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策動與河豚

「何等无礼！一介下等贱民胆敢以此态度面对皇族的老身！」

火烧比睿山之后，光辉落得应付一个啰嗦老头子的下场。

此人乃是比睿山延曆寺的贯主（住持），掌管遍布全国之天台宗寺院的最高位者，更是伏见宫贞教亲王的第五个儿子。

「（嘴上说是皇族，恐怕还是因为养不起那么多小孩所以跑去当和尚了吧？）」

「（确实有可能。不过您还是别声张吧？）」

为抹去所有再兴的可能性，延曆寺周边早已仔细烧了个精光。不过既然是地位最高的人，总有办法逃生。

纵然试图与随从藉由仅限少数人知晓的秘密山路偷偷下山，却被细心戒备的新地军给逮住。

「你们全都会遭受天谴！」

「（这个秃头到底在不爽啥？）」

「（寺庙都被烧光了，生气很正常吧。）」

耳闻光辉把皇室出身的天台座主称之为秃头，正信颇感惊吓，同时产生一些感觉有趣的念头。

有那么一瞬间，正信不禁想像起，假使光辉并非讲悄悄话，而是以普通音量说出这些内容，天台座主应胤法亲王听了不知会有怎样的表情。

「就算你这么说……」

就字典里没有信仰心一词的光辉看来，这个天台座主实在恶劣。

身为出家人还在逃跑时带着好几名爱妾，检查随侍年轻和尚们搬运的行李也发现了大量金银财宝。

一行人携带的粮食当中还发现了装酒的容器。

已经皈依佛法了还养妻、执着财富甚至饮酒，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要不是本有戒律禁止此等行为，光辉也不会有意见。眼下却不得不质疑「身为教派当中最高位的天台座主领头违反戒律该当何罪」？

「（正信，你觉得怎么处理这秃头比较好？）」

「（或许应该询问主上的意见。）」

「（也对喔。就把麻烦的秃头交给主上处理好了……）」

光辉将手下抓来的应胤法亲王交给信长。

与其同行的爱妾们与所持之大量金银财宝也一起奉上。

「光，暂且由你管理。」

「喔……」

结果信长也受不了应胤法亲王那般鄙俗作风。

好像连他的脸都不想看到，硬推给光辉管理。

织田信长就是会在这种时机展现出黑心企业社长风情的君主。

「老身出身皇族且高任天台座主，身分等同于天子陛下。倘有任何怠慢，你们这些贱民小心在日本待不下去啰！」

应胤法亲王罔顾管理者之责而捨弃陷入火海的延曆寺，却仍不改其桀傲不逊的态度。

透过以往做生意的经验，自是见过不少讨人厌的官僚或政治家，而眼前这家伙跟那些人比起来恐怕还是特级的蠢蛋。光辉怀着此等念头，暗自决定要让应胤法亲王获得应有的则罚。

「首先得替天台座主大人準备一栋房子才行喔。」

「哼！还算识相。身分低贱如你，幸好还懂点事理。」

光辉在坂本的街区内租了一栋大宅，把应胤法亲王一票人全塞进去。

实质上为软禁状态，相对地则让那些人尽享优渥生活。

「这酒确实美味。眼前此番山海珍味亦是无可挑剔。」

一行人不被允许离开宅院一步，但是乖乖窝在屋子里的应胤法亲王能获得新地领内出产的酒饮与大量海鲜、肉类，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喔喔！何等美貌的女性！」

光辉花大钱从全国各地招来知名且美貌的烟花女，包下她们所有时间。而应胤法亲王也与这些烟花女及爱妾们夜夜笙歌，毫无节制。

「真让人看傻了眼……」

受命于信长前来观察状况的明智光秀，也为应胤法亲王的作风而颇感不快。

「好日子过不了多久的。」

「新地公有何妙计？」

「给他死。」

「此人确实无德，然而取其性命是否太过？」

无论在怎么恶劣，应胤法亲王好歹是个皇族。

任意杀害恐怕惹祸上身。光秀忍不住提出指摘。

「光秀兄，我说给他死，没有说要取他性命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结局可能会让他觉得不如死的好……」

