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甲斐来文。」
「交上来。」
来自甲斐的书信本月也顺利寄达。织田信长的长男奇妙丸──元服仪式之后改名信忠──听闻来信的消息露出放心表情。信忠立刻审视收到的书信,发现已被开封过。
想必是听命于父亲信长的人事先确认过内容。
虽然不太高兴,考虑到来文的时机与寄信者身分,信忠认为实属难免。
来信者乃是武田信玄的女儿松姬,而信忠与松姬则是织田家与武田家谈定之联姻的当事人。
两人彼此不曾打过照面,但经历一阵子每月通信,不知觉间,双方已互相抱有强烈好感。
「此信恐怕是最后一封了吧。」
「……」
带信来报的人说的话听来令人颇不愉快,但信忠无法反驳。
因为两个人的婚事早已告吹。
信长本人并未正式发表信忠与松姬婚约取消一事。
只不过随着信玄违反同盟条约的举动,信忠与松姬的婚事已然注定化为白纸。
织田家当中没人特意向信长本人求证。众人都害怕特地询问信长这种理所当然之事恐怕反引来信长的怒火。
武田军侵略德川家领地的行动仍在持续着,东美浓方面亦开启了战端,双方牺牲颇惨重。
织田家重要的同盟对象德川家失去家主家康,织田家以次席家老佐久间信盛为首的几名家臣亦战死。
武田家的牺牲也绝对不在少数。双方的关係几乎不可能修复。
信忠亦预感两家的斗争势必持续到其中一方灭亡为止。
而前几天,滨松城的决战有了胜负。
信忠的姑丈新地光辉与德川信康的联军给予武田军毁灭性的损伤并获得完全胜利。且乘胜追击夺得远江与骏河。
至此,两家的斗争几乎已有了结局。
信长下令新地光辉、驻守南信农的泷川一益、羽柴秀吉联手前往讨伐武田家。
全面扫蕩的大战一触即发的情况下还敢寄信过来的松姬也让信忠多少感到佩服,同时深信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通信。
以后无法再收到松姬的信。思及此令信忠悲从中来。
今后她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根据父亲所言,已失去绝大部分战力的武田家只有毁灭一途。剩下只在于如何以最底限的牺牲佔得武田家领地。武田一族据守的甲斐由新地光辉负责应付。他平时待人和气,对敌人则是绝不宽贷。
这点从比睿山与纪伊地区的结局便可窥知一二。
信玄会投降吗?
不,就算投降了,父亲信长也不可能留他一命。信玄最终不是战死就是自行切腹。而松姬很有可能随他丧命。
想到这里,信忠便坐立难安。
「松……」
信忠阅读松姬写的信件。一如她体贴的个性,内容担忧着信忠感冒的状况。
自己染上风邪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前的事啦……
接下来的文字怎么也进不了脑子,压抑不住汹涌情绪的信忠只好将信收进怀里。急忙前往谒见信长。
「父亲!请让我去甲斐!」
「不可!」
武田家即将毁灭,女孩子家的松姬并无罪过。信忠想要接她回来。
听闻信忠述说心意,信长立刻愤怒叱责。
「太迟了!」
信长说话一向精简。无法从简短话语汲取出其真意者在织田家是混不下去的。
即使亲生儿子也是一样,信忠绞尽脑汁挖掘信长的言外之意。
「(太迟了……对喔……)」
信忠明白了信长真正的意思。信忠的元服礼已过,下一步就是準备初次上阵。本次征讨武田之战虽为选项之一,但就信长而言,武田家再怎么虚弱仍不得不防,不排除武田家穷鼠啮猫的可能性。
信长是想替信忠安排其他更安全的战役作为初阵。
但是假使信忠使劲请託,应该可以由信忠的姑丈光辉担任。
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前往甲斐。
「现在动身太迟了?」
「迟来的决定百害而无一利!奇妙身为下一任织田家家主,务必事事于最初决定方向!」
既已成年,不允许意气用事。信长责备信忠太晚下决心。
「既然如此!」
「不行!不许奇妙给光、猴子跟一益找麻烦!」
一开始就任命信忠为总大将出阵还无妨。如今战局已然开启,信忠出面只会替三位家臣带来困扰。最惨的结局就是因为信忠中途插手导致我方落败且徒增人员损失。
「若想去就该在最开始时向吾报告。现在太迟了,老实待着吧。」
我会替你物色其他战事作为初阵,这次不可出场。信长再次向信忠强调。
一般大众多认为信长性格冷酷且时常压榨臣子,其实他对符合期待的家臣们颇为体贴。即使如外系出身的一益,或者缺乏武士身分的秀吉与光辉,信长对他们的贡献也给予公道的评价。
信长瞪着信忠叮嘱,别小看打仗,不准你中途插手干扰战局。
「父亲,儿子退下了。」
信忠只能垂头丧气地告别信长……乍看如此,实际上信忠并未放弃带回松姬的念头。他立刻找上某个人物商量。
