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广岛之后,我开始了往返于宿舍和楠木店的生活。
休假的时候就该多赚钱,为此就要增加打工的排班。我从家回广岛的那天早上,有机会和母亲谈起了毕业后的打算。
「你要是想上大学,我会给你出学费的。」
壹香和三叶都上了大学(二胡上的是专修学校),要是唯独不供我上大学也太残酷了。但我却摇了摇头。
「总之,我不準备上大学。」
「欸?你要去工作吗?」
母亲这话听起来像是想要去工作倒也可以,但她还是有些疑惑。
「……大概吧。但不是去就职,只是想继续做现在的这份打工,攒攒学费,再上大学或是专修学校。」
秋天的时候和老师进行了志愿谘询后,我烦恼不已,回到东京后又再三考虑,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今后不能再麻烦家里了,本来我就是为了离开老家才选择来广岛的。借着自己想上大学的名号,唯独那个时候再请家里照顾我,总感觉很不好,就连现在,上高中的学费都是父母出的。
「大学或是专修学校,说得真是模稜两可呢。」
母亲无奈地说道,但她并没有说你先去上大学吧。
「算了,就随你吧,你爸爸也是大学中途退学的。你要是觉得这样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直到上初中的时候母亲还对我百般束缚,但现在不知为何,不仅没有否定我的想法,反而还接受了。
「毕竟,你也已经是大人了。」
母亲的这句话,在我回广岛后也一直留在心底里。
在我将这件事向广美小姐提过之后,她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四郎君,很积极地考虑留在广岛的事呢。」
「是……啊。」
我没有否认她说的话,毕竟因为她之前提过这件事,我才能下定决心留在广岛的。
「不过,我可没法保证自己会一直留在这里哦。」
「嗯哼哼,现在这样就行了。」
我打算在从学校毕业之后存钱的这段时间里,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没準儿我会像之前一样在广美小姐的店里帮忙,或是像父亲那样当作家,又或是去当宇航员。总之等定下来后,我想用自己挣的钱去学习那些所需的知识。
退一步讲,高中生活还有一年才结束。期间也许我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也对母亲和广美小姐说了。
只是我觉得那应该不会发生。
这是因为未来。
我有种预感,未来应该不会选择继续留在广岛,所以我才想留在这里。为了彻底忘记未来,我必须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为此,留在广岛是最佳的选择。
新年到来,为了準备新一年的首次营业,我用掸子打扫了一下收银台。虽然年末大扫除的时候已经把这里打扫乾净了,但营业前还是这样扫扫觉得更畅快。
「啊!」
广美小姐大叫一声,然后她赶忙向走上的房间跑去,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褐色的信封。
「四郎君,抱歉!我去交一下去年的管理费!这事忘了好久,我昨天还被训了!」
她边喊边慌慌张张地出了门,我叹了口气,继续打扫卫生。广美小姐脑子里少根儿筋,我时不时地还得为她操心。这家店真的能经营下去吗?没準儿早亏炸了她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开门的声音传来,我以为广美小姐回来了,抬头望去,出现在那里的人让我一愣。
来的不是广美小姐,而是之前见过的广美小姐的「前男友」。
那男人左看右看,问道:
「……广美呢?」
「她刚出去。」
他也不打声招呼,坐在了柜檯桌前的椅子上,我急忙将掸子放到前台后跑到他旁边。
「那个,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
男人一脸不快地朝我瞪来。
「我就在这儿等着,有什么不行。」
「我们还没开始营业,真的很为难,请你出去。」
男人咂了下舌。
「在这儿等这又有什么关係。你可真不懂事。」
到底是谁不懂事啊。
假如我不认识他,说不定这时候就心里憋屈着放他不管,等广美小姐来解决。
但不巧,我知道这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既让这样,就不能任由他在这家店胡来。
「请你出去,我可要报警了。」
我注意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过粗暴。男人慢慢地站起身,低头看着我,他比我要高大很多,大概比广美小姐还要高。
「我做什么了……你要报警。」
这家伙真的是银行职员吗?虽然也有口音的缘故,但他真像地痞,虽然这话像是在说广岛人都很像地痞流氓。
我儘力保持冷静,对他说:
「还没到营业时间。我又说请你出去,你不出去的话这不是非法入侵吗。」
话音刚落,男人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见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又坐在了椅子上。
「少多管閑事。」
我怒火中烧,从兜里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真要报警的话也不知道警方会不会处理,况且在广美小姐不知情的情况下弄出惊动警方的事来也很不好。
「啊,你好,有个奇怪的男人闯进我们的店……」
我拿起手机假装报警,男人猛地站起身来抓住我的胳膊。
「住手!」
他将我的手机打翻在地,然后一把抓起我的衣领。
「我又什么都没干……!」
这叫什么都没干?
