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長島日暮

永禄十一年（西元一五六八年）夏天，信长于京城举办了茶会。

会上使用织田家持有的各种名茶器，仅开放信长挑选过的家臣参与。

主要成员包括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丹羽长秀、明智光秀、木下藤吉郎、林秀贞、佐久间信盛、池田恆兴、村井贞胜、前田利家、佐佐成政等人。

光辉另外邀请了茶道造诣深厚的松永久秀。浅井长政亦列席其间。

浅井长政没能解决久政联合浅井家重臣的反叛行动，目前领地全部被没收，处于受雇信长、支领现金的立场。

即使如此，他还是信长的妹婿。听说彼此已有约定，今后将依据长政的功绩追封领地。

不过久政与重臣的浅井家三人众已切腹自尽，其他家臣与国人众则全数灭亡或叛逃。也有人认为近江状态混乱，短期内难以分封。

目前长政麾下人手包括弟弟政元与政之、家主切腹后也失去领地的赤尾清纲、海北纲亲、雨森清贞之家人与臣子。至于原为长政心腹之远藤直经则由失去领地的家臣暨其家人共同协助。

「（话说回来，怎么不见义昭老大跟他的手下哩……）」

卡司如此庞大的茶会，义昭等人竟然没有参加，这让光辉深感意外。

细川藤孝没来特别让光辉感到诧异。

藤孝对茶道也颇有研究，理应不会缺席此等规模的茶会。

「主上与义昭大将军近来闹得不愉快呢。」

茶会结束后，光辉与藤吉郎閑聊，这才晓得真相。

「浅井家的反叛等于违抗大将军讨伐朝仓的命令。所以大将军认为不该援助长政兄。」

今日子替宁宁治好不孕症一事，加上之后怀孕与生产的检查关照。藤吉郎早把光辉看作挚友。

因此特地替光辉说明原由。

「虽然理由还不只这个……」

「就是指那件事吧？」

「我也听主上提过。」

一益与利家加入谈话，补充另一个檯面下的理由。

「肯定是为了让京极高吉大人複位的事。」

「松永大人，您也晓得啊。」

与光辉维持好交情的松永久秀也跟着加入。他也掌握到相关的情报。

「不就是发个讨伐命令，什么都没做。现在却要求把北近江白白让给自己的家臣。也难怪主上会生气……」

京极家本担任北近江守护一职，却被从属家臣的浅井家夺走其统治权。

眼见浅井家的势力因本次事件而式微，身为幕府臣子且曾为拥立义昭继任的京极家家主高吉便仰仗义昭的威势，算计着取回北近江守护之权，正好与试图增加幕府影响力的义昭利益一致。

义昭表面上不要求信长交出北近江，反而硬要给长政扣上罪名。藤吉郎如是补充说明。

「让人彻底傻眼耶。」

义昭成天只会耀武扬威，到底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要家臣让出领地啊。光辉暗想。

厚脸皮也该有个限度。

「大将军最近老是在打这类主意。」

「松永大人应该都很清楚吧？」

「木下公，据闻大将军还威胁主上交出大和呢。」

或许看畿内地区目前一片安泰就以为安稳了。

最近义昭为了提升幕府的影响力，接连命令信长分让领地。

「最先要了坂本嘛。」

「咦？坂本不是有明智大人进驻了吗？」

早先于京都所司代职位贡献良多的明智光秀，乃是具备幕府臣子与织田家家臣双重身分的特别人物。

为回报其辛劳，信长将坂本附近的地封给光秀。

纵然资历尚浅但能力优秀，封地的举动等于证明了信长对光秀的评价。

「大将军最开始是说要把坂本让给细川大人。」

然而信长无视义昭的意愿，依旧把坂本封给了立场上已偏向织田家的明智光秀。

义昭曾在众人面前抱怨过光秀不听自己指挥。

「接着大将军又看上大和。因为谋杀前任大将军的关係者还待在那里。」

松永久秀之于永禄之变的立场非常複杂。

事起当天，久秀人在大和。

虽然久秀并未参与反叛行动，但是儿子久通率兵参加的事实不改，很难彻底脱离罪嫌。

当初足利义辉出面协调各方强势诸侯的关係，藉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另一方面却又多次算计暗杀三好长庆。此番作为对久秀多有不利乃是事实，久秀维持近似默认的态度或许也基于此等背景。

