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紫陽花的羈絆

「嗯～……果然怪怪的耶……」

「大河，你干嘛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行动终端？」

在知道了冬姬和紫绪过往后的翌日，身穿制服的大河正在咖啡厅《帕拉底斯》里吃着早餐。很不凑巧的是今天外头是雨天，不过静静下着的雨倒是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女僕装扮的泪一如往常地做着早餐，大河则是罕见地不断操作着行动终端。她可能是好奇吧，所以才停下手边工作询问大河。

「我从昨天就一直联络紫绪，但她完全没有回覆耶。本来想跟她约今天登入的时间。」

大河不只寄信，也试了视讯通话，但紫绪完全都没回应。然而紫绪说她不用去学校，也很难想像她昨天下线后就一直在睡觉。因此怪不得大河会担心了，但是泪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是什么时候跟紫绪要到联络方式的啊？」

「什么时候喔，就是昨天啊。因为在现实世界又碰不到面，所以知道会比较方便吧。」

「……唔！」

很有道理。虽然很有道理，但是真的很没意思。

泪忘了自己还在做菜，将手伸到大河的脸颊上，横向轻轻一拉。

「……泥按嘛啊。」

「你才第一天认识她而已吧？我觉得你的动作也太快了。」

看得出泪相当不满，她重複了两、三次同样的话，最后再稍微用力扯一下才放手。大河一边摸着有点变红的脸颊一还反驳道：

「你怎么这样说……我也是认识你第一天就跟你要了联络方式啊？」

「是没错啦，但是我就是有点不能接受。」

「什么嘛……」

最近泪常常会像这样突然心情不好，主要是大河和冬姬比较亲密时会如此，但看来不是只有冬姬才会破坏她的心情。

「昨天午也说过了，我们在《牡羊座》时发生了很多事情。就算认识的时间很短，但熟识的速度够快的话，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自然会缩短吧。」

「……那个道理我懂。」

毕竟泪也是在同样的情况下快速拉近和大河的关係，因此她无法否定。

「……对了，冬姬今天为什么要请假？身体不舒服吗？」

现在帕拉底斯店内只有大河和泪，平常总是会坐在大河身旁的黑髮娇小少女，今天不见蹤影。

「没有不舒服。是她说不管怎么样都想重做一次以前要送给紫绪的那个礼物，还说这次她不会再逃避了，一定要和紫绪重新做朋友。」

我要拿出所有的技术，打造出升级版的程式——冬姬这么说了后，昨晚起就在潜行房里展开作业。

「原来是这样。不过她没事吧？会不会在房里晕倒之类的……」

「早上我去看的时候，她在地板上睡着了。我把她搬到床上，还帮她準备好了早餐。起来后她应该会吃吧。」

「喔？大河，你会做菜啊？」

「捏捏饭糰还行啦，不过我做的是那种没包任何料的饭糰就是了。」

还好最近的电子锅几乎都是全自动式的。

其实大河本想一起请假，但才第一学期，他的缺席天数却已经超过十天了。再不去上学的话，无论在成绩上还是老师的印象上都会有不好的影响。因此他再怎么万般不舍，还是决定放下疲惫到昏睡过去的妹妹，自己去学校上课。

「……话说回来，紫绪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会不会是因为大河你跟她说了重话，所以她不想理你而已？」

「唔嗯……」

由于不无这种可能，大河因此感到不安。

「局外人多嘴果然会让当事人觉得厌烦吧……？」

「……不过我对冬姬也满口无遮拦的，所以你就别在意了。」

从昨天紫绪的样子看来，大河是很想相信她已经解开心结……但人心却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而有所改变。