光辉为何耗费大笔金钱招待讨厌的应胤法亲王？

其真正用意已逐渐产生效果。

「不愧是天台座主大人，可以住到坂本这里最宏伟的宅子。」

「可是延曆寺都变成那样了，他还天天酒池肉林的不是吗？」

「还说是皇族哩，太荒唐了吧……」

即使是天台宗教内最伟大的人物，如此荒淫无度，肯定得不到正面评价。

应胤法亲王的恶行恶状很快传遍整个坂本街区。

「听说还有附近村庄的少女被掳进那宅子里耶。」

「那个我也听说过。要是敢反抗，就会被威胁说自己身分与天子齐平，不依就会遭受天谴。」

「很像那个人会说的话呢。比睿山的家伙都一个样……有啥不开心的马上就讲天谴。」

坂本之地凭藉于延曆寺才发展起来，因此居民们表面上不敢有怨言，只是早对素行不良的延曆寺僧侣兵抱持负面印象。

假造应胤法亲王强夺附近村庄美少女的谣言，也没人怀疑其真伪。

「平日作为不守正道就会变成这样。」

应胤法亲王的恶劣评价没花多少时间便从坂本一路流传至京城。

「陛下，有一传言上报。」

「有劳了。」

为了让谣言传播得更深入，光辉甚至派遣伊贺出身的家臣出面扇风点火。即使没这么做，或迟或早还是会传出去。

关于应胤法亲王恶劣行径的谣言终究传进了有亲戚关係之正亲町天皇的耳里。

「那个痴狂妄为的家伙！」

新地家盛大广披的谣言与真相交织而成应胤法亲王的各种恶行内容让正亲町天皇听了大为震怒。

最让天皇听来刺耳的则是「自己的身分与天子齐平」之宣言。

基于此般非同小可的失言，贵族们也不敢再替应胤法亲王说话。

雪上加霜的是，耳闻正亲町天皇的激怒，应胤法亲王之父伏见宫贞敦亲王受到震惊过度而猝死。

伏见宫家因此陷入混乱，更无余力包庇应胤法亲王。

「听说天子陛下对天台座主的举止非常生气喔。」

应胤法亲王的恶劣评价随着这道谣言传遍畿内各地。

「把这份文件交给清辉。」

「遵命！」

状况发展至此，光辉终于使出杀手锏。

以光辉编撰的大纲为本，文内首先描述比睿山的腐败作为，接着联合朝仓、浅井两家进行军事行动并失败的过程。最后写到比睿山被火烧尽，而首席的天台座主却试图带着爱妾与金银财宝潜逃。基于皇族身分而保住一命，仅受到软禁对待。即使如此仍无反省之意，镇日酒池肉林。

光辉意图编造出这段完整的故事。

虽然当中大半都是事实。

「我看看喔……『天台座主大人，只求您放过这女孩……』、『何等无礼！可别忘了老身的身分！我乃出身皇族且任天台座主的应胤法亲王！违逆老身的意思就等于对天子陛下不敬，等着接受天谴吧！』……喔喔！好像在看八卦新闻似的，越看越有意思！」

清辉将一连串的故事情节作成附带彩色插图的小册子，免费分送至全国各地。

只要购买出自新地领的产品就能获得一本。

包括能够免费获得的划算心态，全国百姓均热切阅读。

清辉更另外做了一个纯插图的版本，好像不识字的人也能了解故事内容。

「因为免费，大家都踊跃索取呢。大哥做得真绝……」

应胤法亲王的软禁生活长达半年，这段日子结束后，他则收到正亲町天皇之命，被带到深山的迫庙里受到监禁。

其后世间再无他的蹤影，几年后默默于山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天台宗的名声也因应胤法亲王这一波恶行而一败涂地，众多末位的寺庙逐一脱离，教派景况一蹶不振。

天台宗就此迎向之后延续数百年的低迷时期，可怜他们从未警觉与新地家为敌的可怕之处，只能默默隐忍这段长久的闷苦时日。

「藤孝，耳闻那个低贱的新地要升殿了。」

「似乎是如此。」

「陛下也太随心所欲了……都不怕崇高的内宫受到玷污。」

义昭的命令已然达成，比睿山顺利受到讨伐。

本无意图将比睿山夷为平地，不过既然延曆寺坐拥强大权势，义昭同样不会允许那头违逆自己。

能够把这个讯息传达给世间百姓亦属好事，义昭如是想。

于此之下，义昭掌握到正亲町天皇打算让光辉升殿的消息。

嘴上对藤孝稍事抱怨，幸亏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尚不至于激动怒骂。

「让那等粗俗不懂礼节之人升殿实非好事。」

「恐怕是织田大人安排的。」

「假如不是可就惨啰。」

义昭与藤孝的讨论就此打住，不过藤孝内心另有期许。

其实目前尚未选定由谁负责指点光辉殿上相关礼仪。

就藤孝的想法，织田信长虽有天才之处，就是缺乏这么一点细心。

既然如此，就让身为古流唯一继承人的自己教导，藉此卖光辉一个人情。

「（新地家的权势可不小。那样的人想要更进一步，势必需要拜託我这种等级的人。）」

藤孝如此暗算，期待光辉提出请託。

然而暗算也只落得暗算。

光辉自己找到了指导人，藤孝的预想彻底破灭。

「光秀兄，有劳你特地跑一趟。」

「哪儿的话。我也不过承蒙藤孝大人指点，只能现学现卖……」

新地军目前并未参与平定浅井领地的行动，而是与光秀联手治理比睿山暨坂本地区。

此地转封给担任京都所司代有功的光秀，于是閑来无事的新地军便前来帮忙整顿烧毁的延曆寺院区。

虽有人提倡重建寺院，光辉顾若罔闻，逕自撤除寺院残骸，下令整地，推展基础工程，準备于当地建设连接坂本之地的新城镇。

当地的地理位置恰好能利用琵琶湖建构船运系统，待琵琶湖沿岸整顿完成，肯定大有发展。

光辉将工程交给家臣们监督，找光秀学习升殿所需的礼法。

「假如只是偶尔升殿，仅需掌握基本部分就能应付。」

理性作风的光秀採取的教学方式也很合逻辑，光辉突然明白过来这正是信长特意提拔他的原因。

织田家的其他家臣当然也很优秀，不过就光辉的感觉，光秀还要更居于那些人之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

光秀的指导课程告一段落，由于时辰尚早，两人便一起用茶。

并非正式的茶会，简单泡了煎茶，茶点方面也随意从方便保存的零食当中挑了羊羹、黑糖口味的麻花糖、糖果、乾果等搭配。

新地军预定滞留坂本一段时间，为此安排士兵负责来往新地运送补给物资。这些点心主要用来额外奖励补给兵的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