随侍之家臣团与南近江地区徵募而来的士兵会合成两百人左右的小队，但未参加战斗，仅留守于信长所在之本阵。

原为僧侣的义秋不谙战事，对于自己直接牵扯战争的状况似乎颇感忧虑。

他尖声询问信长。

「（实无将军之器量。）」

即将成为征夷大将军，也就是武家大首领的人，竟然为这点程度的状况悬心吊胆。

信长暗自判定义秋实在不比前一代的义辉优秀。

「战况！」

「是！目前我军佔优势。」

信长简短询问，率领赤母衣众的前田利家简洁回应。

利家十分明白信长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回答。

「关键在左翼……」

信长望向新地军负责的左翼战线。

新地军主要对抗的是以大和国为据点的松永久秀之军势。

「还在耍猴戏哩。」

其实松永久秀老早降伏于织田这方。

基于跟光辉之间合意的中国瓷器交易，久秀主动向信长投降。

并且献上名茶具九十九发茄子（注：史载战国第一茶具，目前收藏于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信长已认可久秀的投效以及大和一国的平安。

「貌似盛大决战，实际上胜败底定。」

面对八千兵力的松永军，新地军稀稀落落地以大炮扔掷空包弹或者射出训练用的假箭。另一方的作为也是大同小异。

新地军以余力对布阵在久秀隔壁的岩成友通军队发射强烈的炮击和弓箭。

我方人数本佔优势，加上松永军叛离，三好军根本毫无胜算。

三好军的损伤逐步增加，决胜的一手则由松永军反叛攻击岩成军。

「胆敢造反！弹正！」

「此乃乱世之事机，切勿见怪，友通公。」

双方战力差距扩大，三好军终究承受不住同时来自正面与左侧的夹击而致军势崩溃，越来越多国人众脱离战线。

「撤退！」

三好义继下令主军势撤退。

三好三人众的军队亦随之跟进，信长则下令进一步追击。

「该讨伐时不可放过。」

「信长公，眼下不必勉强，何不优先进京？」

「此举可及尔后之安定。」

面对不熟悉战争之道理的义秋，信长暗自奚落之。

不懂无妨，好歹别插嘴。信长是这么想的。

「追击尚可顺道平定山城。」

三好义继投降后，纳入松永军的织田军势执拗追赶搭船败逃的三好三人众，直入四国，连续拿下畿内的各大要塞。

归返山城国之后，信长任命木下藤吉郎负责清扫与整顿京城，并献金于朝廷，推举改名为义昭的义秋作为足利幕府第十五代将军。

「信长公诚如再造父母啊！」

义昭为此成果大感欣喜，本欲命其继承管领（注：当代仅次于将军，统辖内政的最高辅佐官职，类似现代行政部长）之斯波家家主地位，或者就任管领代、副将军之职。然信长一口拒绝，仅保留和泉一国与界的统治权，让新任家臣明智光秀留在京都后便逕自回岐阜去了。

「弘就，咱们就回去伊势吧。」

「也好。虽然肯定很快又得进京……」

顺利把义昭推上将军之位，然而事情并未就此了结。

毕竟三好三人众随时有可能带上根据地阿波、赞岐（注：现今日本德岛县至香川县东部之赞岐市範围）的士兵踏入畿内。

本次轻易降伏之摄津国（注：约当现代日本大阪中北部至兵库县东南一带）为首的几个地方，国人众本身势力雄厚，可能随时因应状况而改变立场。

简单而言，不可掉以轻心。

「长政，吾暂时返回岐阜。倘使事态有变则有劳应对。」

「放心交由臣来办。」

随着信长凯旋岐阜，光辉也带着自家军队回到伊势。

「虽汝仗势讨伐北畠伊势国司而起，基于寡人的宽宏大量，仍表认同。」

吁请伊势志摩守护一职而拜见义昭时听到的这句话，就是让光辉想赶快回家的原因。

「杀害吾兄之叛国罪状之重大本应受斩首刑，念信长公之请託特赦之。切得反省，为寡人殚精竭力。」

投降的松永久秀面对的也是这等态度，于是两人双双怨声载道，立刻準备归国。

「那个白痴将军！」

「竟连何事只能意会不能言谈都分辨不出来！」

本有交情，加上同时对义昭产生厌恶感，离开之际两人已成同志。

自此之后，光辉与久秀便逐渐成了不时一起举办茶会的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