（……鸦羽那些人应该没来捣乱吧。）

问题的根本在于紫绪过去无法获得家人认同，如今虽然想一步步改变，但她或许又会因为出乎预料的因素而再度回到黑暗之中。

大河怀抱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焦躁感，开始吃起泪作好的早餐。

「唔……好亮……」

光线自百叶窗缝隙穿透进来，相当刺眼，冬姬微微地动了动身体。

即使她翻了个身闪避阳光，浮出梦乡的意识已经很难再沉降回去。她慢慢清醒过来，不久后挥别床铺的诱惑坐起了身子。

（感觉……已经不是早上了。）

她透过房内系统的远距离操作拉开百叶窗，此时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顶端附近。看样子时间已是中午。

「等等……为什么我会在床上……？」

冬姬用还没完全睡醒的脑袋回想着昨夜的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写程式一直写到黎明时分，完成的同时疲劳感涌现。「我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自己移动到床上的吗？」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看见地板上放着一个突兀的物体。

「是饭糰……？」

冬姬慢吞吞地下了超大尺寸的床铺前往确认，发现那个物体的确是饭糰。为了防止米粒乾燥，还用保鲜膜包覆，旁边放着一张纸，上头用她再熟识也不过的笔迹写着「辛苦了」。

「……葛格。」

此时冬姬突然发现，自己那头因专注作业而乱成一团的黑长发，不知在何时梳整得整齐美观。

「呵呵……只要跟本妹讲一下，每天都可以让你帮忙梳的说。」

冬姬用缎带束起头髮，完成了平时的双马尾装扮。她拿着饭糰走到客厅，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这个饭糰里头盐放得不多，另外可能是大河捏得太大力了，所以有些地方有点硬。

「……真好吃。」

冬姬心想虽然只是饭糰，但却是哥哥精心帮自己準备的餐点，因此很快就吃完三个饭糰。此时她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半。

（现在去学校的话也只上得到专门科目而已。）

今天是星期一，下午上的是专门科目。虽然这是冬姬和泪一起选修的应用课程，但老实说教的内容她都会了，上起来相当无趣。因此一次没去并不成任何问题，冬姬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本妹请假的话，就只剩哥哥和小泪共进午餐了耶……」

而且还是像之前那样，在新婚夫妻的气氛下吃着小泪亲手做的便当。

一想到这里，忌妒就从冬姬的内心深处不断涌现。刚才饭糰的美味也从口中消失，火冒三丈的烦躁情绪逐渐佔据冬姬的内心。

「本妹还是去上学好了，绝不允许哥哥跟本妹以外的女生单独相处。」

说实在的，小泪很可爱，非常可爱。

她那个根本犯规的好身材配上天真烂漫的个性，在同性眼里也是魅力十足。小泪是在一个礼拜前表明说自己喜欢哥哥，虽然还没跟哥哥告白的样子，但两人之间的距离确实在缩短。

冬姬迅速做出决定后，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着手换穿学校制服。

而那封邮件寄达的时间，刚好是她换好衣服抓起书包的当下。

「可恶，本妹在赶时间耶，是谁啦——……这是？」

寄件人是——鸦羽紫绪。

冬姬连忙仔细阅读本文的每一个字，甚至还重读了一遍。

〈致小姬。你现在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说。下面有标记座标，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在那边等你。〉

冬姬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简洁明了的内容，但她只看出信中标记的座标是位在《牡羊座》的某处。此时她在手心投影出了刚完成的程式，那是一个紫色的结晶体。

程式名称为——《紫阳花园》。

「……这一次，本妹不会再逃避了。」

冬姬像是要把觉悟深埋内心似地小声呢喃。

她紧握住过去没能好好交给对方的程式，赶紧移动至潜行房。启动潜行机后，她的意识融入了电子构成的汪洋之中。

——另一人的记忆却是一团混乱。

在这片被雪覆盖的银白世界里，鸦羽紫绪静静等着曾是友人的少女前来。

雪花纷纷白灰色的天空飘落，堆积在地面之上。

她的四周散落着冰柱与冰块，眼前的风景虽然给人一种会冻僵的感受，但是即使身穿轻薄的猎人装束，实际感受到的也只有微微凉意。这应该也是营运方保护玩家的一种措施吧。

（……这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

少女白皙纤细到会让人谟认为是雪精灵，她抬头看着寒冷的天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纵陡四周空气冷冽，却也无法冷却在她内心中迴旋的黑暗情绪。

