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历2020年7月——
眼前是一片蓝天白云。在艳阳照射之下,透过魔学进行热修正的道路散发出强烈的辐射热,刚从土壤里爬出的夏蝉不停地齐声高歌。在这片热气几乎能扭曲视线的炎炎夏日之中,相庭元满头大汗地沿着两旁种满行道树的和缓坡道慢慢走去。
中等身材的他拥有较为削痩的脸型,长相虽然称不上帅气,但也不算是难看。浓密的眉毛配上锐利的眼神,让他给人一种莫名狂野的感觉。他的上半身穿着短袖衬衫,领口綉有学校名称的英文缩写,有别于其锐利的眼神,站姿稍微有点驼背。他将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至于另一只手则是把书包扛在背上。
「真是热呢……」
走在元身旁的少女静静地如此说着。身材窈窕纤细的她穿着一件短袖水手服,上面缝有与元衣服相同的校徽,一头黑色长髮则依着她的身形流泄而下。她拥有形状完美的嘴唇与鼻子,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个浑身散发出温柔气质的美少女。
「是啊。」
元在向前走去的同时,随口回应了一句。
「不过这种炎热的天气才符合夏天的感觉,对吧!」
「虽然我同意你这句话,但我个人对这种酷暑难以适应。」
元举起手遮着顶并且仰望天空。当阳光从指缝间洒落至他额头上时,光线眩目得让他眯起了双眼。
「可恶,我看太阳这个混帐根本是想杀了我吧?」
元一边用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有气无力地说着。就读高二的他因为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的关係,所以肤色并没有很黑。他基本上是不喜欢出游的人,因此至今从来不曾为夏天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少女的名字叫做西山嘉穗,她在看见元的反应之后轻轻地笑出声来。身为元的儿时玩伴的她,基本上挺喜欢元这种总爱夸大其辞的说话习惯。
「在这种魔学文明全盛的年代里,为什么我们还得徒步走在这种宛如灼热地狱般的步道上?像平常那样搭乘魔动六轮车的话,明明只要五分钟就能够到车站了。」
元愤恨地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看向步道旁的车道。两人所读的高中的学生,都会从设置于学校前的站牌搭乘名为魔动六轮车的魔动车前往三线车的车站。这种以六轮行进,并且附设车顶的最新型车款,最多能搭乘三十人。至于六颗球体的车轮内,则搭载了能够自动驾驶的『SAM』。此车会自动行走于规定的路线上,而且只要按下呼叫铃,就会暂停于有设置站牌的地点供乘客下车。由于车内也有完善的空调设备,正常在这种酷热的天气里都会选择搭乘此种大众交通工具,不过今天是基于某些原因才没办法这么做。
「直到下午六轮车开始运行之前,果然还是都待在学校里会比较好吧?」
「不,我又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结业典礼结束当天却还留在学校里也太凄凉了。而且那么做的话,会赶不上超市的特卖时段。」
「也是呢,毕竟魔动空调不能正常运作,无论待在学校的哪里都一样热。如此一来,直接回家也不失为是个好选择。」
「而且等到六轮车正常莲行之后,大家肯定会一窝蜂地跑去搭,到时一定会乱成一团,车内保证也会挤得一塌糊涂。」
「那样的话……确实挺让人受不了呢。」
西山慢慢地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话说SAM的使用限制政策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元不耐烦地如此说着,双手交迭于后脑勺上。他瞥了一眼步道旁的主要车道,平时总是会有几辆魔动车因为红灯而停下,那幅光景此时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想想已经持续三个月了呢。」
「就是说啊,究竟是想整死谁啊?对于总是趁着特卖日补充粮食的我来说,连续这么久无法使用冰箱可是事关生死的。」
元叹了口气。
<全球励起波动供应系统同时发生故障>。
——这是于四月某晚,全球同时发生的问题名称。即使事发至今已过了三个月,但依然未能查明原因。总之,自从这个问题发生后,魔学技术结晶『SAM』所需的动力源『励起波动』变得无法稳定供应。基于这个理由,各地才会施行节能政策。
