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鴉羽冬姬與鴉羽紫緒

——时间倒回中午时分。

「啊哈哈哈……好像有点买太多了。」

「最好是有点而已！分明就重死人！」

此刻刚好是大河和紫绪在《巴比伦》碰头的时间，在现实世界里的冬姬和泪则是为了要吃午餐而回到了《帕拉底斯》。

「本妹超级累的，根本不想动了。」

「因为我们逛了很久啊—不过我精神还很好耶。」

「哼，反正本妹就是没体力啦——」

明明是假日中午，但《帕拉底斯》一如往常地没有客人，这时店内并排着两人採购（正确说八成是泪买的）来的衣服和包包等物品。

看到那些东西的数量后，算是金主的老闆西园寺重吾眉头深锁。

「……泪，我是说过你不用不敢花钱，但是我记得没允许过你可以乱花钱啊？」

「唔、没有啦……就是帮忙挑冬姬的衣服时，发现了很多我自己想买的东西啊，所以新变成这样了……老爸，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

「不行，就扣你一个月的零用钱。」

「真的假的！？」

泪可能是打击太大了，她双手抱头趴在吧台的座位上。让她帮忙挑了很多东西的冬姬总觉得过意不去，因此开口向泪道歉。

「抱歉，小泪，都是为了本妹……」

「这不是冬姬的错喔，是我有点得意忘形了而已。话说回来，你肚子饿了吧？赶快点餐吧。」

小泪急忙拾起头，像是要含糊带过做地将菜单递给冬姬。虽然菜单上的品项冬姬全都记得，但为顾及好友的颜面，便顺势接了过来。

「那么……就来个鬆饼套餐。」

「OK，老爸，我也要一份一样的。」

重吾在两人点完餐后便立刻着手製作，冬姬和泪则是利用等待餐点的时间，确认了今日的战利品。

（这个量真的是很可观……看来衣橱里会多很多生力军。）

由于冬姬过去在鸦羽家都是埋头研究，因此手上几乎没有所谓的外出服，现在穿的衣服，也是离开鸦羽家后随便买的而已。

担心冬姬的泪帮忙挑了很多衣服，这些衣服不只相当适合冬姬，对她来说还是非常新颖的穿搭方式。

面对有别以往的服装类型，冬姬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实际穿上之后，却发现与自己极为相衬。泪的鑒赏力果然还是让人惊艳。

（电脑技术方面也是这样，小泪在这种地方真的相当出色。）

如果单纯比较技术的话，西园寺泪完全是天陵冬姬的手下败将，然而鑒赏力却非是才能能够左右的。冬姬是在电脑业界四大企业之一的「鸦羽家」接受专业教育，相较于仅受一般教育的泪，两人的底子可说是有霄壤之别。

不过冬姬可以斩钉截铁地说，建构攻性程式的部分，西园寺泪无疑凌驾于自己。

并非是冬姬不擅长攻性程式，过去她也製作过许多次，而且成品性能远远好过一般市面上流通的攻性程式。但与泪的作品摆在一起后，却又不可思议地相形失色。

冬姬与泪的差别就是在于鑒赏力。

程式设计师的基本功是将想像化为实体，为了获得期望的结果，他们在脑中不断地重複进行缜密的计算，只为了更靠近自己的理想一点。因此程式设计师除了必须具备创造力、演算能力之外，就是要有鑒赏力。

冬姬由于之前足隶属企业的研究员，因此做起事来倾向重视效率。她儘可能地去除冗赘，在上层交代的条件下导出最佳的结果。这种倾向在她专为大河打造的程式《无尽同步》可见一斑。

但是泪与她不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有不有趣」。

之前，泪曾经拜託过冬姬教她程式设计，冬姬也非常详尽地做了解说。

撇开基本技术不谈，程式设计是门很重鑒赏力的专业。当初冬姬相当烦恼要教什么才好，最终她决定教泪小规模构造体的製作方式，然而泪的第一反应却是：「做那个好玩吗？」

构造体是当今的必需品，所以要学会相关製作方式，这跟好不好玩毫无关联吧。冬姬边这么想边教了泪一递，最后还要她实际做了一个规模极小的构造体。

然而成品的品质惨不忍睹，冬姬甚至问说：「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东西？」泪却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因为这样做感觉比较有趣。」