为何怨恨会毫无止境地涌现？连紫绪本身都不清楚这种情感究竟是源自何处。毕竟昨日和大河分开后到今天早上为止的这段期间，她没有任何记忆。

心中虽有来源不明的情感，但紫绪认为无关紧要。

她放任自己碰触足以焚身的激情，恣意沉浸在漆黑深渊中，她的心吶喊着那个绝对而唯一的目的。

「——你来了啊，小姬。」

「……小紫，好久不见。」

紫绪转回视线，眼前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宛如一朵盛开在雪原之上的花。

白与黑——时隔七年，过去有过交集的两位少女再次会面。

「好久不见？前天才见过的啊？」

「不，我没弄错喔。因为现在开始才算是真正的重逢。」

「……嗯——」

两人的视线交错在大雪纷飞之中。

身着改造和服的少女有着和前几日回异的眼神，目光中还散发出坚强意志的光芒。紫绪看见那双眼睛后，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决定——我想打倒冬姬。

「看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

「是的，本妹不会再逃避了。我要好好了结七年前的那一天，然后再一次和小紫做朋友。」

「…………」

就在冬姬宣告自己的觉悟时，紫绪慢慢地将手放到背在背后的弓上。紧接着她生成冰箭，随即射出。

划破冷冽空气的这一箭削过冬姬的脸颊，碰撞其后方的冰柱后碎裂四散。

「朋友……？你都把我的人生搞到失去价值，现在还敢说那种话？你真的很任性。」

即使是断然回绝的话语，冬姬也没却步。

「……确实就像你讲的，但是本妹决定了，不管会有多麻烦、会遭到多少否定，本妹都不会放弃。」

就像冬姬过去从紫绪身上获得救赎一样。

「小姬你爱怎么想是你家的事，与我无关。」

那些都是冬姬的真心话，但是现在被怨恨控制的紫绪根本听不进去。紫绪再次拉好弓，并将箭头笔直地朝向冬姬的额头射了出去。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让我痛苦万分的小姬复仇。」

紫绪射的那一箭，意思相当明确。在这里跟找打一场——这就是她要说的话。

「……不要。本妹来这里才不是为了要做那种无聊事。」

然而紫绪的回应是箭矢。这一箭划着贯穿脑门的路径而来，冬姬勉强避了开来。

「无聊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烦恼、多么痛苦，少讲得一副你都了解的样子！？」

紫绪内心的情感已经沸腾，化作悲痛的叫声喊了出口。然而冬姬也察觉到，她这种激烈到不自然的情绪不太对劲。

「跟我打一场吧。我要夺回我的存在价值，就必须超越小姬。」

紫绪再度拉好弓。

那是一股既强烈又深刻的情感波动。但是，不管过往体验过的负面情感如何碰撞，不管内心有多么惧怕，冬姬仍是正眼凝视着紫绪。

七年前的冬姬就是在这种时候转身逃离，当时她忍受不住负面情感的冲撞，为了保全自身所以撇下了紫绪。

「本妹不要。」

所以，冬姬绝对不能在这里向后退。

「……这样啊。」

面对冬姬的回应，紫绪眯起眼睛。此时冬姬的背脊发寒到像是要结冻一般，怨恨和憎恶浓缩而成的视线穿向她的身体，冬姬的胸口传来心脏噗通噗通的声响。

「那么没办法了……就算硬来，也要逼你出手！」

霎时间，紫绪展开了攻势。

她快速生成三支冰箭，随即射出。冬姬向右闪躲，但紫绪仍追着冬姬连续补上好几箭。

「呃——小紫！快住手！」

冬姬一边闪躲紫绪射出的箭矢一边想要说服她，但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岂止如此，紫绪甚至加大连射的态势，终于瞄到冬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