除了物流业者以外,类似魔动六轮车这种大众常用的公众交通工具,都只有上午与下午才会启动,至于靠铁轨连接各车站的三线车也是採取拉长班距的方式在运作。简单来说,对因为结业典礼而可以早早放学的学生而言,这是极度不方便的状况。
「真是的,魔学使那帮家伙究竟在干嘛啊?」
元以夹带私人情感的语气低声抱怨着魔学使。自从『预言者』于两千年前发现『福音』以来,大众便以魔学使来称呼发扬魔学文明的这群人。就只有获得允许使用『魔学』的佼佼者,才能构咏唱名为福音的咒语产生现象。像元这类非魔学使(一般人)却以使用『能够发挥魔学各式各样效果的技术』的SAM,也是拜他们的研究所赐。
「我在新闻上有看到,魔学使的大人物们似乎从昨天起就齐聚在圣地内召开紧急会议喔。」
「如今才跑到魔学使的根据地去开会,我看根本没什么好期待的。看来这阵子情况是不会好转了。」
「说的也是。」
西山附和一句之后,便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元。
「比起这个,相庭同学。」
「?」
「那、那个……你在这个暑假中有预计要做什么吗?」
西山像是在窥视元的表情般如此问着。
「我基本上都会去打工。」
「每天吗?没有哪一周比较空閑吗?」
「目前是没有啦。因为若是不趁着比较没事做的暑假期间多赚点钱,到时可是会很难过冬的。蚂蚁与蟋蟀这则伊索寓言就是很好的借镜。」
「这样啊,要打工啊……」
西山随即露出有些感到遗憾的神情,在嘴里小声嘀咕「意思是没空陪我一起去海边玩啰」。
「西山你有什么安排吗?」
「也、也没有安排啦……」
西山一脸惊慌地不断摇着头。
「不过……那个……」
「?」
「虽然没有安排……那个……这个……对不起,可以稍微换个话题吗?」
西山渐渐缩起身子,以细如蚊蚋的音量说道。
「咦?呃?是可以啦。」
「那个,就是我之前在杂誌里有看到……」
「嗯。」
「……听说在暑假期间告白成功的例子很多喔。」
「嗯?啊,是喔,这样呀。」
「而且似乎在愈热的夏天,在愈充满夏季气氛的景点跟人告白的话,就愈容易成功……比方说海边之类的。」
「这是真的吗?总觉得有点假耶。」
西山发现元对于自己稍稍鼓起勇气才终于说出口的这段话兴緻缺缺之后,便沮丧地垂下肩膀。
「这不是骗人的,以统计学的观点来说,可是千真万确喔!」
西山不悦地嘟起嘴巴。
「『统计学』?难道又是哪来的神秘学吗?」
「没错,这属于科法之一。」
「真是的,你又搬出自己最爱的『科法』吗?」
「对,我就是喜欢科法。真要说来,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科法』。比方说我觉得金字塔就是透过人力搭建而成,我也相信万有引力,还有地球肯定是绕着太阳在旋转。而且透过结构力学所打造出来的物品,也远比魔学接合而成的产物坚固多了。另外,一见锺情的情绪是由脑内某个外形状似扁桃,被称为扁桃体的部分产生反应所导致的!」
西山像是重新打起精神般,双眼炯炯有神地如此说着。
「虽然或许因为我是男生所以无法体会,不过我说什么都难以接受这种说法。我是不太清楚详细内容,但是我实在不觉得四百年前就灭绝的科法有如此厉害。如今居然还有人相信科法这种事,反而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也就是因为这样,学校才没有教导科法,甚至所有科法书全都被指定为有害图书,归类于成人书籍里不是吗?」
「那些都是教会的阴谋。因为教会蓄意隐瞒科法的力量,所以才会在伦敦铁塔上处决艾萨克,并且将『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抹杀于,黑暗之中。(编注:英国科学家艾萨克•牛顿的代表作。)
「这次换成了阴谋论吗……」
「不管怎么说,夏天就是能够促使常年的单相思修成正果,或是遇见命中注定之人的季节!」
「啥?遇见命中注定之人?难道你是指从暴徒的手中拯救女孩子,或是一早醒来发现有女生睡在自己身旁,要不然就是接住从天而降的女孩等等……以上这种漫画般的情节吗?」
「不是,并非只局限于这些啦……」
「不不不,没那种事。绝对不会因为正值夏天就能让人碰到这种事情啦。」
元嗤之以鼻地挥了挥手。
「不过事情并没有绝对呀……」
「总之。我会趁着暑假这段时间打工赚取生活费。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统计学什么的;不过我应该会度过一段与恋爱完全无缘的暑假吧。」
「……」
西山听完元的这番话之后,沮丧地当场垂下头。
