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路遙無際，心向蒼穹

由于时值假日，病院呈现一片人山人海。

在新都市唯一的一间病院里，涌进许多趁着放假前来求诊的患者，不少人正在大厅里等候叫号。

天陵冬姬穿越人潮，前往一般病房。

她来到病房大楼入口等待手续办理好，就在这时，恐怕拥有相同目的的友人出现了。

「咦～？我还以为我会是头一个到的呢……冬姬，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这是本妹该问的吧，小泪。当初明明约好十一时碰头，请问为何你提早了一小时？」

两人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显然是皮笑肉不笑。」面对企图偷跑的对手，带了责难的两对视线激蕩出火花。

棕发少女的胸前，太阳形状的项链正闪耀着光芒。

——与死神对决后，如今已过了两天。

囚禁精神构造的元兇一消灭，泪与切灯的研究者全都平安醒来，伊欧莱塔儿失控导致的一连串事件也就此告一段落。

「真是的……小泪，你好歹也是大病初癒，还是别太逞强比较好。本妹可没那力气多照顾一人。」

「啊哈哈～可惜我已经完全康复了，要跑马拉松什么的全都是小意思！倒是冬姬你不是头痛吗？何不好好回家休养呢？」

由于本来就有体力基础，加上失去意识的时间不到一小时，泪当晚就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家中。话虽如此，由于后遗症方面仍是未知数，目前的她还在接受追蹤检查。

两名少女彼此制衡。

而看着那虽称不上剑拔弩张，却又寒风阵阵的氛围，一旁柜檯的护士战战兢兢地递出一枚探病证。

那上头写着「20 号房·天陵大河」。

「……还剩十五分钟。」

沐浴在窗外照入的日光里，看着那晴朗得可憎的天空，大河手抱在脑后，安安分分地躺在病床上。

——一击败死神后，大河随即承受不了痛楚而昏厥。

联机恢複后，紧急注销机制也跟着恢複正常并启动。大河的意识虽返回实体，却因痛楚的反馈带来抽搐与心律不整等癥状，当场倒地不起。

之后，他被冬姬叫来的救护车送至医院，却因为没有任何外伤，只能直接送至病房，经过精神安定剂等投药治疗，直到昨天才醒来。

内脏被翻搅的不适感虽然还在，但身体方面却健康无虞。

真要说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精力过剩吧。

「……还真是风和日丽啊～」

「哎呀，看来你精神还挺好的。」

「喔喔呜！？」

大概由于过度放空，他甚至没注意到有人开门。听到突如其来的问候，大河吓得转过头，看到的是切灯巴夜背着手关上房门的身影。

「……怎么，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喔～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巴夜啊。你怎么这么早来？」

「只是因为事情后续总算处理完，看看还有些时间，才想说不如来探望你。听说你今天出院呢。」

巴夜一身犹如準备前往避暑胜地的大小姐打扮，带着不像是来探病的态度，坐上大河的床边。

「我好像还没跟你道过谢。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你的努力，我才能顺利收回伊欧莱。谢谢你。」

「不客气……话说伊欧莱后来怎样了？」

<您叫我吗？>

大河转头一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投影现身的迷你少女，就飘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一如往常，令人怀念的身影，让大河不禁苦笑。

「嗨，好久不见了。」

<虽然不太清楚是不是好久不见，不过大河，你好呀。>

伊欧莱恭敬地鞠躬，脸上带了一抹与化为死神时大相径庭的淡淡微笑。总觉得跟死神化之前相比，如今她的情感流露似乎自然多了。

「很惊讶吧？变回原形后，她的感受性似乎又变得更发达了。」

「是喔……」

要说与人没两样，或许是夸大其词，但那毫无疑问，是现有AI里最接近人类的笑容。

而对切灯巴夜来说，那理应是可喜的事。

（时间点刚好是在那件事之后。总觉得实在叫人不安……）

而她当时会自行启动《牢狱》，也是由于感受性的发达。巴夜事后虽再三扫描，不仅找不到异状，连写入《牢狱》的是谁都追蹤不到，因此自然是有所提防。

（……但继续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只能脚踏实地调查了。）

嫌疑者名单并不多。反正现在先不用着急——她决定先解决另一件事，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

「大河，这个你拿去吧。」

「嗯？这是货币卡吗？」

那是只要给行动终端扫描过，就能获得电子货币的卡片，而巴夜给的，是印着切灯集团商标的正规品，储值额则是——五万圆。

「……呃！这难不成是封口费！？」

「哪有可能。再说这次事件根本不是这点小钱就能摆平的吧。这是死神的悬赏金，虽然他并没有正式登录榜上……总之这是所谓的劳务对价，你就儘管拿去用吧。」

死神被《牡羊座》识别为病毒，而得到死神的外表，系统也在那个当下自动设定了悬赏的金额。

「……真的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这是你的工作报酬，你不收的话就只好扔了。」

被她这么一说，大河也只好收下。

看到大河拿卡片贴上行动终端，巴夜于是起身。

「那么我先回去了。伊欧莱，走吧。」

<好的，主人。大河，改天再说故事给我听。>

迷你尺寸的伊欧莱停在巴夜肩膀上，与她一同离去。

目送两人的身影离开后，大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由于两天没运动，全身关节喀喀地作响。

