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與影

现场为寂静所笼罩。

面对这个猝然而至的相遇，两位少女哑然无言。大河和泪根本一无所知，只能在一旁交互打量着冬姬和银髮少女。

「……我说……那个小姬是指……」

「十之八九是指冬姬吧。而且那个少女的名字……是叫鸦羽紫绪吗？」

「你说的鸦羽，就只有那个鸦羽吧……」

鸦羽，这是个世界知名的姓氏，它是统领电脑业界的四大企业之一，同时也是八年前收养冬姬的家族、冬姬前些日子出走的地方。

「……好久不见了，对吧。」

打破沉默的是银髮少女——鸦羽紫绪。

「我们应该有……七年没见了？看到眼睛的颜色就马上知道是你了。」

冬姬没有任何回应，但在听见七年没见这几个字的瞬间，却像是在惧怕什么似地开始颤抖，并且低下头去。泪看着明显与平时不同的冬姬，压低音量询问大河道：

「……她们是什么关係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她们那个样子，应该不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相对于感到害怕的冬姬，紫绪的反应倒是十分泰然。感觉是因为冬姬单方面在某些事情上感到退缩吧。

大河在这位名为鸦羽紫绪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冬姬以颤抖的声音询问。

「我才想问你呢。话说骇进鸦羽集团主伺服器的犯人，虽然设了好几层伪装，但那是小姬你做的吧？你的骇客技巧依然那么厉害。」

从紫绪的话语间，大河明白了她那种不协调感究竟从何而来。

紫绪除了是鸦羽家的人以外，想必一定是集团的成员。因此对她而言，让鸦羽集团蒙受庞大损失的冬姬，应该不是什么旧时友人，而是该痛斥其所作所为的对象。

然而鸦羽紫绪这位少女表现出来的，却只有尊敬与懂憬。

「……你没在生气吗？」

看来冬姬也为紫绪的态度感到疑惑。

但不知怎么地，他总觉得妹妹和自己的感受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大河没有证据，只是直觉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生气？你在说我吗？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本妹那个时候……」

冬姬的声音显得相当孱弱，与平时自信满满的她判若两人。

现下在那里的妹妹不是爱捉弄哥哥的小恶魔，只是一位柔弱的少女。

「我根本没在生气，反而还要谢谢小姬你呢。」

「谢……谢……？」

「嗯，我能有今天全都是托你的福。无论是可以像现在这样玩耍，或是我父亲已经不再管我，还是过去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托你那时候的福，让我放弃成为研究员的梦想才能实现的喔。」

语毕，银髮少女脸上隐约浮现了笑容。

那是一抹无邪但又充满负面情感的单纯微笑。

「……唔。」

见到那抹微笑的瞬间，冬姬明白了这七年间紫绪有了什么改变，不，是自己到底如何改变了她。

冬姬一想到这里，便转身背对紫绪沖了出去。

后头虽然传来了大河和泪的声音，但现在的她根本听不进去。

冬姬想要赶快逃离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还有应该已经弃置的过往。

你又要逃避了吗？——冬姬总觉得听见了这句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

大河回到现实世界，是几近日落西沉的黄昏时分。

「……好了，我亲爱的妹妹到哪去了？」

从窗帘缝隙射进的朱红夕照十分刺眼，大河眯起眼睛关闭潜行机的电源，站起身来。另一台潜行机上并没有妹妹的身影，头戴装置也被扔在地上。明明之前每当大河做出同样的事情时，冬姬就会怒气沖沖地对着大河大骂：「摔坏的话怎么办！」

（她应该是在那边吧……）

大河为了寻找不见人影的妹妹，离开潜行房来到了寝室。

一如所料，在佔据室内一半空间的大床边，他看见冬姬像是想塞进窄小的空隙似地，抱膝坐着。

「找到你了，你的习惯跟八年前一模一样耶，心情不好就会躲到狭窄的地方。」

「……老哥。」

「喔，这叫法还真新鲜。」

大河坐到了床边，温柔地轻抚着妹妹的头。冬姬那头光润的黑髮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柔顺摆荡，触感好到无以形容。

「……话说在前头喔，本妹才没心情不好。只是觉得好久没坐在这种地方了，来回味一下而已。」

「原来如此。」

在这之后两人就中断了交谈，太河继续轻抚着爱逞强的妹妹的头。他不採问任何事情，相信这样做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那么冬姬现在呢？〉

「她在洗澡，今天要让她早点休息。」

大河一边清理晚饭的餐具，一边对着浮在眼前的立体影像视窗说话。画面中的泪好像还在工作，因为她身穿连细部都十分讲究的清纯女僕装。

〈那个少女是叫紫绪吧。你有问冬姬跟那女的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没，我没问。我也打算不主动问她这件事。」