「相庭同学……你对恋爱或是女孩子都不感兴趣吗?」
「没兴趣。」
「居然回答得这么乾脆……」
「因为感觉很花钱嘛。」
「不,未必全是这样……」
「没这回事,比方说只是稍微出门一趟,就一定会面临交通费、饮食费等支出,而且也不能穿着一身制服吧。」
「这么说是没错啦。」
「更何况你应该也很清楚,举目无亲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閑钱。」
「……」
「而且啊……」
元的表情忽然出现变化,原先彷佛野兽般十分犀利的眼神,此刻却宛如想午睡的猫咪般微微地眯起。
「就算不谈什么恋爱,我只要有妹妹陪伴在身旁就足够了。只要是为了妹妹的幸福,我就算不谈恋爱也无所谓;即使整个暑假从早到晚都得打工或是在超市的特卖日与其婆婆妈妈们一争高下,也在所不辞。」
元握紧拳头如此吶喊出声。西山看着这样的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说的也是,毕竟相庭同学你独爱小结花一个人嘛。」
「没错,我的恋妹情节可是严重到任谁看了都必定点头认同,几乎达到病态的程度。」
「……很少看见有人会这样形容自己。」
西山此时又再叹了一口气。
两人就这样一边閑聊,一边走到大马路的十字路口前。元与西山从这里开始将会各自前往不同三线车的车站。平常此处总是有一堆魔动车与魔动六轮车来来往往,这时也显得空蕩蕩的,不禁让人觉得只有傻子才会乖乖遵守红绿灯号誌。加上可能是天气炎热的关係,完全没看见其他行人。
「那么,西山,祝你有个快乐的暑假,也要保重身体喔。」
「那个,相庭同学……」
看着準备过马路的元,西山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嗯?」
「请问……能选在暑假的哪天约你出来一起做暑假作业吗?」
「暑假作业?」
「就是哲学A与自然学B,尤其自然学的作业特别多,感觉上一起做会比较有效率。」
「原来如此,你这么说确实很有道理。」
元稍作思考之后说道:
「是可以啦,不过感觉上我大多只会去抄你的作业……不对,是抄笔记才对,有点不好意思。」
「那样也没关係。那我们就约在返校日那天吧。」
「了解。」
元举手道别之后,便穿过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西山则是紧盯着元的背影,默默地握紧拳头。
「糟糕,再不赶快的话会赶不上特卖时间。」
对于唯有在特卖时间才购买食物的元而言,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就表示接下来得空腹度日。他快步穿过马路之后,便从大道转进了住宅区的小巷里。这条路是通往车站的捷径。
当元沿着缓和的斜坡小跑步下去之后,随即看见路边有一栋五层楼高的白色建筑物。那栋房子原本是间医院,不过因为医院经常发生手术意外,加上应对不当而遭到停业。
自从那间医院倒闭以来,这条路就几乎无人通行,甚至还谣传这里有活尸出没。先不提传闻是否属实,这里因为大楼的关係而导致阳光照不进来,外加废弃医院内长满杂草并且充满随手乱丢的垃圾,确实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正当元快步行经该栋医院的旁边时——
医院大楼的上层似乎传来了一阵爆炸声。
(什么?)
在他停下脚步仰望医院大楼的瞬间,大楼最上层有好几面玻璃同时破裂,并且有『某个东西』随着玻璃的碎片跳出窗外。
「!」
他在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之后,便立刻跨出步伐向前跑去。因为跳出窗外的是个人,而且似乎还是一名女孩子。
元卯足全力冲过杂草丛生的医院里已荒废的中庭,虽然他并不是特别擅长运动,不过对于体力很有自信。他专注地朝着大楼飞奔而去。元咬定牙根,朝着持续加速坠地的少女伸出双手。然而他距离少女的坠落位置还有几十步的距离,以仰躺姿势摔下来的少女此时已经坠离二楼的窗前。
(要掉下来来了!)
就在元即将放弃的时候——
他的眼前忽然被强烈的阳光照得一片白,还出现了好几个类似古代文字的符号,元发现这些文字与自己在上世界史课时所学的象形文字很相似,那是在『预言者』诞生之前,被称为原始时代的时期所使用的一种文字。
(!?)
下个瞬间——少女经过一楼窗户前即将摔落至地面时,其落下速度忽然慢了。而且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某种柔软的东西接住一样,稍微轻轻地弹了起来。