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話 名家的自負

「现在正是绝佳机会。趁着津田光辉倾全力治理与开发关东的期间。甲斐的羽柴秀吉、上野的泷川一益、三河的德川信康均远征石山而不在领内。假使我等关东诸侯联军举兵，关东管领的上杉谦信肯定会跟进。」

时值天正三年（西元一五七五年）春天，骏河的骏府城内，城代佐竹义重正在接待一名诡异的访客。

据闻该名人士乃是下野那须家的族人。

两年前，津田家主导的关东统一战事期间，那须家跟宇都宫家都在河越野战一役当中失去了家主连带多位家臣，族人们不是离散各地就是转任津田家的家臣。

而这位佐竹义重也是一样的。

义重认为自己运气还算不错。

于合战初阶段便被火枪击中而负伤，其后残存在战场上而成俘虏。

伤势藉由津田军的诊治复原，然而佐竹家却在战后领地遭没收，终告灭门。

如今自己却以津田家重臣的身分，负责管理骏河。

津田家僱用家臣一向不分发领地，以门第阶级领取家薪，并根据职权领得职薪。

听说世间把这样的人称做薪俸官，总之义重虽为统管骏河的代官，却非领主。

这种管理架构虽属特异，不过习惯之后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实际上非常有效率。

眼下骏河境内推展的政策包括促进矿脉开採、开垦新田、扩建港口、河川的治水工程、产业振兴等各式各样。

以治水工程为例，假使该当河川沿岸主权分属好几个不同当地望族或乡士，工程十之八九推展不成。

毕竟免不了有人只顾自己得利，刻意刁难。

光这样还算好办，那类山寨王常喜欢煽动领内居民，或直接率领军队阻挠工程。

利害关係难以取得平衡，导致工程无限期延宕。这类状况在所多有。

反观津田家则向关东境内所有居民公告将进行大规模开发工程。

宣导政策的实现将为百姓们带来利益，同时昭告国人、据地为王的宗教组织乃至富农势力，将不容许任何干预。

津田家公开表明将严惩这类人士，在领民眼里，这些我行我素的家伙也只像是死抓着传统特权不放的讨厌鬼，自作自受。

藉由这样的方法，忤逆津田家的势力大幅减弱。

实际上，开发工程进展得极有效率，很快改善了百姓的生活以及治安。于是大部分的人都接纳了津田家的统治。

甘愿放弃历代相传之土地的人们则蜂拥至中央任官。

俸禄仅以现金给付，但是许多人的实际收入反而超过了拥有领地的时期，因此他们也不再抱怨津田家。

还有很多背景不足但因能力优秀而受到提拔，越来越多人想努力往上爬。

佐竹家原本家世优良，多少得到一些特别待遇。不过义重仍有自信，能有现今的地位仍是自身能力使然。

即使如此，也没有反抗津田家的念头。

佐竹家从很早就看中种子岛的优势而累积不少专门部队，得知津田家持有超过三万把火枪，还是难免惊愕。

而津田家弹药之充足，连训练时都大手笔採用实弹，同样让人吃惊。

津田家麾下的巨大火药工坊有许多机密之处，但该地生产的大量火药还能够提供给织田家。

此外，青铜製大炮也分成在战场上移动方便，以及移动困难但威力强大两个种类。

不知觉间就找到了新的矿脉，配合既有物资，大幅提高生产量。

常陆的矿脉也是一样，追加採用可燃的黑色石头，着手发展制铁产业。

建筑物、港口建设、街道工程所需之灰泥的生产工坊业已完工。光从这几个方面来看，佐竹家根本无从与之较劲。

新任主公津田光辉甚至让自己的次女伊织与义重的嫡长男德寿丸缔结婚约。

既然如此，以津田家准族人的身分，继续在这里获得重用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道理如此明白，眼前这个蠢蛋怎会有如此言论？