先不论真相如何，总之在义昭眼里，久秀就是杀害自己兄长的重要嫌犯。

然而此人物却把大和一国治理得很好，并借其能力博得信长的特别待遇。

不仅如此，还跟擅自用了兄长名讳的光辉交情甚笃。

讲到这地步，已经情绪化到光辉都想笑了，不过说明这些事由的久秀脸上全无笑意。

「大将军还很不满意新地大人升殿一事。」

儘管论官位，义昭还居于上，不过义昭不满的是正亲町天皇看重光辉的事实。久秀如是说明。

「不过主上拒绝了大将军所有的提议，也难怪关係会恶化。」

而且更因为这点理由就不準任何一个家臣参与信长主办的茶会，可见义昭有多幼稚。

织田家的家臣们无一不面露轻蔑。

「风雨欲来啊。」

没多久，久秀担心的事情成真。

信长为彻底平定越前地区而出兵，前来补足朝仓家不足之兵力的竟然是至今彼此为敌、不共戴天的一向宗。

「那两边竟然达成和解……」

就算是迫于情势，也未免来得太是时候。

信长察觉到肯定有第三者居中协调。

「无论如何还是得解决掉……」

「有状来报！」

正当信长欲与朝仓、加贺一向一揆军正面对决之时，一名使者沖了进来。

「四国的三好军率领舰队登陆摄津，摄津守护池田胜正大人已遭荒木村重、池田知正暗杀身亡！伊丹亲兴大人採取防守战术，正在应付三好义继。然战况不利！」

织田军欲讨伐朝仓家的同时，三好军从四国侵入本岛。

信长感觉肯定有人接应怂恿。

「尚有其他动向……」

丹波的赤井直正与波多野氏扬言追讨织田家，播磨的别所安治与纪伊的杂贺孙一则联合亲一向宗的纪伊国人势力，朝着新地家领地的新宫进军。

肯定是热切信仰凈土真宗的杂贺孙一出的计策。

很明显地，总宗主的石山本愿寺势力终于忍不住向织田家露出尖牙。

早先信长上京时曾向那头征课过军备资金。然而长期以来小心行事，不让本愿寺起兵反抗的努力终归是白忙一场。

「长岛那边也有动作？」

「是的。」

使者肯定回应了光辉的疑问。

那个至今拼了命榨取金钱并暗中安排活动削减其力量的长岛。

看来长岛不甘愿继续吞忍，挺身出兵。

想是认为与其就此衰败下去，不如起义求个鹹鱼大翻身。可能还以为与加贺一向宗联手就能获胜。

「主上。」

「光先回去。」

「遵命！」

长岛与纪伊向来由新地家应付，理应率军返回伊势。

信长准许光辉脱离阵线。

另外派遣久秀带兵支援前主君的三好义继，藤吉郎与光秀则负责支援丹波方面的战况。

「剩下的人，把越前给刬平！」

织田全军投身与朝仓、加贺一向宗农民起义军的生死搏斗，光辉则快马加鞭返回伊势。

「大人，关于作战方式……」

「包围长岛，然后放着别管。」

紧急将军队带回新地，光辉命日根野弘就带上五千精锐、一万名训练中的新兵、加上部分水军，将长岛团团围住。

断断续续地发动枪炮攻势，水军船舰负责烧毁长岛方面的船只。

断绝区内粮食补给途径，等待长岛自己用尽气力。

「这点人数就能把长岛围得动弹不得。伊势国内的一向宗势力没落了不少呀。」

寺庙年年遭遇打雷火烧，受尽贫困生活产生的绝望折磨，脱离信仰的伊势居民越来越多。

僧侣们为了重建焚毁的寺庙并维持自己奢侈的生活型态而向信徒们索求高额捐款的举止也引来反感，信奉一向宗的人大部分均未参与此战。

服部左京进依然健在，可惜他们兵力极少。

光辉针对未参与战争的长岛居民们发出撤退通告，其中大部分的人连行李都顾不得，两手空空地迅速投奔他处。

因此，眼下还留在长岛的人士仅限于强硬派的僧侣们、北畠家的家臣以及小部分的狂热信徒。

不管哪个时代，还是有人会相信那些毫无未来可言的邪教呢。光辉不禁如是想。

「我先去新宫那边帮忙。」

以杂贺众为首的纪伊国人联军十分擅长操使枪械。

光辉认为有必要儘快前往新宫，灭掉那边的棘手敌人。

「茂助、一丰，出发了！」

「「遵命！」」

新地军总势一万五千人，全军疾行前往新宫。

面对杂贺孙一指挥纪伊国人联军的强劲攻势，新宫驻军只能一味防守。

「趁这段空档攻击……应该行不通吧。」

「总算是来啦！那个叫作新地光辉的小鬼。」

杂贺孙一语调粗俗，没有一个武士的样子。然其作战能力可是挂保证的。

孙一原本认为自方兵力虽居于劣势但能靠火绳枪扳回一成……却只见己方遭受人数好几倍分量的子弹袭击，死伤状况不断扩散。

「怎么可能！」

新地家改良量产的种子岛，性能优于杂贺众自行改良、製造的火绳枪。

只见杂贺众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应声倒下，其他士兵仍坚守孙一的命令，努力反击。

然而杂贺众这方的损伤已是新地军的数十倍。

「使用种子岛的战术，我方怎么可能输！」

「就臣所见，无论射程、命中的精準度、击发速度、装备数量，我军全都佔了劣势。」

孙一身旁的老臣冷静观察，指出自军战况不利的原因。

新地军装备望远镜仔细测量，採取从杂贺众手中火绳枪攻击可达範围外发动枪击的策略。

杂贺众靠近一步，新地军亦维持稳定阵线，随之后退一步。

就算后退行动有所延迟，新地军的前线部队也有硬化铝合金制的盾牌保护。

当中不乏倒楣被射中的士兵，死伤程度依然远不及杂贺这方。

「怎么会这样……」

至今投入大量预算与时间培育出来的杂贺众火枪队，却被十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新地军打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