教人惊讶的是，泪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个失败的成品，三天后，她更拿出了一个规模足以让一个人充分活动的构造体，还在里头编入了各式异想天开的程式。这种构造体只靠冬姬所教的知识根本做不出来，乍看之下虽然製作得有些随便，但整体架构其实有着不可思议的完整性。

以综合能力来看，冬姬当然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若是限缩到具体化自己的感受这一点上时，西园寺泪无庸置疑地已经达到「天才」的境界了。

「冬姬，你怎么了？我帮你搭的衣服很奇怪吗？」

从冬姬身旁传来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没有，每一种都很棒……只不过针对某一部分的搭配，我想问问你是在怎样的发想下才有那样的搭配创意。」

「奇怪？我怎么觉得你绕了一大圈在挖苦我？」

「哪有，我可是在夸奖你耶。」

早先之前泪才说自己和哥哥是对怪人兄妹，其实她也够资格被分类在怪人的行列，就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冬姬有了这个想法。

「让你们久等了，两份鬆饼套餐，趁热赶快吃喔。」

当两人聊着这些事情的期间，餐点已经做好了，现在她们的面前摆着鬆饼、杯汤和沙拉。冬姬和泪暂时先把衣服那些物品全都收进了纸袋，专心用餐。

「这里的东西还是一样好吃。老闆，你不考虑翻修一下吗？把这个像是酒吧的内装改掉的话，说不定就能改善现在门可罗雀的情况喔？」

「你这番话仔细听还满过分的耶……」

冬姬虽然非常怕生，但是一个礼拜会来好几次《帕拉底斯》，因此她已经习惯这家店了。而且西园寺重吾还是好友的父亲，所以也变得比较能和他交谈。

「假日中午确实都没客人～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不用在店里帮忙。」

「话说，这间店这样居然没有倒，有赚到钱吗？」

「啊哈哈哈，老实说开《帕拉底斯》是老爸的嗜好。」

「说嗜好是有点过头了，但是我不否定我是基于兴趣开这家店的。」

「你还真敢讲，记帐那些琐碎的事情你全都丢给老妈做耶。」

「……泪，零用钱再多扣一个月。」

「什么！？」

两人就这么边聊天边进食了二十分钟，接着她们一面喝着饭后的日本茶——虽然吃完鬆饼喝这种茶有点奇怪——一面享受悠閑的时光。

（……结果今天就只是出来玩而已啊。）

本以为泪别有目的，但她也没有要提起其他事情的样子。

冬姬其实相当清楚，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是，她就是没办法提起勇气去面对自己已经弃置的过去。

「话说回来，你们今天和大河分开行动吗？他刚刚一个人来吃饭喔。」

「是喔，大河有来啊。所以他是暂时登出的啰？」

冬姬听闻此事的瞬间，立刻反射性地站起了身子。

心想虽然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现在追上去的话，说不定就能在他递迴电脑世界前见上一面。正当冬姬想要夺门而出时，她的手被人抓住了。

「……小泪？」

「不可以喔，冬姬。」

你不能去——泪抓住冬姬的手后，正眼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霎时间，冬姬曾一度想甩开泪的手，却因她的表情极为正经，而坐回了椅子上。

「老爸，抱歉，你能不能离开一下？」

「……如果有客人上门，你要好好招呼喔。」

重吾只说了这句话，接着便进到内场的厨房里。泪在心中默念了「谢谢」后，再次面向冬姬。

「小泪，你干嘛阻止我？本妹只是——」

「只是想依赖大河……之类的？」

「……对。」

面对裹足不前的自己，还有毫无变化的现状，冬姬的内心渴求依靠。

西园寺泪并非无法成为她的依靠，冬姬只是比较本能地想要倚赖自己的亲哥哥。

「……冬姬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有恋妹情结的大河，为什么要特地把你托给我。」

「意思是说小泪你知道为什么？」

「我虽然没向本人确认过，但是看到现在的冬姬，我至少明白你又打算逃避了。」

这番话刺进了冬姬的心，她从凝视着自己的泪身上撇开了视线。因为冬姬觉得如果继续看着她的眼睛，自己就会承认那番话是对的。

「……冬姬你不只是想依赖而已喔，你根本是想把自己的问题——那些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事情都丢给大河处理吧？大河人很好，所以不会拒绝你，再加上烦恼的人是他重要的妹妹，他更是会义不容辞地承担一切。」

或许这些作为都是冬姬下意识的反应。儘管如此，天陵冬姬在八年间一直怀抱着无法填满的空虚过活，这样的她就是会去仰仗终于重逢的兄长。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依赖哥哥？」