「但你这不是在使用暴力吗?」
男人急忙把我鬆开,我整理好衣领,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背面的壳被摔掉了,电池也不知道被摔到了哪里,看看屏幕,也被摔出了好几道裂痕。比起智能手机,我这老机子应该更结实,他用的劲儿可真不小。(译注:四郎用的是『ガラケー』,多指传统的翻盖式手机,功能机)
「啊——啊……摔坏了。」
听我这话,男人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来张一万日元的纸币。
「我赔,这总行了吧……」
他这什么态度。
「用不着,请你出去。我可真要报警了。」
但男人还是没有丝毫要出去的意思,只是死盯着我看。我也待在原地不动,时刻注意着他。
「莫非,你看上广美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
「就你这小屁孩儿,以为广美真把你当回事儿了?」
一瞬间,一股怒火猛地冲上我的心头。广美小姐讲过他的事后,我就看他不爽了。但我现在发火併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
「就你这小屁孩儿,以为广美真把你当回事儿了?」
就是这句话!言下之意就是:拉倒吧,你没半点儿可能。
这王八蛋。就算我真的对广美小姐倾心到不能自拔,并且就像他说的那样,广美小姐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就算是这样,别人也没资格对这份感情指手画脚。
这根本就不是有没有可能的问题。就算知道对方心里没有自己,但还是喜欢,这有什么办法?就像我知道自己这份感情毫无结果,但还是喜欢未来,而广美小姐她曾经也是,知道没有半分可能,但还是喜欢老爸。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明白。所以我才怒不可遏。
「……难怪你被广美小姐甩了。」
我想都没想,这句话脱口而出。下一瞬间,脸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我踉踉跄跄地撞在墙上,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男人甩了甩握紧的拳头,直喘粗气。
「你这小屁孩儿懂什么……」
嘴里有股铁味儿。估计是被打的时候哪里破了吧。男人的拳头就是不一样啊,我模模糊糊地想着。被和田打的时候倒没出这种事。
这么说来,挨和田打的前一天,我还被未来打了。怎么我最近都是挨打啊,是因为平常作恶太多了么。
脸颊越来越热,我强忍着疼痛瞪着那男人。
「出去!我可真要报警了。」
可就算我这么吓唬他,手里也只有没了电池的手机。虽然店里有电话,但那在收银台对面,想打电话就得把他推开走进收银台后。
他估计是看出了我的意图,挡在前面纹丝不动,紧握着拳头不鬆开。
「能报你就试试看啊。」
他像是把我当成了笨蛋,嘲笑道:
「你是看上了广美,所以才跟我较劲儿的对吧?广美可不会把你当回事儿的,我可是好好把她调酿过了,可不是你这种小屁孩儿能受得了的。」
这男人可真是无聊透顶。
广美小姐也真是的,竟然和这种男人交往。就算她再怎么想把老爸忘了,也不能挑这样的人吧。
「你要是以为我会为这种话动摇,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冷静地向他说道。
「我连广美小姐在你之前交往过的男人是谁都知道,那就是我老爸,他大概比你更有经验,比你更有钱,他比你强多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竟然有以老爸为荣的那一天。
「哈……?」
他皱起了眉头。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有病吧。」
「那你也别再说那些无聊的话了。什么啊,还调酿?说得像是味增汤酱油什么的,蠢不蠢啊。」
男人挥起拳头向我走来,我赶紧架起胳膊先把脸护住。他的拳头穿过了胳膊间的缝隙,打在我的鼻子上,比刚才更强烈的疼痛袭来,我颤抖着双腿跪倒在地,他又开始踹我的肚子。
这样一来,只能任由他打了,我被踹了好几脚,期间他喊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最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来一样急忙跑出店外。
然后……
「怎么了!?四郎君!?」
是广美小姐的声音。
「不要紧吧!?是那家伙打的?」
「啊,对不起……我,太弱了……」
我被她抱起,我也真是的,这时候说的什么蠢话啊。
「说什么呢!这……警察!?不对!先叫救护车!?啊——!真是的!」
广美小姐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梯,我撑着嘎吱作响的身体硬是站了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流鼻血了,围裙也是血红一片。见到血后我眼前一黑。稍微有些晕血。
广美小姐拿着医疗箱急忙赶来,她好像总是忙个不停啊,我一边感慨,一边坐到柜檯桌前的位子上将围裙摘掉。
「得先把血止住……」
「啊,这是鼻血,没事的。用纸巾擦擦就行。」
我拖过桌子上的纸抽,抽出几张纸塞住鼻子。
「对了!打电话叫警察……!」
广美小姐颤抖着拿住手机,我将她的手按下。
「没关吸,不用了。」
因为鼻子正被堵着,感觉说出的话听请来很可笑,但广美小姐全然不为所动,眼睛湿润地望着我。
「怎么可能,没关係……这么……」
「但是,会很麻烦……也不好营业了不使。」
「别管什么营业了!为什么不叫?那混蛋威胁你了?」
因为鼻孔里塞着纸巾,脑子晕晕乎乎的,不太想说话。我一手按着广美小姐不让她打电话,另一只手将纸巾拽下来,试着呼吸了几次,看来血已经止住了。
「那个……真的不用叫警察。这下他也不会再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