「少主……你要接个女人,而且偏偏要踏入信玄的领地?太危险了吧?」
信忠谘询的对象乃是信长心腹重臣森可成的次子胜藏。
信长对胜藏也是偏爱有加,更于元服礼时亲赐长可之名号。
「我晓得很危险。但我还是想去接松。」
「你的心意值得嘉奖。但我们两个是去不成的。」
等待初阵的信忠,加上年纪尚轻的长可。就这两个人没可能到得了武田领内。
由于织田军的侵略行动,当地治安欠佳。恐怕路上遭受武装农民袭击。
也有机会遇上持续推进的织田军所遗漏之敌兵而丧命,信忠还得面对被挟持作为人质的风险。
长可对信忠明确表示,有必要凑齐某种程度的兵马。
森家的次子长可虽以爱闹事闻名,但他脑筋可不坏。
这也不意外。如果只是个冲动的小鬼头,信长也不会特别偏爱他。
「至于这个某种程度的兵马,需要先弄到一些资源啊。主上已经说过不準少主出马。恐怕没人愿意帮忙吧?」
听闻长可不符其冲动举止的中肯论点,信忠无言以对。
即使颇受信长宠爱,敢对次任家主信忠如此直接谏言的长可也算是非常有胆识。
「(一定要想办法……考量安全移动至少需要几百名士兵……还得準备相应的粮食与资金。而我……)」
虽为织田家下任家主,信忠也才刚过元服。
不仅如此,本次出阵还违背了父亲信长的意思,也不会被记录为初阵。
目的仅在于迎接婚约对象的松姬。信忠之外的人均无参与的必要。
不只这样,参加了恐怕还会引来信长的责难。
「基于这些前提,只有货真价实的蠢蛋才会参与。」
「是啊。这样还想找人的少主就是超级大蠢蛋。」
「这样啊。说得也是。不管如何,我就是想带松回来。」
能有多少人愿意跟随自己?没有一个人胆敢惹信长生气。
那么眼前的森长可又是如何?
别无他法的信忠只能在长可身上赌一把了。
「……没办法啦……我就陪你给主上骂一顿吧。」
年龄相近且熟识已久之信忠的请託,长可无法拒绝。事后别说是信长,恐怕跑不掉父亲可成的拳头伺候。心里有此预期,长可还是决定帮助信忠。
「军队方面,刚好父亲回领地,我能带上一些。但是钱跟粮食……也从家里借一点来用好啦。少主,之后一定要还我喔。不然我会被我爹给拆了。」
「知道了。我会连本带利奉还。」
「感恩啊。装备带一带,我们立刻出发吧。」
长可与信忠套上铠甲,坐上马背,前往第一站的森家领地美浓。
「主上!少主他……!」
理所当然地,陪侍信忠的两位家臣拚了命地劝告,但两位年轻人无视劝阻,就此离开了安土城。毋庸置疑的离家出走,两位家臣脸色发青地向信长报告。
「这样啊。奇妙跑啦。这个决定还是下得太慢。」
信长并未特别意外。表情像在说此事已在他预想範围内。
「胜藏随之同行,表示他们打算利用森家的士兵……盛月!」
「小的在!」
「带些兵马尾随观察。」
「遵命。」
信长吩咐隶属黑母衣众的津田盛月率领一个小队追蹤两人。
「您决定默许了,是吗?」
「吾在奇妙这年纪,可从没乖乖听过父亲的指示。」
「您当年可是『尾张第一冒失鬼』呢。」
浓姬也认同,相较于以前的信长,信忠已是非常老实了。
「奇妙竟然有胆无视吾的命令,而且还是为了女人。有意思。」
假如是意图耍小聪明赚取战功,信长绝对会倾全力喝止信忠。
纯粹只想拯救长年通信且自家即将灭亡的未婚妻之理由,让作风特异的信长也觉得有意思,这才默认信忠离城。
「您不介意松姬入门吗?」
「哼。吾从没说要解除婚约啊。」
就是周遭人们自己这样以为,信长并未取消信忠与松姬的婚事。
绝对不是信长忘记处理,其中实则隐含了战国诸侯眼界下的沉着算计。
「多亏光、猴子、一益的奋斗,武田家已经没救了。但是信玄那老头,有可能这么简单看着武田家灭亡吗?」
「臣妾不这么认为。」
「所以嘛。到时奇妙与松结婚生子,武田家那些旧臣会怎么想?」
「两个人所生的孩子有很大机会继承武田家。」
「很懂嘛。不愧是美浓腹蛇之女。」
武田家乃是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一旦棘手的信玄暨其族内重臣不在了,其血脉便具有十足的利用价值。
「奇妙把松接回来,构不成问题。」
信长最后丢下这句话,便继续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
「奇怪?为何不见敌兵?」
「胜藏,我们在赶路呢。没有敌人才好。」
「少主,南信浓对织田家的统治十分满意,没理由反抗。」
信忠与长可到美浓带上森家家臣各务元正与其手下军队,一行人正在南信浓地区前进。
长可似乎预期与来袭的敌人作战,元正则断言不会有战端。
「那就到北信浓或甲斐才打喽。」
「不会的。我等仅需护卫信忠少主顺利迎接松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