「——那么，时候差不多了。」

他顺着一股气势猛然翻身下床，抓起事先收拾好的行李离开病房。

另一头，前来接大河出院的少女们——两人并未进入病房大楼，而是在外头等待。

另外，她们并不是自愿到外头的。

「还不都是因为小泪太吵了。枉费本妹特地前来迎接哥哥出院。」

「唔，冬姬你这偷跑的人还好意思说我！……虽然我自己也是一样。」

在病房大楼入口处吵翻的两人，被某个看起很可怕的护士强制驱离，当下不能不听话，只好乖乖退到外头等待。

春天的日光和煦，即使在外头等候也很舒适——气氛尴尬的两人背对彼此，后来泪终于先开了口：

「欸，冬姬……我有件事得告诉你不可，你愿意听我说吗？」

对方没有回话。但泪知道她正在听着，也愿意听下去。

「——我，西园寺泪喜欢天陵大河。」

于是，她将内心思慕透露给等同情敌的少女。

这是宣战公告。

她面对转身而来的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才相遇不久，理由又很单纯，其实连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再多想想，可是呀……对着帅气王子朝思暮想的那颗心，连我自己也剋制不了了。」

因此我不会输给冬姬——带着坚定的目光，与天蓝色的眼眸对峙。

而听了她的话，冬姬正面回击。

「不管对方是哪里的谁，本妹都不会交出哥哥，会永远在哥哥身旁支持。追寻遥远虚幻梦想的他，是本妹的心肝宝贝。」

面对友人下的战帖，冬姬同样毫不退让。类型各异的两名少女僵持不下——两人都破颜微笑。

「呵呵，想不到我们都迷上同一个麻烦人物。」

「可不是吗！」

开怀而笑的少女们，在暖阳里等着思慕之人。怎么还没来呢，差不多快到了吧——等着等着，泪忽然问了个问题：

「对了，冬姬你当初是因为什么契机而喜欢上大河的呢？总不会是一生下来就喜欢了吧？」

「契机吗……说起来倒也没那么夸张，但的确是有的。」

「怎样的原因？」

「……那是本妹的父母意外身亡不久的事。当时身边亲感全都不是好东西，只忙着瓜分遗产，把哥哥跟本妹当成皮球般踢给别人当养子。本妹的黑客才能被鸦羽看上，哥哥则是透过上课的道馆里的人脉送到连城家。本妹当时还无法接受父母过世的事实，直到跟哥哥分离两地，才总算髮现自己成了『孤单一人』。」

就算天资再怎么出众，冬姬当时毕竟只是个七岁小女孩，要她接受短时间内失去三名家人的事实，的确是强人所难。

「后来本妹整天都在哭，哭累了就睡，睡到被恶梦吓醒再哭，然后再累再睡……等待收养的那三天，本妹天天都是这样子。」

「……那大河呢？」

「因为本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没有碰面的机会……然后到最后一天，即将被接走的前两小时，我们才又见面。」

独自承受自责的年幼少年见到的，是个连泪腺都乾枯：心灵凋萎的妹妹身影。

彷彿只要轻轻碰触就会破碎，衰弱到近乎垂危的，世上唯一的亲人。

「结果，哥哥他硬是把本妹牵去外头，说我们一起来玩。玩了鬼抓人、躲猫猫……玩到连伤心的时间都没了。后来，本妹发现了，哥哥拚命想逗本妹笑的模样。」

那模样无比扭曲，无比凄凉，却又无比令人怜爱……

那身影让她心想：看来这人的心，有哪里出了问题。

因此她笑了，不再哭泣了。

「……于是本妹下定决心——为了不让哥哥带着后悔离开，到时一定要尽全力笑着道别。后来，分手的时刻到了，临别前哥哥却说，将来我们一定要再一起生活。那招实在太过分了，害本妹原本要笑着道别，最后却变成喜极而泣。」

她哭了又哭，与他一言为定。

两人要一同加油，等到彼此都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就离家一起住吧。

「所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契机吧。」

「……好有偶像剧的感觉喔，」

「这件事还满丢人的，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喔？」

「嗯，我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接着就像事先排练过似地一同转身，面向步行而来的少年。

「哥哥～！在这里！」

「再不快点来，我们就要抛下你啰，！」

青涩而酸甜，怦然心动的一天，就从此刻开始吧——

「……就跟她们说过别这么醒目……」

两名美少女在人潮熙来攘往的病院前招手呼唤，害大河被众多目光扎得如坐针毡。他很感谢两人前来迎接，但她们对自己容貌的醒目之处缺乏自觉，实在是个要命的问题。

「……不过这也没办法。」

若今后要与她们在一起，没有成为目光焦点的觉悟恐怕是不行的。而他的心也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们愿意陪伴在大河的身边，而她们同样让大河有着相同的想法。

他仰望天空。

万里无云的蓝天，伸手而不可及，因此让人对其怀抱梦想。

人人都曾梦想过登上天空，梦想过那俯瞰的风景。

「——走吧。」

一步一步，他走向等待自己的少女们那儿。

道路遥远无际，不知通往何方。

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能抵达终点，在心底发誓即使没有尽头，也要继续前进。

（看来这阵子，得先把生鏽的身子重新锻炼过才行。）

——少年，迈向无尽的巅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