「依赖本身并不是件坏事喔，但是，我认为受人帮助和凡事求助他人是不同的。最初的一步，一定要是自己踏出去的才行。如果连这一步都要仰赖其他人帮你走，那么冬姬你自己还有所谓的想法可言吗？」

如果大河对冬姬说「不準逃避」，她兢算百般不愿意也会去面对紫绪吧。但是，这种觉悟到底有什么价值？

烦恼过痛苦过，即便如此还是决定向前迈进，这种拚命挣扎后所得到的觉悟，才能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彩。那种仰赖他人帮忙做出的觉悟根本毫无意义。

「你不能只在原地等待大河的到来喔，虽然我觉得这样问题一样能够解决。不过，你如果想要真正跨越难关，就要提起勇气脱离你目前的现状。懂吗？」

说完后，泪将手伸向冬姬。

她四年来一直陪伴在冬姬身边，是冬姬无可取代的挚友。

泪那双打从心底信赖冬姬的双眼不知有多么地炫目、多么地令人羡慕——但是，冬姬依旧无法抓住她的手。

「……冬姬。」

「……抱歉，本妹还是很害怕。一想到自己可能又会遭到否定，就感到好害怕……好害怕……」

那是段本应遗忘、已经不会再次回想起的记忆。

但是冬姬和紫绪重逢后，不管她愿不愿意，过往种种都会重新浮现，进而折磨冬姬的内心。当时紫绪带着崩溃的内心吶喊着「要是我不认识小姬就好了」的表情，还有她那双哭泣中带着绝望的眼神，这些都是冬姬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情景。

又会遭到否定——一想到这里，冬姬的心就是会感到畏惧。

「……这样啊。」

泪不知道她们俩在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清楚冬姬究竟为何所苦。然而看见眼前颤抖的冬姬就能明白，她直至今日都还一直背负着某种重担。

因此，泪拉起她的手说道：

「那好！这样的话我们就来玩吧！」

「………………什么？」

「刚好我有两台潜行机，我们俩好久没单独去《牡羊座》了，走吧。记得把东西带着喔！」

「啊，好……等一下，小泪！」

泪拉起冬姬的手，爬上了通往自宅的阶梯。

《帕拉底斯》的二楼是西园寺家的起居空间，构造和一般家庭没有两样。硬是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大概就是没有厨房吧。

然后房内最里侧就是泪的房间。

「来，请进。话说你是第一次进我房间对吧？」

「嗯嗯……」

由于事出突然，冬姬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準备踏入一处挂有「泪」字名牌的房间。

简单来说，这间房里东西非常多。

此处不像天陵家潜行房般清一色都是电子机器，这问房里堆满了各种不同领域的物品，不过整理得十分整齐，东西虽多但却有种空间宽敞的莫名印象。

（有篮球、曲棍球球杆、网球拍，连吉他都有……她的兴趣到底是多广泛？）

大概每个看过这问房间的人都会想，这房间的主人到底想干嘛？

「看样子你涉猎的东西还满广泛的，感觉你很擅长运动，但没想到你还有练乐器。」

「啊哈哈……其实那些我几乎都没在碰了，每种都玩腻了。」

只要觉得有趣，什么都会尝试，这就是西园寺泪。

泪的双亲，特别是妈妈相当支持她这种个性，又加上泪想要什么通通都会买给她，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加重她的三分钟热度。

就在冬姬极为好奇地观察房内摆设时，泪则开始翻找着壁橱。

「那个—我记得备用的就放在这边……有了！」

泪从壁橱深处拉出来的是，传统头戴式的潜行机。看起来像是上一代的机型，外层涂装有些脱落，但功能运作完全没有问题。另外还有置于床上的最新型潜行机，因此共有两组潜行机可使用。

「冬姬你用新的就好喔。」

「好……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小型的耶。」

她在鸦羽集团时是用大型机种，搬家后则是用中型机种，家里虽然有备用的小型机种，但却没用过半次。小型机着重登入电脑世界，完全不具备其他功能，是相当阳春的机器。不过这却是人手一台，当今普及率最高的电子机器。

泪戴好旧型机种后就躺到床上，并且像是在邀请似地「砰砰」拍着身旁的位置。有别于中型机或大型机，小型机由于未具备支撑身体的装置，因此潜行时必须横躺。

「……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