〈啊？为什么？〉

「虽然是我的直觉而已，但我认为不应该主动去刺探这件事。我会等冬姬自己开口讲。」

大河其实恨不得马上出手帮助妹妹，但是……如果这么做，总觉得会造成某种无法挽回的局面。

毕竟这是那两人之间的问题。

〈……这样啊。嗯，如果大河那么认为，那还是别问的好。〉

泪说完话后浅浅一笑，光看那个笑容感觉就能让人恢複活力，大河的心情也因此稍稍转好了一些。

〈啊，但是你也不能丢着这件事不管喔。〉

「我知道啦。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你明天有空吗？」

〈我想想～早上要在店里帮一下忙，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事了。〉

「这样喔——我是想拜託你明天带冬姬出去玩个一整天，可以吗？」

〈那种事情简单啦。〉

「太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能不能拜託你教我一下，要怎么进行《牡羊座》的初期设定？」

〈……进行初期设定吗？〉

面对大河这个目的不明的请託，泪的头上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　　◆　　◆

时间来到翌日早上九点。

「……呼，流汗还真舒服。」

大河结束每日的锻炼行程洗好澡后，走到客厅吃了早餐。由于他完全不会做菜，因此吃的是简单的烤麵包配咖啡。

今天是一周中唯一的休假日——星期天，这天当然也不用上学。

虽然大河的假日课表中必须花费整整五小时在锻炼之上，但他的动作却感觉不出丝毫倦意，大河俐落地收拾好碗盘后，前往冬姬还在熟睡的寝室。

「冬姬，差不多该起床了喔。」

「……唔嗯……我还……想睡……」

冬姬还在沉睡，大河摇了摇她的肩膀，但她却厌烦地拨开了大河的手。冬姬此时将棉被往上一扯，露出的睡袍由于非常薄，因此还能看到底下透出的黑蕾丝内裤，大河见状连忙撇开了视线。虽然他已经见怪不怪，但在这种情形下仍是不敢直视冬姬。

「再让我睡一个小时……」

「别要任性，快起来快起来……」

若是平时他会让冬姬再睡一会儿，但今天有着不能那么做的理由。

大河心意已决，他掀开了棉被，一把抱起还在睡梦之中的冬姬，带往洗脸台。冬姬因此醒了过来，虽然嘴上抱怨着「为什么假日还非得要挖我起来啊……」但仍是洗洗脸，梳整头髮，换下了简便的居家服。

（……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有精神。）

大河看见冬姬那与平时无异的模样后便暂时放心了。虽然她可能像昨天一样，只是在逞强而已，但远比闷闷不乐要好。

「叮咚」，这时电铃响了。

「这一大早的会是谁啊？」

「来了啊。冬姬，走了喔。」

大河拉起冬姬的手往玄关走去，接着打开了大门。

「哈啰～！两位早安！」

「……小泪？」

绽放笑容向两人打招呼的正是西园寺泪本人，轻柔的棕发很有朝气地晃动着，她宛如太阳般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那么泪，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收到，出发啰，冬姬！」

「咦？」

一切都太过唐突了，泪抓起冬姬的手腕，硬是把她拉到外头去。冬姬本就没什么力气，加上刚睡醒，根本无法抵抗，她光是一边急忙穿鞋一边抗议就应付不暇了。

「小泪！？干嘛突然这样啦！？」

「那么大河，我们晚餐之前会回来的～！」

「慢走喔！」

「先说明一下这是什么状况——慢着，小泪，别拉本妹啦！本姝自己会走！」

「客人一位，我们为您安排了外头的位置～！」

事出突然，让冬姬感到相当困惑，泪把她直接拉进电梯后，关上了门。电梯声响缓缓远离，不久后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那么，接下来就换我这边了。」

大河回到室内后，马上去了潜行房準备启动潜行机，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独自登入构造体。

「——潜行开始。」

他的精神伴随这句话，出发至电子乐园。

历经些微的飘浮感后，大河便伫立在作为起始地点的那片辽阔草原正中央。

「这里真的是很宽广啊……」

依据昨晚泪的说明，首次登入的连线者听说一定会出现在这片草原之上。但是，营运方当初到底是以多少人的规模来设定草原大小？大河是觉得根本不需要这种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进入的宽广度。

「我看看，那个人在不在这里——喔，看到了。」

一如所料，不对，其实是比大河预期的还要快找到目标对象，由于运气实在太好了，所以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本来已经有心理準备要等上大半天了，今天我真走运。」

位在大河视线另一端的少女，宛如在重现昨天的情景，此时她正操作着视窗。对方也注意到了大河，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啊……你是……昨天那个人？」

少女——鸦羽紫绪仍是穿着一件与《牡羊座》不搭调的白色洋装，然而她困惑地注视着大河。大河毫不在意地靠了过去，从她身旁探头看着视窗。

「你还在弄初期设定？」

「……嗯、嗯。」

看来她已经多方尝试过，但还是未完成设定。其实只要去询问营运方就能迎刃而解，不过对大河而言现在这样子比较方便行事，因为如此一来他就能轻鬆打开话题。

「我昨天突然登出，真的很抱歉。说是耍当作赔罪礼可能有点奇怪，不过就让我来敦你怎么设定好吗？我已经学会了。」

「咦……？可以吗？」

「我本来就打算教你，而且——我对你是冬姬旧识的身分也满感兴趣的。」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紫绪表情立刻僵住。看来她们两人果然不只是互相认识而已。

「总之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天陵大河，是冬姬的哥哥。」

「你是小姬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