义重忍不住感到不可思议。

「一族惨遭歼灭，领地又被夺走。我明白你心里难免感觉不公。但我劝你放弃那种莽撞的念头，在津田家找个官做，努力出头天，后半辈子会过得比较幸福喔。」

义重认为自己运气还算不错。

自己只是受伤又成了俘虏。反观大多数的诸侯与望族均战死沙场。

因此义重的发言颇为体贴。

有幸保住一命，应该将这个运气用在别的地方。

「此等发言，还算是名门佐竹家的家主吗？您难道不觉得愧对历代祖先？」

「不，这是两码子事吧？」

又不是抱持征服天下的野心，反抗官拜一国太守的津田家，究竟有何好处？

假如有好机会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异心，然而现在的津田家毫无破绽。

毫无胜算的野心只会平白缩短自己的寿命。

义重不太能理解眼前这名男子的论点。

「那须家也来担任津田家家臣就好啦。我还可以代为引荐……」

义重言及此，霎时感受到一股杀气。半出自本能地拔出腰间小刀，割破跟前男子的喉头。

自称那须家族人的男子，竟从怀中取出短刀，打算刺杀义重。

遭义重割喉的男子喷着血柱倒地。

「伤脑筋，这么没耐性。」

「义重大人！」

「清理掉吧。我要亲自上报主公。」

「血沾得到处都是啊。」

「别人说的话也不仔细听，简直给人找麻烦……」

那须家原为下野的诸侯。

若想从津田家手里夺回领地、重新独立，应该找谁帮忙最好？

义重脑中唯一想到的只有名门芦名家。

佐竹义重前往修建中的江户城本丸，报告前日的事件。

睽违几个月见到江户城，为其工程进展之迅速而感到惊讶。

湿地与沿海的填地工程亦有大幅度推进，广阔城边街区的住屋也都分配完成，多数的工坊与设施均已开始运作。

众多来自尾张、伊势志摩、伊贺、纪伊、畿内的百姓跟着光辉搬迁而来，这些居民们生活所需之街区的建设也正急速推进当中。

目睹此光景的义重决心『暂且别想反抗津田家』。

「据臣推测，那须家、宇都宫家等余党盘算藉芦名家的协助夺回下野领权。」

义重在江户城内向光辉如是报告，后者发出叹息。

「名门真的很麻烦耶。」

「我可能没资格批评，不过所谓的名门总难免环绕着自负的感情。」

「乖乖让芦名家养着不就好了吗。」

「寄人篱下想是坐如针毡。」

「也对啦。」

光辉认同义重说词，接着摇响唤人铃，一名体型巨大的男子随后入室。

来者就是自称田中一郎这等胡来的假名，实为一手揽下津田家所有谍报任务的重臣风魔小太郎。

「芦名打算侵略下野。与你给的情报一致。」

「动员预计约三万五千人。其他从关东逃入的望族暨其一族似乎也会出兵。」

「算是背水一战喽。」

「是的。芦名盛氏将倾全力投入战局。」

芦名家预定携带大军侵略，把握机会在下野地区扩张自己的势力。

另一方面，一向宗也向盛氏发出征讨的请託，因此本次出兵可说是一石二鸟。

「据闻岩濑的二阶堂盛义、白河的结城义亲、田村清显、二本松义国、大内义纲、伊达实元都会派兵支援……」

「那票人又处不来，只会互相敌视吧？」

「都是些有时互打、有时又紧密连结的家伙……」

基于光辉的命令，特别加强收集东北情报的小太郎也不禁为东北地方势力割据的混乱状况而感到难以置信。

「算啦。出兵吧。」

「选个地点埋伏迎击吗？」

「当然是主动打过去啊。开发得这么辛苦，哪能任他们践踏！」

领地未有邻接得伊达家也跟着出兵，理由不难想像。

肯定试想趁乱掠夺并佔领下野地区。

「不能拖延到开发工程。连续攻击，儘快解决。」

由于士兵也是开发工程的重要人手，打仗将延缓工程进度，此外光辉也很介意上杉谦信的动向。

津田家透过彼此的贸易关係提供对方粮食，然而双方并未正式签署同盟条款，上杉家随时有可能入侵关东。

「关于上杉军的动作，那方面似乎预计征讨出羽国的羽前地方。」

「那位大叔真的很爱打仗耶……」

信长吩咐过要善加拢络，光辉去年夏天才跟谦信见过面，当时他只顾着喝酒，十分寡言。

一开口就谈论战局。前次见面聊的是那头连根拔除了新发田氏、本庄氏等定期引发叛乱之扬北众势力的过程。

而对打仗一窍不通的光辉却莫名地颇得谦信好感，于是跟着谈起战事。

『津田公很厉害哩。你都怎么布局？』

『也没什么複杂的……全军指挥交给堀尾茂助与岛清兴，后勤与相关军政由堀尾方泰负责，精强的火枪骑兵队让山内一丰管理，负责指挥前线部队的则是渡边守纲、本多正重、蜂屋贞次暨其手下将领。此外就是我家老婆偶尔会上阵指挥，战术都是武藤喜兵卫设计的。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日根野弘就负责支援。他每个方面都能发挥实力。』

『那你做什么？』

『喔，就只是站着不动而已。只负责发号施令。』

『这样啊。基本战术方向为何？』

『以远距离作战为主体。利用大炮、火枪、弓箭等武器削减敌方人数。要是我方损失太多，就算打赢也没啥意义。』

『就某个层面而言，这话已是战争的真理。』

光辉忆起谦信当时听完光辉说明后，那副颇为认同的表情。

「没对加贺出手已经够好了……」

一个毫不忌讳地公开自称为毗沙门天化身的四十多岁厨二病，虽在越中饱受一向宗方面的侵扰，最终还是保住了不输给柴田胜家的势力规模。石山本愿寺恐怕也不愿请託此等背景的上杉协助征讨吧。

「畿内地区还是很混乱，随时可能要求我方派兵支援。速战速决吧。」

信长对抗石山的战况极度严苛。

石山藉由海路获得毛利水军带来的补给，虽有九鬼嘉隆统率水军与之决战以求截断，可惜打得两败俱伤。

即使採用了优异的西洋式军船与装备大炮的战船，对手也不是完全没有準备。

对方利用夜袭以及相接两船、登甲板砍杀的战法，甚至让小船载运火药或可燃物，点燃后直接撞击我方船只等，使出各种手段，造成织田水军的严重损失。

得知织田水军重整旗鼓需要一段时间，毛利水军便趁着夜色，以零星船只、少量多运的方式继续提供后勤物资，海上的补给线一直没有断绝。

而明智、浅井联军则与赤井、山名、一色、别所、赤松、小寺联军打得如火如荼。

能够与织田家中最擅长打仗的两大将领匹敌，全出自小寺政职的家臣，小寺官兵卫之高明计策的贡献。

秀吉率领的军势从摄津一路攻进播磨方面的战况逐渐明朗，但仍无法安心。

不仅如此，信长主要部队则因河内的三好义继与大和的松永久秀举兵谋反而陷入苦战。

三好长治与筱原长房也从四国再度登陆本州，这方面的战况亦不得掉以轻心。

「松永那老狐狸，还捨不得以前的老闆啊？」

对于松永久秀的叛变，光辉是很惊讶的。

「紧急出兵喽。」

大批军队从江户发兵，走过大略整顿完成的干道，到达下野。

期间仅一度暂停休息兼补给，在芦名盛氏还在会津一带召集兵力的当头，抢先入侵敌方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