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話 葡萄與風土病

「好酸！」

「此口感确实酸涩难当。」

武田信玄暨旗下同族男性与重臣切腹之后，甲斐武田家暂且销声匿迹。

倖存的年幼男孩与女孩都被送到安土，光辉等人则在甲斐的重要据点配置军队，暂作初步的治理。

于此期间，胜沼的大农家给光辉进贡了甲州葡萄。

光辉立刻试吃，果然还是当代尚未进行过品种改良的粗劣口味。

光辉只吃到极度的酸味。

「我看正信也变得挑嘴了喔？」

「只怪之前大人赏赐的葡萄太好吃了。」

奖励用的葡萄採收自神奈川号的自动农园或者新地城内的自家菜园，当然都是改良过的品种。颗粒饱满、口味香甜又没有籽，正信也很中意它的美味。

虽然也不乏认为无籽葡萄不吉利而不愿入口的人。

例如橘子类也有特定族群以此理由拒绝食用。

正信没有那种迷信，一向泰然享用众多无籽的水果。

「拿去加工应该会好一点吧？或者让今日子作成果酱。」

「臣没听过『果酱』这种食物呢。那是什么？」

「葡萄跟砂糖一起熬煮出来的东西。直接看实品比较好理解。」

光辉从新地运来的瓶瓶罐罐当中拣出果酱瓶。

「这个就是果酱……」

正信兴緻勃勃的眺望草莓果酱。

大概很好奇它是什么味道吧。

没有麵包就没机会尝试，所以新地家的家臣也很少有人吃过果酱。

「这罐是草莓製作的果酱。基本作法是一样的。此外还可以酿葡萄酒。」

「这个臣就有所耳闻了。是来自南蛮的酒饮，主上曾经收过南蛮传教士的进贡。」

「跟今日子讨论一下，先试作看看好了。」

「今日子夫人恐怕多有忙碌。」

「这样说起来好像也是……」

光辉意外遇上比前武田家臣反抗更加棘手的敌人。

进驻甲斐的新地军苦于意外的困境。

休假前往甲府盆地的湿地散步的几名士兵身上出现皮肤髮痒的癥状，其后连带发烧与拉肚子的併发症。

休养一阵子自会痊癒，不过听闻此状况的当地农民与军医说了这样的话。

『这是泥肤病啊……希望那些士兵之后不会胀肚子死掉才好。』

军医追问详情，农民进一步表示那是甲府盆地当中，住在低湿地带居民特别容易罹患的风土疾病。

患者最终会衰弱到四肢细瘦，皮肤泛黄，腹部因积水而异常膨胀。倘使照顾不佳很快就会动弹不得并死亡。

『竟然有这样的疾病……』

该名军医带着助手巡视常有人患病的村庄。

表面上则是服务性质的免费巡诊。

『这是……』

军医实地诊察腹部严重隆起而无法动弹的重症患者后，判断以自己的技术确实无能为力。

军医向光辉提出报告，后者紧急召回正在甲斐领地内免费巡诊的今日子。而她也第一时间前往现场。

『这里可是还没因核武战争沉没的日本啊，我都忘了这回事。』

一见到光辉，今日子搔着头没来由地说道。

『小光，等下再跟你说明。我先去看患病的士兵喔。』

『拜託你了。这方面我一窍不通。』

今日子逐一诊视出现泥肤病、发烧、拉肚子等癥状的所有士兵并採样其血液与粪便，着手检查。

『找到啦！』

今日子利用电子显微镜顺利找出发病的根源。

『这是血吸虫引发的寄生虫病。这里是日本，或许应该称之为日本血吸虫病比较正确。』

今日子结束调查，如此向光辉报告。

『是寄生虫病来着啊……』

『挺麻烦的疾病唷。』

『这点我可以想像。』

光辉等人原本生活的超未来世界当中，地球上的血吸虫早已灭绝。

这得归功于扫蕩策略的成果以及大多数陆地均因核武战争而沉没的缘故。

之后一段时间人类暂时与此疾病无缘，后来又在宇宙拓荒时代遭遇惨痛的教训。

因为初期发现且着手殖民的类地球行星上有多数品种接近的血吸虫栖息。

即使当代医疗技术十分先进，初期难以掌握病灶便会导致许多死亡案例。

初期的拓荒族群也遭遇过其他未知的病毒或细菌而多所牺牲。

因此太空船上必须常时準备应付类似疾病的药剂。

很少有船员像今日子这样同时具备医师证照，船员只能仰赖船上既有的设备与病魔抗战。

『这种寄生虫需要宿主才能存活。传染途径可能是饮食或接触……既然被叫做泥肤病，八成是皮肤接触传染……我再仔细调查。』

今日子与最先提出报告的军医，带着医疗小组着手调查传染途径。

『对了，这些葯锭拿去发给所有人吃。』

今日子让新地军所有关係人吃下某种葯锭。

葯锭其实是内含增生机能的奈米杀虫机器，吞入之后可在人体内持续增殖同时扼杀血吸虫长达半年。今日子如是叙述。

『幸好之前有让清麿量产备用。还得儘快替所有居民安排检查与发放葯锭……』

继续深入调查的同时，罹病患者的检查、投药乃至重症患者的治疗也都在进行中。不过重症患者基本上已无手段可医。

血吸虫进入人体内繁殖併产卵，滞留肝脏恐导致肝衰竭、肝硬化、肝癌等癥状。也有可能堵塞静脉导致肝门静脉的血压上升直至血管壁破裂。也曾出现过因虫卵累积在大脑内而引发各类脑部癥状的案例。

『必须优先治疗早期患者，还有防止感染者的增加……』

今日子将这部分的工作托给军医处理，自己穿上全套装备以预防感染，着手寻找血吸虫的原始宿主。

她直接涉入河川或沼泽，仔细寻找可能成为宿主的对象，準备採样。

『夫人，根据本地老人们所言，在河川游玩的孩童们时常在抓到萤火虫或鹡鸰之后就腹部膨胀而死。』

『在河里游玩……抓萤火虫……难道是诱饵的川蜷螺？』

今日子立刻捕捞许多川蜷螺并进一步调查，但未发现血吸虫寄生的迹象。

接着捕捉其他水生动物採样检查，迟迟找不到正确目标。

『果然还是经由皮肤感染的吧。』

病例频发地区的沼泽水里都有检验出血吸虫，今日子首先警告农民们别涉水。

『哪门子要求啊。不踏进水田，叫我们怎么讨生活……』

农民们仰赖水田种稻维生，无法彻底远离感染环境。

但是也不可能一眨眼就把血吸虫全部杀光。

『夫人！找到宿主了！』

多亏军医们的努力，总算髮现血吸虫的宿主乃是类似川蜷螺的小型贝类。

然而此种贝类大量遍布于发病率高的区域，要想全数歼灭着实困难。

『依我看，只剩喷洒能杀死贝类跟血吸虫的药剂这个办法了吧？』

光辉对前来回报进度的今日子提出自己的意见。

『範围太广啦。而且这里也快不归我们管了。』

『好像真是这样耶。』

目前新地军暂时统治甲斐只为了等羽柴秀吉忙完北信浓善后工作之后来接收领地。而那头已预定数日后带兵移师甲斐。

＊＊＊

「非常小的虫子利用贝类大量繁殖，透过水接触到人的手脚就会钻进体内，造成疾病产生……」

听闻今日子针对血吸虫病的报告内容，正信为该疾病的恐怖程度而战慄。

「大人持有的葯可以防止感染，效果为半年。但是贝类多到几乎捞不完……这部分只能交给羽柴兄处理了。」

「我想这是正确的做法……」

反正几天后秀吉到达之后，光辉就不能再干涉甲斐境内的任何事情了。

秀吉会接任甲斐的领主之位，此时光辉再插手就是统治权侵害之罪。

「单独贩卖葯锭如何？」

听闻正信提出淡漠却实际的意见，当事人秀吉即刻发言恳求今日子。

「别啊……我好不容易成为一国之主，帮帮我吧。半兵卫，你也帮忙拜託今日子夫人啊。」

最近因拢络人心之手腕高明而知名的秀吉，眼下抛开一切顾忌，泫然欲泣地以跪拜礼恳求今日子提供对策。

面对一般武士绝对不可能有的举动，光辉与今日子实在很难拒绝。

「今日子夫人，唯恐甲斐其他地方也会出现同样的状况。不如就当作为新地家顺利治理而预先演练如何？」

另一位在场人士，本次将美浓领地让渡给小弟并正式加入秀吉麾下的竹中半兵卫则主张新地家可藉此累积应付风土病的经验，以极度正当的理由请求今日子。

「能力範围内，我尽量协助。」

「太感激了！」

秀吉执起今日子的手，满脸欣喜地道谢。

「那么我们该怎么作？」

「这个嘛……」

首先得阻止感染者增加的趋势。

这方面由秀吉向光辉採购可置入体内扼杀血吸虫的葯锭解决，光辉则提供便宜许多的价格。早期感染的人吞下此葯应该很快就能奏效。

然而药效结束之后涉水还是会感染。

向领内居民们宣导疾病相关知识则是秀吉的工作。

接着宣导高危险区域的居民们极力避免直接涉入河川、沼泽或者接触水田的水。

填埋无用的湿地以期剥夺贝类的栖息区域。指导农民们放弃种稻，改种葡萄、桃子、桑树等等。

民生用水的水道或小河内定期投入石灰阻止贝类生长，饲养贝类天敌的鸭子，同时计画用水泥重铺民生水道以降低贝类栖息的机会。

「要想彻底扑灭恐怕得花费很长的时间。只能耐心应付了。」

即使如此，得知感染初期能够靠投药治癒，居民们已安心许多。

新任甲斐领主的秀吉致力执行血吸虫宿主之贝类的扑灭工作，减少水田面积，同时推广其他农作物的生产量，稳定减少感染血吸虫病的人数。

来不及治疗而病情恶化甚至死亡的案例几乎不再出现这点特别值得庆贺。

不过当地的血吸虫病实际上直到两个世纪之后才彻底根绝。

「虽然葯锭以超低价採购，仍需要特定的库存量。水道与治水工程所需的灰泥销耗量也很惊人。幸好甲斐现有的钱勉强能够支付。不过新地光辉果然是个令人畏惧的家伙……千万不可与此人作对。」

经历此事，竹中半兵卫再次体认到新地光辉的恐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